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南怀瑾》(南一鹏)摘录

人在旅途汤涌

<h3>南怀瑾(1918年3月18日—2012年9月29日),出生于中国浙江温州,中国当代诗文学家、佛学家、教育家、中国古代文化传播者、学者、诗人、武术家、国学大师。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南怀瑾随国民党迁至台湾,并受邀到台湾地区的多所大学、机关、社会团体讲学,历任台湾政治大学、台湾辅仁大学及中国文化大学教授。后曾旅居美国、香港等地,晚年定居苏州太湖大学堂,于此逝世,享年95岁。南怀瑾全身心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建设与传播,精通儒、释、道并做了很好的融合,生前著作多以演讲整理为主,有《论语别裁》《孟子旁通》《原本大学微言》《易经杂说》等共计三十多册,且被翻译成多种语言传播世界各地。南老先生还间接促成九二共识,并推动兴建了当时家乡浙江的金温铁路。</h3><h3><br></h3><h3>老金温铁路(现在的金温货线),自金华市至温州市,贯穿浙西南山区,全线长达251公里,计有桥梁135座,共长14公里;隧道96座,共长35公里,沿途设车站26个,其中车站包括,武义站、永康站、缙云站、青田站和温州站。线路于1998年6月11日正式开通。自新金温铁路启用后改名为金温货线。金温货线是中国第一条由地方、铁道部和香港三方合资兴建的铁路。途经的地区占浙江省57%的土地面积和49%的人口。并建立了中国第一个规范化的股份制企业---浙江金温铁道开发有限公司。</h3> <h3>《父亲南怀瑾》是迄今为止,首部最完整翔实还原南怀瑾一生的传记作品。作者南一鹏是南师的第三子,曾长期亲炙南怀瑾先生教导,是子女中跟随父亲时间最长的一位。本书从“继志述事”的立场,详尽述说了南怀瑾先生少时在家乡开蒙立志、青年离乡拜师访道、而立去台湾弘文励教、花甲至美国传道授业、古稀回香港广行善业、晚年归根定居太湖等重要人生阶段的点滴,以广阔的视角重现了南师“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经纶三大教,出入百家言”的百年传奇人生。</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南一鹏</h3></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与子</h3></font></h3> <h3>以下是本书摘录:</h3> 关于家事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全家福。前排右二:南一鹏</h3></font></h3> <h3>每个人来到人世间报到后,都需要学习理顺自己一生的人际关系,而父母是所有关系发展的源头。想要了解自己,必须先了解自己的父母,无论有无,接受自己与父母的缘分,然后才能从根源上奋起。</h3> <h3>全家福。后排右二:南一鹏</h3> <h3>南,作为姓氏,并不见于收录了四百多个姓氏的《百家姓》,其历朝历代都不属于什么名门望族,但随着近些年来父亲声名鹊起,人们开始对“南”这个姓氏产生了好奇。</h3> <h3>祖母,一个原本并不礼佛的人,每天风雨无阻往庙里跑,虔诚祷告,烧香许愿,希望送子观音能早赐儿女,了此心愿。也许真的是心诚则灵,在默诵几年“南无观世音菩萨”之后,佛菩萨心生垂怜,终于给她送来了一个孩子。</h3> <h3>一九一八年三月十八日,在她二十六岁“高龄”时,祖母终于生下父亲——怀瑾先生。父亲的出生,使得家里人既备感欣慰,又兴奋忙碌。亲戚朋友都来随礼道贺,家里喜气洋洋,笑语盈门。还因为父亲是祖母诚心诚意求神拜佛求来的“佛子”,亲友们来了无一例外都要多看两眼,多抱几下。奇怪的是,祖母从此再没有生育,因此,父亲既是头胎,又是独子,还成了单传,这在当时特别重视人丁兴旺、多子多福的年代,也算是极其罕见的现象了。</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南怀瑾的父亲母亲</h3></font></h3> <h3>母乳喂养,一般孩子一两岁时就断奶了,极少有吃到三岁的。