参战记忆：血的教训

老兵王景

该文节选于王景·长篇散记《难忘的军旅岁月》

血的教训

无论平时还是战时，不管干什么事情，“严谨细致”太重要了。这是我们团加强侦察排在外波河遭遇战中失利给我的深深启迪。

在前章"短兵相接"里已经讲过此次作战的具体情况，此处不再赘述。这里主要啰嗦几句此次战斗结束后我所遇到的事情。

那天傍晚，虽然外波河的战斗已经结束，但险情并未消除。我匍匐在河岸这边远远望去：河流并不太宽，也就三四十米；河水静静流着，混沌一片，显得沉重、黯淡；河畔杂草丛生，倒影在水里，晃乱成灰暗的一片；不时掠过一阵晚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狭窄的绳索吊桥横跨河上，在风中晃动着，给人以悬吊吊的感觉。河那边是一片较大的平坦的开阔地带，与远处几块并不太高的冈岭坡地紧密相连。夕阳从山那边吝啬地透过来些许余辉，给激战后的战场镀了层薄薄的死光。天地间没有一丝声响，格外沉静。当时，作为红军团宣传干事的我，随身带着一部海鸥牌120相机，就想把这充满血腥的外波河及吊桥拍摄下来留作战地资料。不料刚起身举起相机，还未来得及揿下快门，河对岸隐藏在山林里的敌人便向我“突突突”地扫射过来一排密集的枪弹，幸好我反应快，迅速滾下河岸卧倒，这才躲过一劫。外波河，再次让我领教了越军的狡诈凶狠，也领教了战场的残酷无情。

我们团在外波河畔与敌人对峙着，随时准备像猛虎一样扑过去，直插敌人心脏，再度扩大战果。但是，不久便接到上级命令，我随部队庚即撤离了外波河。

许多年以后，当时沉着应对外波河战斗失利局面的刘代坤团长调到成都军区司令部任管理局局长（正师），与我同在军区大院里上班。有天傍晚，我俩一起在军区足球场散步，我向他提起外波河激战，并说当时我很佩服他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他听了沉默不语，片刻才说，小王，你说错了。什么大将风范？我不配。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快急疯了！那次战斗失利，责任并不在侦察排，完全是团里的命令失之严谨，用词含糊不清所致。我把关不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惜那些牺牲的战友，一想起我就非常痛心。你比我先到军区机关，今后我们都要牢记，干什么事都必须严谨细致，马虎不得，这是一条血的教训呀！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凝重，饱含悲痛，同时夹杂着不可言状的自责和遗憾。这是一位高大魁梧的汉子，国字形脸庞，浓眉大眼炯炯有神，络腮胡浅露，显现出浓郁的男儿血性。在我的眼里，他简直就是标准的军人形象，特别是经过越战的洗礼，更增添了几分威猛和沉稳。听他讲完后，我对“严谨细致”这几个字的内涵与分量，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再后来，完全正如我之所料，刘代坤果然荣升军级，先后担任四川省军区参谋长和副司令员(副军)，1988年全军恢复军衔时被首批授予少将。

流年似水，岁月去远。但外波河给我的印记终不能淡去。我们团在外波河的战斗特别是侦察排的遭遇，刀刻斧凿般地留在了头脑里。尤其是使我深深记住了“严谨细致”的极端重要性，这真是一条血的教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