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姝琬

　　我依窗而立望着这座城市的高楼，凡尘陌上那尘封已久的往事涌上心头，思索良久难以落笔，然而胸腔起伏跌宕的情感想要找个出口，一股脑儿的把思念和遗憾用这种方式抒发，脑中流淌指尖敲击，开始了时光之旅。

　　打开时空隧道，那雕梁画栋的斑驳画面，应接不暇的传送指尖，我想把母亲这个普通的农村女人的故事，传送到大家眼前。

虽然她已逝去多年，但我不想她活过的一生在这世上不留任何痕迹，于是我用这种方式表达我对母亲的思念。泰戈尔的飞鸟集有一句“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也就是说：“生命要活的像夏天的花朵那般绚烂夺目，要努力的去盛放。可除了生命中的美丽，人生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和不完美的结局，即便是死亡，也要淡然的看待，就像那秋叶般静美的结束所有的美好。”最美的我已经尽力争取过了，余生便没有遗憾了。

母亲生于50年代中期，年轻时可是非常漂亮的，她的名字叫“王爱巧”。扎着两条粗实的辫子，又黑又亮的头发，皮肤凝脂胜雪，双眼皮高挺的鼻梁，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抬眼间都那么明艳动人，脸上一对小酒窝，笑起来如春风般柔媚。

母亲她是个勤劳朴实的女人，她一生都在为家庭操劳，没有享过一天福。十二岁丧母，留下幼小的弟弟妹妹，从那天以后，凡是母亲该做的活计，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只上了两年小学，父亲就不让她上了。在过去六七十年代，一家四五口人，身上的衣服是一针一线缝的，穿的鞋子都是自己纳的千层底，洗衣做饭，照顾弟弟妹妹，可以说她用幼小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我姥爷也在我母亲二十多岁的时候过世了，从此没有双亲，在这世上孤独而又无助。

以上这些母亲小时候的事，她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每次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她都神情恍惚，杉然落泪。

回忆它在心底晕染出一幅画面，在我幼小的孩童时期，母亲在田间辛苦劳作的画面来回滚动上演。那我就从这里开始叙述那段时光。春耕时如果天不下雨，就需要用家里的独轮车，从家里推一车水推到山下，再把车里的水倒出来，倒在桶里挑水挑到山上，扁担压在瘦窄肩头，阳光照射着她那瘦弱颤抖的身影，一直沿着山路挑到山上的田地，用锄头刨开土坑，然后浇水种下一颗颗种子，就这样来往反复不辞辛劳的耕种。平日里拔苗、除草、养鸡、喂猪家计农活太多了，但她就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基本上每天都要到田里打理庄稼，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我的父亲外出打工常年不在家，过年才回来，有几年过年因为父亲所在二叔的工地欠工程款，很多工人纷纷都找我父亲要债，我父亲躲债过年都没回来。这样一来可苦了我妈，家里断了来源，母亲就靠养猪卖猪仔，还有种地卖粮食养活我和哥哥，偶尔还打零工，比如谁家盖房子，或者村里边修路什么的…，家庭的重担压的她腰身渐渐不再挺拔。

我有个哥哥他比较皮实，四五岁就可以和小伙伴在村里玩，不用母亲太多看护，而我则是在田间地头长大的，从稚嫩的幼儿起，母亲都带着我把我放在田间地头，一放半天顾不上理我，我困了母亲就拿自己衣服给我盖上睡在田地里。推车时把我放在满载水桶的车上，往山上挑水时，一头篮子里挑着我，另一头挑着水，愣是坚强的承担着这一切。有一次我在山坡上的地头玩耍，不小心从岸边两米多高的地方摔下去了，岸下都是一些酸枣树，我被酸枣树那特有针刺扎的浑身多处流血，母亲听到哭喊跑来救我，心疼的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拔我身上的针刺一边流泪。后来四五岁时又常常把我一个人放家里，我在家一直哭，哭到母亲下地回来，才安静下来。村里人都知道我小时候没人看护，邻居有时会帮着看护，可是我却只要母亲在身边才会安心，每次母亲把我送到邻居家，一放下就走，我被突如其来的“丢弃”还有眼前人的陌生吓得哇哇大哭，邻居大婶无论如何哄我，我都无动于衷谁也不理一直哭个不停。母亲常常拿我没有办法，她时常种地之余还养猪.还要打一点散工，为了生活母亲常常不得不丢下我，我有了时常被母亲放别人家的经历，我变得特别没有安全感，时刻跟在母亲身后寸步不离，生怕她又扔下我。那时幼小的我不明白母亲为啥总扔下我，狠心的有时扔下我一整天晚上才来带我，我被母亲的“丢弃”感到伤心和害怕，我会哭一整天，连别人给我的饭都不吃，直到母亲晚上来带走我。