因仅此一子,祖母又疼爱有加,所以父亲迟迟没有断奶,一直吃母乳到七岁!一来是祖母没有再生养,所以没有断奶;二来是对这个“佛子”爱得不得了,割舍不下,始终下不了断奶的决心。等到父亲上了私塾,课堂休息的时候,同学们都回家吃点点心垫肚子,他跑回家,为的却是在祖母的怀里吮几口奶。加上父亲的小名叫银奶,因此老是遭到同伴们的讥笑。祖母和父亲却并不以为意,依然“我行我素”,直到祖母无法继续供给母乳为止。</h3> <h3>父亲出生时,正值军阀混战、内外交困的北洋政府统治时期。在他周岁时,也就是一九一九年,爆发了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的五四爱国救亡运动。当时既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解除党禁、报禁,西学东渐,思想解放,各种思潮风起云涌,彼此追逐角力的时期,同时也是旧道德、旧伦理遭遇空前危机,传统文化遭受全面否定的时期。</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青年时期的南怀瑾</h3></font></h3> <h3>西学东渐的大时代背景下,焦虑与希望并存,每一位觉悟于时局的有识之士都必须经受中西方思潮之间的撕扯。有倾心于西学者,如胡适;也有从一开始就醉心于中学者,如章太炎;更有先热烈倡导西学而后回归中学者,如梁启超、马一浮等。总之,但凡身处于彼时,就不免置身于中西矛盾纠葛的历史选择之中。</h3> <h3>尽管祖父只有这一个孩子,对他钟爱有加,但他的爱不是娇生惯养,不是现今社会流行的毫无原则的溺爱,而是洒扫应对、事无巨细地严加管教,在许多牵涉到“原则”的问题上,一点也不含糊,从不肯轻易让步,姑息纵容。</h3> <h3>祖父告诉他,跌倒了,尤其是老年人和小孩子,没有哭出来或者不出声,千万不要去抱,也不要扶他,跌倒马上去扶起来是很容易受伤的。父亲后来常常以此例告诫别人。这是个常识,可惜许多为人父母者或者为人子女者都不懂。</h3> <h3>南家家族古训:诗书传家久,忠厚继世长。</h3> <h3>祖母生前,大妈(父亲的元配夫人王翠凤),每天都要为她梳头洗脸,每次梳完头后,都将她散落的头发细心地收藏起来。后来,大妈将收藏的这些发丝交给发绣艺术家魏敬先先生,他用祖母这些散落的头发绣了一幅祖母的肖像。当父亲看到这幅绣像并知道其来历时,感动万分,失声痛哭,在祖母的像前长跪不起……</h3> 关于读书 <h3>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被祖父送到私塾接受启蒙教育。私塾是中国沿袭几千年的旧式教育形式,学生学的是四书五经。记诵是主要的学习方式,不求理解,只要熟背牢记即可。私塾先生摇头晃脑地吟诵,小孩子们虽然不知道念的是什么,但也学得有模有样。正是这些吟读记诵,奠定了父亲传统学问的基础。</h3> <h3>人有“困而知之”“学而知之”“生而知之”等不同的学习层次,在我看来,父亲就是那种生而知之的再来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袁枚感慨黄庭坚的聪明,说了那句“书到今生读已迟”的名句。黄庭坚成年后,知道他前世是一个极有才华的女子,所以他自幼就是所谓的神童,聪慧过人。而父亲认为自己比黄庭坚更早清楚了自己的这种前世因缘,而且有过目不忘的能力。</h3> <h3>父亲有读书的习惯,且每天都不间断。私塾的经历不过是个起步,读书于他而言正如饮食一般,每天都要看书思考。另外他也每天静坐养息,这样的习惯,也是每日不离道的实在表现。</h3> <h3>“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读书求学问的目的,并不是只为了学好技术,找一个能填饱肚皮的工作,而主要是先完善自己的人格,以成圣成贤为目标,技能只是附带的。若是为官,便要心存国家,“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h3> <h3>幼年读书,对于读书何为的思考,父亲也曾受到曾祖母偶然的点拨启示。有一天他坐在曾祖母的床边读书,曾祖母突然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说:“孩子啊,读书可以,千万不要做官哪!”