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记忆

阿光

<p class="ql-block"><b>一、姑苏片断</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p><p class="ql-block">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首流传千古的《枫桥夜泊》使苏州愈发声名远扬,而我正是出生在这座悠久的历史文化名城。虽然六十年前儿时的记忆寥寥无几,却像一个个电影剪集片断,是最清晰、最难忘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苏州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小桥流水,不是古典园林,也不是寒山寺的钟声,而是爸爸营房对面山坡上隆隆的坦克轰鸣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魁梧的驾驶员叔叔中午回家时见到我总是“嘿嘿”的笑着,他那憨厚的神态至今仍浮现在我的眼前,他满身油渍的黄色工作服好像从油缸里捞出来一般,而我的爸爸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从未见过他穿那样的工作服,可能原来爸爸不开坦克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次爸爸妈妈带我们兄弟两人去灵岩山,看到寺庙里的高大佛像挥舞着法器,呲牙咧嘴、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的我哇哇大哭着躲到爸爸身后不敢看他们,这是我第一次受到惊吓。</p><p class="ql-block"><br></p> <h5>  1961年夏,一家四口在苏州灵岩山</h5><h3></h3> <p class="ql-block">我们来到寺庙的长廊休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微笑着拿来两个蟠桃送给我们兄弟俩,妈妈悄悄的跟爸爸说,他该不是想要我们的两个孩子吧?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少年后重上灵岩山,再次见到那些佛像,据说,他们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也历经磨难,惨遭毁损,几经修复后才又重返殿堂。原来人家是四大天王,并非妖魔鬼怪,现在看来,他们也不是那么可怕,或许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他们也不是原来的他们了?当年要是真被老和尚相中,说不定洒家如今就是灵岩山寺的住持方丈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苏州的朋友说,我们当年住的地方叫做“老兵营”,文革期间27军调防石家庄,那时的兵营早已荡然无存。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又多次去过苏州,却从没有到过我的出生地――沧浪亭医院,医院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其实只是一个俗称,原因是它紧邻苏州四大园林之一的沧浪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19年过年期间终于有机会来到这里——那个让我踏上人生旅途的地方。现在已由“原100医院”改为“联勤904医院”。可是,为什么还要挂着“原第100医院”的牌子呢?是怕我找不到吗?</p> <p class="ql-block">  <b>二、无锡印象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无锡因锡山而得名,因太湖而美丽。我记忆最深的是住宅楼边池塘里不绝于耳的蛙鸣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无锡是妈妈工作的101医院所在地,我们家当时主要在无锡居住,也时常往来于苏州和无锡之间。可能是在无锡居住时的年龄小,印象中只有奶奶带我们去买菜的跃进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过小时候在无锡发生的一件事却记忆犹新。大约是在两岁时的一个骄阳似火的夏日,门口的煤球炉子炉火正旺,我提着水壶就往炉子里浇,滚烫的水蒸汽从炉子下面的出灰口“突突”地朝我的小腿喷来,顿时我的腿被烫起了一片大水泡。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无锡还有爸爸妈妈的老战友,是任玉先叔叔和王文志阿姨,他们与爸爸妈妈非常要好,我叫他们干爸爸和干妈妈,在他们家里与任超弟弟争骑三轮车的事就像是发生在昨天。</p> <p class="ql-block"><b>三、扬州劫难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扬州劫难本是指发生在1129年的金兵南侵,南宋小朝庭腐败无能,扬州惨遭屠城的历史惨剧,而我小小年龄竟也在此遭遇了一次生死劫。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妈妈的工作变动,我们家从无锡搬到扬州120医院,就是现在的武警江苏总队医院的前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天,我独自来到院内一个废弃的石灰坑边,不小心脚一滑就掉进了坑里,瞬间被坑水淹没。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害怕,身子虽然在缓缓下沉,嘴里还往外慢慢的吐着气泡,我清晰的看到一个个透明气泡汩汩地在淡蓝色的水中往上浮动,煞是美妙,并没有想到死神就在眼前。然而,一眨眼的功夫,我却离奇的趴在了岸边,似如梦初醒,环顾四周竟空无一人,坑边也没有任何我往上爬的痕迹。我起身一看浑身湿漉漉的,就呆呆的往家走,路上留下一串串水迹。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奶奶问我怎么弄成这样,我不敢照实说,奶奶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给我换了衣服,嘱咐以后要小心,那年我大约4岁。 