在这样的境遇下我慢慢成长，哥哥大我五岁，等我五六岁时就由哥哥看护了，哥哥带着我去山上用弹弓射鸟，还有去捉虫，幸运时射到大鸟，哥哥找几个伙伴儿一起烤着吃。他带着我走遍村里的山巅河流。

农忙时，母亲常常一个人收庄稼，五月镰刀割麦子，秋收掰玉米棒子，坚强的一个人把所有粮食收回家。那时候村里面的车子都是老式的手推车，她推着满载粮食的车子，豆大的汗珠滚落脸颊，衣服也浑身湿透，回家还得给我们做饭。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会跟母亲一起做。

要说起我最害怕的事，那就是父母吵架。母亲哭着要走，我紧紧拉住母亲的手跟着母亲走，母亲每次走到村口的田地里就不走了，因为她无处可去。仰望天空，看看前方的路，天地那么大，是啊！天大地大哪里是她的家，自己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姥姥姥爷很早就去逝了，母亲很早就担起了家庭的重担，母亲的哥哥和妹妹都成家在很远的外地，我母亲常常伤心痛哭喊“娘啊！我该怎么办啊！”，喊得也就是我姥姥。我每次这种时候我也会非常害怕母亲离开，虽然那时我才五六岁，但是幼小的我非常难受也很心疼母亲，我也跟在母亲身后边哭边走。因为父亲的不争气，有一年一分钱都没往家挣，被人坑害了钱要不回来，白白辛苦一年，父亲为人没心眼儿太实在，因此没少吃亏，有几年父亲跟着别人出去打工由于各种原因也没挣到多少钱，于是让我母亲没少难过失望。吵架后父亲一直跟在母亲身后，一边道歉一边跟着走，母亲有好多次拉着我说：“咱们走吧！娘带着你，那怕要饭也比这样混吃等死强啊！”，我说：“好，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后来父亲把母亲劝回来。可母亲回来后还是不吃不喝，父亲做好饭端到床边，她还是动也不动的躺着，母亲的状态让我感到很不安，我也没吃饭陪伴在母亲身边，和她一起哭。那时我多希望母亲能因为有我，很快好起来，做回那个温暖慈爱的母亲。父亲和母亲一人一个房间躺着不吃不动，只有哥哥自己盛上饭就跑出去和伙伴儿们一起吃，这时我是父亲母亲的传话筒，我一边哭泣一边传话，母亲由于失望和心痛说的话都很极端，以至于我被吓得号啕大哭，我感觉我就要失去母亲了似的。我已经忘记了母亲是怎样好起来的，直到现在，我也成为了一个母亲，才能真正了解她的苦，她有两个孩子，她是一个母亲，作为母亲，怎么能放弃自己的孩子？走出去怎么能养活自己的孩子？在当时那个年代又何以为生？就这样她一直苦苦的维持着这个家，用自己的整个青春和生命来爱护我们。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都揪了起来，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流，那时母亲靠种地卖粮食、养猪，还做一些苦力活儿赚钱，那年月也就养一两头猪，有时猪都养那么大了又死了，母亲心疼的难过好几天。母亲就艰苦的守着这个家一分钱都舍不得花，每次去赶集看到好的东西总是望而却步，看了又看还是不舍得买。到中午肚子饿了，她只给我买了一碗好吃的拉面，看着我把面吃完，然而她自己却舍不得吃。还常常被父亲的不争气，哭泣难过不吃不喝好几天，在我的记忆里她没有几天开心的时候，多年都看不到母亲脸上的笑容。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也一天天的长大，我父亲也从懒散的青年成长为有担当的男子汉。我父亲找到安稳的工作，我们都长大了，她还没来得及过几天好日子，就开始生病了。她过早的遭受生活的磨砺，一生的操劳使得她不到五十岁就深受病痛的折磨，说是类风湿性关节炎，可她浑身关节都疼，疼起来疼得她日夜难眠，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翻滚，就这样没几年就起不来床了。