恰好父亲当时在看《三国志》,正在为辅佐君王的事而心潮澎湃呢,一听之下,惊诧万分,便大声问:“为什么啊?那我读书干什么呀?”曾祖母回答说:“一代做官九代牛。做一代官,就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要九辈子做牛做马,回报给老百姓。所以呀,孩子,读书可以,不要做官!”</h3> <h3>以前读书是读书,现在读书是看书。以前读书,像现在朗诵白话诗一样,是要朗声念出来的,是要唱出来的。</h3> <h3>读书多少并不一定能影响一个人的思想和能力,最重要的是要用心去体会每一本书的意蕴与内涵。当然,人生阅历也是十分重要的因素。</h3> <h3>有人怀疑,背诵之后会不会忘记呢?我的答复是:会忘记的。可是在心灵纯净的童年时期记诵下来的东西,如同每天的饮食,会变成营养,成为生命的一部分。长大之后,会在学习、工作、待人接物中自然运用出来。至于成年后再来读这些书,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犹如脾胃不健康的人,即使面对丰盛的美食,也难以吸收其营养了。</h3> 关于学佛 <h3>学佛的首要任务便是不断地自省。正如曾子所说的“吾日三省吾身”,古之贤人尚且需要每天多次反省自己,更何况我辈凡人?然而,比起不知自省,更可怕的是,日日反省却不知自己的错误。</h3> <h3>真正做到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后,处世待人的角度就会更加宽广、更加敞亮。如此一来,世间的不如意之事便会少去许多,身心也不会再被尘世间的三毒七苦所羁绊,就会变得更加空灵轻松了。</h3> <h3>学佛的人是要了悟生死,从生死中解脱。正因为如此,平时更要学会放下,随时作死想,时刻谨记净土世界及阿弥陀佛才行,毕竟,修行绝非一朝一夕的易事。</h3> <h3>人性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不同环境生长的人便会有不同的习性,而不同的习性表现出来的行为也不尽相同。其实,行为只不过是人的性格的一种外在形式罢了,只有透过这个外在的形式,深入分析其心理特征,才会真正把握到一个人的习性。</h3> <h3>父亲虽然在讲佛法,但他并不赞成随便一个人就去学佛、成佛。他认为,如果一个人连做人的基本准则都没有做好,又谈何成佛呢?故而他最重视的,还是教学生们如何做人。</h3> <h3>成佛学佛是从做人开始的。人要不作恶,一生行善,净化自己的心灵,以一颗纯净之心对待世间万事。人世百态,世事无常。学会了应对凡尘俗事,人,便是做好了。但是,这却是比打坐吃素还难以做到的啊。修行不易,做人更难。</h3> <h3>他说:“真正想要学佛,第一步先把人做好,人格好了,才能谈学佛。”</h3> <h3>父亲认为自己虽然悉心钻研佛学、传播佛学,积极促进佛学的兴盛,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属于宗教界人士,也不想涉足宗教界,不热衷于纯粹的宗教活动,因为这样就与他的初衷相违背了。父亲虽力促佛学复兴,但终其一生,始终与世俗的宗教活动保持一定距离,不被纯粹的宗教活动束缚行动和思想。</h3> <h3>他常说,只有两种人可能学佛成功:一种是有大智慧的人,另一种是下愚而诚敬的人。有大智慧的人,能运用自己的悟性,来了解并掌握佛法的最高意境,灵活运用佛法,并且能于混沌的人世间,摸索到宇宙、人生中的关键点。而下愚诚敬的人,虽然才智不足,却能有坚强的毅力,他们不似平常人般三心二意,而是认定一件事后便坚持不懈地去做,终会水滴石穿,获得成功。</h3> <h3>他半开玩笑地说:“唐宋时代,一流人才都去学佛学禅宗了,而现在的时代呢?</h3><h3>  “一流的人才做生意。</h3><h3>  “二流的人才研究科学。</h3><h3>  “三流的人才搞政治。</h3><h3>  “四流的人才从事文化。</h3><h3>  “五流的人才去学中华文化。</h3><h3>  “学中华文化也不成,才学佛。”</h3> <h3>父亲通过亲身实践,向众人证明,佛法不只是玄妙的理论和神秘的生活方式,更是修养心性的必要实践;佛法不但不是迷信,而实在是常人无法参透的最高、最深的科学。