这件事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起,却始终纳闷为什么会突然从水中来到了岸上,冥冥之中,到底是哪位仙人救了我啊? </p> <p class="ql-block">祸不单行。哥哥因为与小朋友骑三轮车,不小心把腿别到车轮子里面了,伤势严重,医院说弄不好可能要截肢,妈妈哭着喊着不让截肢。幸运的是,哥哥的腿竟然慢慢的痊愈了。</p> <p class="ql-block">我们家住在一层楼,每年有好长一段时间家里的地面潮湿的都会渗出水来,后来才知道,这是南方的梅雨季节特有的现象。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夏天的雨季多是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被淋湿翅膀的麻雀时而在地上叽叽喳喳蹦蹦跳跳,时而驻足,焦急无奈地仰望着曾经自由飞翔的天空。雨稍一停,我们几个小朋友就跑出去捉麻雀,回来用绳子栓着,或者放到笼子里。可是,捉来的麻雀不肯吃食,几天就会饿死,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这样虐待自己,只有掉在地上的小鸟才傻乎乎的呀呀张着大口要食,他们是被暴雨从屋沿的窝里冲下来的,还是饿急了爬出来的不得而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晴天就捉不到麻雀。看大门的老头让我们几个小伙伴给他捡烟头,说是只要给他捡了烟头,就给我们捉麻雀。他要烟头是把里面那一点点烟丝剥出来再卷烟抽。我们信以为真,为了有麻雀玩,就天天四处捡烟头。当我们满心欢喜的捧着装了大半罐头盒的烟头送给他时,他收了烟头却绝口不再提捉麻雀的事,我们一下傻了眼,大人怎么还会骗小孩?真是的!这是我第一次被骗。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物资匮乏的时代有钱未必能买到东西。妈妈在院子里开了一片菜地,还养了四、五只鸡,其中有一只鸡瞎了一只眼睛。一天,妈妈忘了关鸡窝门,正是这只瞎眼鸡被黄鼠狼子叼走了,妈妈和奶奶心疼的不得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爸爸仍然远在苏州,妈妈天天上班,照顾我们小哥俩的重担就落在奶奶的身上,奶奶常说,那时她背着我,一手领着哥哥,在医院的院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奶奶的腿不好)的走啊、走啊,不知何日是个头,这段时间是奶奶最辛苦的日子。 日夜的操劳,加上生活困难,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竟然累到吐血。检查的结果是得了肺结核,幸亏妈妈在医院工作,奶奶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治疗,病情很快好转。后来虽然未再吐血,但是每到天凉时节,奶奶还是咳嗽不止,妈妈总是提前备好异烟肼等药物让奶奶按时服用,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奶奶的肺结核病竟然逐渐痊愈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爸爸送我到扬州最好的一家幼儿园,爸爸离开时我大哭着不让他走,死死的抱住门口的木桩不放,爸爸后来笑话我,说你差点把人家的棚子拉歪了。 刚入幼儿园,阿姨问我会什么?我说会敲鼓,我所说的敲鼓,只是小时候玩的波浪鼓,小朋友们都笑我,原来幼儿园敲的是大鼓,人家都已经“小儿科”了,我还波浪鼓什么的,太“幼儿科”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医生的叔叔就不如开坦克的叔叔好。大白天的筒子楼里本来就是乎黑的一片,一个刚下班的叔叔故意跺着脚嗷嗷叫着向我跑来,吓的我赶紧往家疯跑。在苏州被佛像吓的余悸未消,再加上这一吓,就落一个害怕的毛病,晚上经常做恶梦,天浑地转的,以至于大院里放映《孙悟空三打骨精》的动画片电影我都不敢看,一个劲的往妈妈怀里趴。当然,这个叔叔只是跟我开玩笑,与那个看大门的老头骗人完全不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筒子楼前后栽满了杨树,夏天太阳落山,奶奶领着我去捉“马猴”,每每收获颇丰。“马猴”就是北方人说的“节了龟”,这是奶奶胶东老家的叫法。“马猴”多的几乎每棵树上都能摸到一两只,即使刚下过雨的大白天,也会有“马猴”破土而出,这可能是扬州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趣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扬州于我虽然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却时常想起儿时那段最难忘的时光,多少个烟花三月流逝,却再也没有去过那个让我历经生死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b>四、北去的列车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64年,在我六岁时爸爸妈妈从部队转业。我们应该是从扬州辗转到了镇江乘坐的火车。奇怪的是,火车到了一个江面竟然缓缓的开上了船,船上的多道钢轨在烈日下反射出耀眼的亮光,一股股热浪穿过车厢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爸爸和妈妈指着车窗外不知在议论着什么。原来,这是到了南京,火车坐轮渡过长江呢,爸爸妈妈议论的正是建设中的南京长江大桥。妈妈说,她第一次过长江时也是坐的火车,不过不是轮渡,而是由众多木船搭成的浮桥,再铺上钢轨,她们的后勤部队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从江北岸坐着火车渡过长江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秋的济南午夜时分,丝丝凉意袭来,漆黑的站前大街静悄悄,只有满天的星星不知疲倦,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苏州那个驾驶员叔叔,开着他的坦克,冲我天真的微笑着,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路边偶尔传来“唧唧吱”的秋虫弹琴声,两辆三轮车往东关大街方向驶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写于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