出于迫不得已我初中毕业十六岁就在家照顾母亲，并且深受母亲教诲，代替她种地，像她一样推车挑水，农忙丰收时一个人收庄稼，做家务照顾她起居饮食。我还时常需要带她去县城买药看病，可母亲吃了药并未见好，反而越来越重。后来她因忍受不了日复一日的疼痛，常服激素类止痛药，可知是药三分毒，何况激素类药对人体伤害很大，身体各个器官陆续都出了问题。接下来吃的药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其结果，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时候。父亲由于工作原因，常年不在家，家里需要这份收入，母亲需要花钱治病，我不得不一直在家照顾母亲，时常带着她去到处看病，那时老家的交通也不是很方便，需要走很远山路才能坐上车，母亲走不了路我就背着她走，路好走一些的时候，她坚持拄着双拐走，到医院检查需要上下楼时，我二话不说把母亲背上。在后来的日子她的病已经越来越重，胃重度溃疡、肝肾功能衰竭、重度糖尿病…等等，糖尿病让她的腿肿胀的厉害，加上她浑身疼痛连床都下不来，就连在床上翻身都成问题。

接下来几年里母亲总是尿裤子、拉裤子，在我给母亲收拾的时候，母亲特别难过，“闺女呀，娘没用了。老天啊！让我死了吧！不要让我连累闺女了。”长期病痛对她造成的折磨，无数次痛苦的呐喊，她已经崩溃了，于是她越来越颓废，每天躺着念叨要死，她已经对“生”失去了希望。

因为花钱治病亲朋好友借钱借遍了，病却越来越重，我也常常情绪崩溃，夜里埋在被窝偷偷哭泣，不让母亲听到，我怕母亲听到会更难过更自责。我也曾抱怨过，我为什要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命运？也曾一边流泪一边梦想着自己的梦与远方。但是更多的，我还想着有一天她可以站起来，健康快乐的生活着。

就这样照顾了她五六年，那年我二十岁，母亲因为发烧都烧糊涂了，连话都说不了，眼睛也看不清了。本来她身体各个器官都有疾病，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我们送到医院紧急抢救过来后，她终于又缓过来一口气。缓过来之后她总觉得自己时日不多，马上就支撑不住了，她拉着我的手：“好闺女，娘想看着你结婚嫁人，娘就怕等不到闺女完成终身大事的那一天，你今年二十岁，在咱老家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你答应娘，让娘完成最后的心愿好不好。”我听了母亲的话，含着眼泪同意嫁人了。后来父亲就近在当地找了工作，每天回来不当误照顾她。我结婚后生活的重心发生了改变，后来的日子不能时常在家，只是偶尔去照顾她几天。每次回来家，我母亲都很高兴，让我给她剪剪指甲、洗洗脚、掏掏耳朵、理理发，嘴里念叨着：“还是闺女好，就是闺女不能一直在身边”，我走后母亲常常给我打电话说想我。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春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说要带着母亲去外地看病，说我母亲总是念叨我很想我，可是我因为工作和幼小的孩子，没能及时回去。可是没想到这次母亲居然没有挺过来，她在生命的最后还带着痛苦，连眼睛都合不上就永远离开了。我就这样没见上母亲最后一面，想到她临死前都还在想着我，我心痛的无法呼吸，哭天喊地奔回家，看到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我跪在母亲面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数十年中她常常去医院看病，没想到这次把生命的最后定格在医院。

那么多年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病痛折磨，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痛苦的呻吟，下不来床不能吃饭，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药，身体变得畸形，各个器官也衰竭了，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她的体重只剩下70斤，以至于生命的最后都带着一身病痛，连眼睛都没闭上就走了，终年55岁。

我悲痛的同时，也替我母亲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解脱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觉得我说这话有些不孝，可我想说：“我们救不了她，又不能替她承受病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日复一日的承受痛苦”。我还记得母亲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请你相信我去了自己最向往的地方”。所以我真的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幸福安康，愿那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

　　简单的叙述了我的母亲，每一次揭开往事，都会怅然落泪。在她短暂的一生中总是苦难多过幸福，叹人生无常，岁月匆匆，如今我也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我的女儿虽然眉眼像他爸爸，但是笑起来脸上的酒窝很像她姥姥。近日母亲忌日将至，思念像潮水般涌来，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书写和怀念母亲。

天大地大，没有您的生养恩情大

山高水长，没有您给予的致爱长

谨以此文

献给我的母亲

感谢母亲

给予我生命

给予我温暖慈爱

使我的人生丰盈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