</h3> 关于修行 <h3>在看待世界方面,专家学者不一定就比贩夫走卒或荷锄老农来得深刻,同理,在生活中,前者也不见得就比后者过得幸福愉悦。真正的智慧都是朴素平常的。</h3> <h3>生而为人,便几乎不可能真正做到六根清净,达到心无尘杂的境界。平日里便要为妻儿老小、工作生活诸种杂务劳神费力,以致身心俱疲,赤心蒙尘。而当这副在尘世飞速旋转的时光齿轮间疲于奔命的皮囊来到禅堂时,却又在突如其来的如水宁静中茫然无措,一颗心还未落实,便又向那些自己避之不及的繁杂冗事间飞去。</h3> <h3>父亲一生重视体验修行的方法,对传统文化的弘扬也多归宗于佛法,想必这些都与幼时就对这些话头机锋感兴趣,并能够早早地觉解和“参悟”不无关系。</h3> <h3>梦,不但梦过去,还能知未来。所以说大家修行,得定了,它的心性功能含藏起来,有这个种子功能。因为你修持不到,这个生命功能就发不起来作用。</h3> <h3>在现实生活里,许多人都会有所谓的预感。毕竟生理的感应并不局限在五官和四肢,心理的感应更是辐射得广远,只是在个人的存在上,我们习惯了以近距离的感受为准,反而失去了较大的感知能力。这就像古德们说的那样,人们的“心性”被隐蔽了。</h3> <h3>无论是打坐、修道、学佛、参禅、做内功,先不必好高骛远,侈谈高深理论,成仙成佛都暂不必谈,但修养到在世无病无痛,死时干净利落,一不累己,二不累人,这已是不易,且慢奢望成仙作佛。</h3> <h3>这和人的自我心理暗示有关,紧张与担忧会造成暗示作用,那么结局就会偏向于已经忧虑的可能性发展。对于某些东西,就如手中的沙子,你攥得越紧,就越容易丢失,不如放开心去,自在豁达,可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h3> <h3>往者不可谏,来者不可追,何必苦苦执着于浮生红尘如露亦如电的梦幻泡影呢?人生在世,足下所立不过一锥之地,于苍茫亘古之中,不过是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比起牵绊于诸种俗务,倒不如打磨自己的内心,使之通透而温润。</h3> <h3>非要大死一番,才能大活。可不是叫你去自杀,而是叫你把杂念、妄想、善的、恶的念头一概丢下来,忘光了,才能大活。这个时候才能大悟。</h3> <h3>每个人心中都是魔与佛两者并存,若佛胜过魔则成佛,反之则成魔,佛与魔间,只有一念之差。能够忍辱自省,不断砥砺佛性,压制魔性,便是修炼的最好成果。</h3> <h3>人活一辈子,却很少会自我反省。因为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好人,错误的源头都在别人那里。即使偶尔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事是否有不合理之处,也多半是因为与别人发生了冲突,或者没有办成某事。即使有这种会反省的人,数量也在少数,因为人多半都只会将过失推给别人,不会反省自己。而古之贤者,大多会自我反省。</h3> <h3>换言之,一个读书人、知识分子,一旦做了官,进入政治舞台,纵使平时有很高的情操,也很容易变成极俗气的人员,如果进入政治圈子,染世日深,但依然保持读书时代的质朴,那便是一个大英雄、大人物。这也就是古人说的“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h3> <h3>自养自治原则:一、首先在意识观念上,切知四大皆空,忘身忘我。二、在空身空境界上,一念灵知之性的本人身,它是无病无痛。三、即此一念灵明知性,不随烦恼病痛牵缠过去,如此凝神寂灭,“内照形躯”,知痛即舍即空,知烦恼亦即舍即空,空空亦空,一切不随他去。如此方为自治良药。太上有言:“上药三品,神与气精。”神即灵知一念清静之境也。</h3> <h3>人如无贪,天下太平;人如无嗔,天下安宁!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做好事。</h3> <h3>人生的遭遇,得失成败、吉凶祸福都自有缘由,何必用那么多的负担来困扰自己呢?如果想不开,想不通,那就会产生各种忧虑哀愁。不要把钱财看得太重,不要把名利看得太重,否则就会像吃多了匏瓜,最后肠胃也会受不了的。</h3><h3><br></h3><h3>父亲还常举明末清初《解人颐》一书中的一首诗,来说明人的欲壑难填,是产生患祸的根源:</h3><h3>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h3><h3>  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h3><h3>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h3><h3>  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h3><h3>  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h3><h3>  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h3><h3>  做了皇帝求仙术,更想登天跨鹤飞。</h3><h3>  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h3> <h3>对于那些凡事都依财物来衡量生活的人,他们活得战战兢兢,不但看自己是用钱来衡量,看所有人也都是如此,于是,就算有好机会、好缘分也看不出来,也会漏失。孔门七十二贤,属颜回最贤。其贤处就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苦,回也不改其乐”。何苦之有?</h3> 关于出家 <h3>一个人如果真想要静心修行的话,三千大千世界何处不可为,何必拘泥于出家还是在家?</h3> <h3>老和尚对信众都称居士,甚至包括动物也是如此。老和尚看到猴子归来,就说猴居士来了。蛇来了,就说蛇居士来了。“从没有说猴众、猴徒、蛇徒,没有这样说的!老和尚的声音使人一听肃然起敬。看一切众生平等,这个是佛法的精神。</h3> <h3>父亲在峨眉山皈依的是普钦大法师。普钦大法师曾经刺血写了一部《华严经》,共八十卷,前后写了三年。据父亲回忆,普钦大法师刺血写经时,先经行几步,然后坐下,用金针在舌上刺,血出后接在一金杯里,用生姜将血研开,使其不凝固。刺血写经时不吃盐,因为盐会使血色变黑。普钦大法师两个指头燃了供佛,只剩下八个指头。燃指供佛时,用棉花包起手指,放在油里泡,然后用火点燃供佛,跪在佛前,声色不动,其虔诚礼佛之心,令人肃然起敬。</h3> <h3>平日里看那些高僧,低眉垂目,盘膝坐定,手持念珠,唱诵佛号,心无旁骛,专注沉着,似乎也并非什么难事。可轮到自己时,本想沉静下来念佛号,结果却是越念越散乱,心也随之乱了节奏,最后甚至都不知何时已丢掉了佛号。</h3> 关于打禅七 <h3>禅乃说不得、道不出之物,却与一个人的言行容止相融,一举一动间,便可识其是否开悟、是否得道。正如佛经里“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故事,顿悟素来是禅宗修行的法门。至于悟到什么,则要看参禅者的修为与机缘。</h3> <h3>打禅七,即在七天之内,排除一切俗事杂念、红尘因缘,暂时出离尘世,定下心神来“参话头,求开悟”,克期取证,以期彻悟人世生死浮沉之谜。</h3> <h3>坚持每天花五六个小时念六千次准提咒。只是在心里默念,从不出声。如此一来,他念咒便不分时间地点,随时随地都可以念。无论是开会、办公、散步,还是吃饭、开车,只要一有闲暇,他便开始念,也不用担心会吵到别人。</h3> 关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 <h3>今天的世界,普遍陷在迷惘中,是非缺乏标准,善恶没有界限。它的远因近果,是物质文化高度发达的反映,人们但知追求物欲而忽略了精神上的修养,于是变得没有理想,没有目标,浑浑噩噩,茫然而无所措、无所从。人心如此,国际如此,整个人类世界何尝不如此?危机重重,人类再不回头,终将走入无底的深渊。</h3> <h3>二十世纪,人类经历了许多灾难。二十一世纪,人类必须找到一条道路,使各种文化能够和平共处,一起努力创造更美好的世界。这是全人类面临的一个重要任务。</h3> <h3>中国在进入近代以来,落后挨打,屡遭西方列强欺凌,一些知识分子矫枉过正,极端地、片面地把中国贫穷落后归罪于文化传统。更为严重的是,这种思想影响了二十世纪中国的历史进程,导致“旧文化”被推翻了,但“新文化”并没有建立起来,而且也没有形成“新文化”的统一概念。就这样,中国文化传统被拦腰砍断,“中华民族有着五千年的文化历史,如今却像个乞丐一样,向西方讨文化的饭吃”。</h3><h3><br></h3><h3>父亲多次意味深长地说,一个没有文化根基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没有自己的文化,一个民族就不会有凝聚力,始终像一盘散沙,不会有创造力,只会跟在外国人的屁股后面模仿,且不会有自信心,也不可能得到外国人的尊重。</h3> <h3>中国文学自五四运动以来,由旧的文学作品改成白话文后,有什么功用呢?几十年来亲眼所见,中国的教育普及了,知识普遍了,对世界知识的吸收力增加了,无可否认,这些对于国家的进步有贡献。但是对于中国文化,却从此一刀斩断了。什么原因呢?中国文化库存里堆积的东西太多了,几千年来的文化都借着古文保留着。至于接受白话文学教育的人们看不懂古文,当然就打不开这个仓库,因此从中国文化的立场看,就此一刀拦腰斩断了。</h3> <h3>尤其在五四运动时期,一些激进分子,为了使中国走向现代化,甚至提出要打倒“孔家店”,将旧传统、旧文化和旧道德统统推翻。可是,他们没有分清何为精华,何为糟粕,再加之急躁冒进,结果就把精华与糟粕一起抛弃了。他们虽推翻了旧文化,却没能重新建立起新的文化与道德,也没能真正为中国文化日后的道路指明方向、奠定基础,中国文化传统就此被拦腰砍断。</h3> <h3>父亲从青年时代起,就抱定一个立学宗旨:以弘扬中国文化为己任。他常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亡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个国家和民族自己的根本文化都亡掉了,这就沦为万劫不复之地,永远不会翻身。因为没有自己的文化,一个民族就不会有凝聚力,始终像一盘散沙。没有自己的文化,一个民族就不会有创造力,只会跟在外国人后面模仿。没有自己的文化,一个民族就不会有自信心,也就更不可能得到外人的尊重。”</h3> <h3>父亲为东西精华协会订立了三大目标:一、唤醒近世东方各国,使他们恢复自信,不再舍弃固有文化的宝藏,一味盲目地全盘西化;二、重新振兴中国人文思想的精神,以纠正西方物质文明的偏差;三、沟通东西文化,以谋人类的和平和幸福。</h3> <h3>一般所谓学者,也就是学某个别人创建的理论,像个解说员,或是翻译官。而父亲却不同,他一向重视实践,认为学问再好不能应用也是白说。</h3> <h3>在父亲看来,一旦有了门户,后辈一代代传承,就不免误解前人的意思,或者导致神话、偶像化,曲解、误读前人的意思,最后会导致好的思想不被重视,而强调派别之间彼此在细枝末节上的差异,让那些光辉而有生命力的思想被埋没和忽视。</h3> <h3>父亲一直倡议整合古今中外文化之精髓,以服务于全人类。基于这种思想,他对艰深的古代文化进行了许多创新解读,从而为今人理解古人的思路打开了新的窗口。</h3> <h3>虽然儒、释、道三家的经典、要求都有着极大的差异,但是最终都是归于一个心性的问题,从这个方面来讲,儒、释、道三家是相通的,其根本核心都是一样的。因此,父亲将三家之道结合起来讲解《论语》,触类旁通,才会发掘到很多其他学者都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而这也是他不同于一般学者的最根本的地方,也是他比其他学者眼界更加广阔之所在。</h3> <h3>父亲曾写过一副对联,上联是: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下联是: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h3> <h3>人与人齐心协力是很困难的,如果是做生意,那还好,合作不成功,顶多是经济利益受损。但文化完全不同,合作不成功,就会对后世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所以文化决不能轻易被左右,更不能沦为工具,丧失原则。</h3> <h3>父亲总是强调学习中国历史的重要性:“在欧美留学拿到硕士、博士学位回来,就想把某个国家的文化体制用到中国,就想治国平天下,他们懂个什么?这叫‘隔靴搔痒’‘药不对症’,可以说连影子都没有,所以不读历史是不行的。”只有熟悉中国历史,将自己在国外所学的文化知识与中国国情完美地融合,才能活学活用,将国外的先进知识用于中国发展。</h3><h3><br></h3><h3>他还大胆预测了中华民族的命运,称一九八七年以后就会转运了。对此,有个“中央委员”当场站起来问:“南怀瑾,你说‘转运’了?”父亲应声说:“转运了!”他马上问:“有多少年?”父亲说:“两百年的大运,将来比康乾盛世还好!”他说:“你打保票吗?”父亲正色道:“南怀瑾再讲一句话,不是打保票,是根据历史的经验啊!”</h3> <h3>父亲曾在面对民营企业家的讲座中说:“民营企业家的幸福指数很低,辛苦指数很高,发财了不幸福,发达了不快乐,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中午还要盯牢创业板。追求目标物质化,其实是文化贫乏,中国的市场经济如果缺少文化干预,缺少文明指引,就成了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h3> <h3>父亲一直在物色能够传承自己衣钵的弟子,但是从未有过合适的人选,直至他西去之时,仍是如此。父亲说他从来没有弟子,便是说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有悟性的弟子,而这,也极大地挫伤了父亲的教育热情。</h3> 关于教育 <h3>中国几千年教育的目的,不是为了谋生,是教我们做一个人,职业技术则是另外学的。而且教育要从胎教开始,家教最重要,然后才是跟先生学习。人格教育、学问修养是贯穿一生的。所以社会除了政治、财富力量以外,还有独立不倚、卓尔不群的人格、品格修养,作为社会、人心的中流砥柱。</h3> <h3>当代中国几乎都是纯粹的应试教育,所有的学生上学目标极为明确,那就是上一所好大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在此过程中,学生的独立创造、自主思维能力几乎被一次次的考试消磨殆尽。传统书院的教学模式和现代的教育模式区别很大,绝大多数家长为了适应社会,为了孩子的将来,都不会把孩子送到这样一所传统的书院来学习。</h3> <h3>关于大学堂的创办理念,父亲曾说过他的教育理念就是“三个结合”。首先要培养学生“文武结合”。这里的学生不仅要学文,还要习武。第二个结合是“古今合一”。学生不仅要学习现代的知识,还要继承中国古代的文化精神。第三个结合是“中外结合”。大学堂的学生不能只关注自己民族的文化,还要扩大眼界,学习国外的先进文化。</h3> <h3>父亲书教得好,学生都爱听,一人受教后,更是呼朋唤友,结伴而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南怀瑾”三个字不胫而走,成为台湾学子耳熟能详之名。父亲在高校中的声名日隆,请他教课的学校也越来越多,要拜他为师的人接踵而至,来求教的人更是络绎不绝。</h3> <h3>父亲对学生的赠言:你们学习的重点之一是生活教育。什么是‘生活教育’?你们都很娇生惯养。而父母的错误观念,要想孩子考好学校,将来出人头地,换一句话,家长把自己一辈子做不到的愿望让孩子去负担,害了孩子们,这是我最反对的。不要以为拿个什么大学文凭、博士学位就好,那个并不算成功,你们要晓得教育的目的是成功做一个人。</h3> <h3>智慧,不是因为年纪而增长的,而是因为经历而启发的。</h3> 关于学医 <h3>学医,真是一门了不起的大学问,几乎要上通天文,下通地理,还要通最要紧的一门学问——人。诚然,人,才是学医者最终要将其学到的知识付诸实践的对象,但是学医远远不只是将义理熟读死记即可的。医学不仅是生理之学,更是智慧之学。</h3> <h3>学医之人,除必须了解《内经》《难经》及《伤寒论》等基础的治病之书外,还要研读很多有关医理、药学的书籍,以明了药性药理,而对于历代名医的临床经验,也应有所了解,用以指导自己付诸实践;除此之外,对于气候变化、地理环境、生理、心理等可能会对患者产生的影响,都应烂熟于心。这一切都是学医之人不可不涉猎的学问,其范围之广,真可谓包罗万象。学医还必须将以上所有的学问,加以精研、深究、分析、实验,最后融会贯通,烂熟于心,然后方可言医。这绝不是世人所想象的只要按图索骥,照着医书即可看病那样简单。倘若那样理解医学,简直就是在害人,而不是救人了。</h3> 父亲晚年 <h3>一九七二年,父亲五十五岁了,他的头发开始花白了。理发师劝他染发,他没有接受,还作了一首诗:</h3><h3>  理发师劝染发戏作</h3><h3>  世人多畏发初白,却喜头颅白似银。</h3><h3>  免去风流无罪过,何须装扮费精神。</h3><h3>  渐除烦恼三千丈,接近仙灵一性真。</h3><h3>  对镜莞尔还自笑,依然故我我非新。</h3><h3>从此诗中,我看到了父亲对于自己已然老去的乐观豁达。世人都畏惧衰老,害怕头发变白,父亲却独对一头银白的发丝感到高兴。因为这样就免去了装扮,省时省力,而且父亲也并不需要装扮,一切都只是身外之物,何须枉费精力加以装扮呢?烦恼渐除,性灵归真,对于一心追求心灵自由的父亲来说,如何会不开心呢?虽然已满头银丝,但父亲依然是本我的自己,决不会被这虚无的外物所羁绊!</h3> <h3>许多人放不下,到老都放不下,总觉得事情没办完,年轻时忙儿女,儿女长大了忙孙儿女;殊不知,我们走了,太阳照样从东边出来,没有你这个人,人家照样过下去……古人说,几人能向死前休。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休是罢休的休,不是修行的修,人要到两眼一闭、两腿一伸才罢休,因为不罢休也不行了……</h3> <h3>父亲年老之后,也常感叹:“遇到的人,坏的占多数。”在感叹之后,父亲又念叨“缘起缘灭,随他去吧”</h3> <h3>父亲对待自己的名气,一如既往的低调。搞虚名讲排场的事,他根本没有什么兴趣。最高规格的接待礼遇,最高级的饭店和别墅,最高级的荣誉证书,这些东西统统不要。他说:“我回来,不要登报,不要宣传,不要排场,人间的荣华富贵,威风排场,我年轻的时候都享受过了,那都是没有道理的东西。</h3> <h3>他一生自知肩负着普通人无法理解也无力承担的重责和使命,从不为外在的功名利禄而发善心善缘,讲学著述非但不为“稻粱谋”,而且稍得余钱便常常乐此不疲地扶贫济困,秉持着“为而不有”的菩萨心肠助力公益,且功成弗居,急流勇退。他从来都是把自己当作普通的修行之人,远离名利之场、富贵之地,一生修行不辍,与天下人无碍,以期度化普天下的普通人。</h3> <h3>父亲的学问固然令人仰止,然而最卓然超群的,还是他的修行。他的修行,与其自身的学问,从来就是浑然一体的。有人评价父亲“将文、史、哲、艺、道打成一片,他是修行人,也是个纵横家”,因此,“其人有王佐之才,其学堪任王者之师”。从古至今,鲜有人能达到如此博大、深邃的境界。所以说,父亲是独步青云,“对于修行,不仅知得,更能证得;体道之深,当世鲜少有人能比”。</h3> <h3>一个人单以世间法或出世间法立身处世或许还较容易,但父亲这样的在家人,能做到出入世都有成就贡献的,则甚为罕见!</h3><h3><br></h3><h3>如果父亲一生的作为能够在日后垂于青史,那么史册中对他的评价,定是一位划时代的“整合新与旧、中与外文化,再创新观念、新知见”的思想家吧!</h3> <h3>  勿成迷,勿着相,来来去去了旧账,</h3><h3>  秋风拂面太湖水,碧波后浪涌前浪。</h3><h3>  何用悲,何来伤,南师自己有主张,</h3><h3>  辛勤耕耘春复秋,无生灭处是故乡。</h3><h3>  莫私语,莫喧闹,心灯相续最重要,</h3><h3>  金粟轩里青青秀,同愿同行菩萨道。</h3><h3>  不可言,不思议,月圆天心在秋季。</h3><h3>  今朝撒下菩提种,他日龙华共相遇。</h3> <h3>父亲在写给通永法师的信中说到:至于我呢?本来只是一个“一无所成,一无是处”的凡夫,只是欺世窃名,虚受人间十方信施的幻景而已。万一随时随地死去,最好有人将此残留污染之身,碎为微尘,撒下虚空大地,供养一切众生,以还此身混世吃喝几十年的老账,就算万幸;哪有妄想如一般俗人,预先构造埋骨之所,留作后人谈笑,岂非天大笑话,更是罪过不小。</h3> <h3>早在多年前,父亲就作了一首《狂言十二辞》来概括他的一生:</h3><h3>  以亦仙亦佛之才,处半人半鬼之世。</h3><h3>  治不古不今之学,当谈玄实用之间。</h3><h3>  具侠义宿儒之行,入无赖学者之林。</h3><h3>  挟王霸纵横之术,居乞士隐沦之位。</h3><h3>  誉之则尊如菩萨,毁之则贬为蟊贼。</h3><h3>  书空咄咄悲人我,弭劫无方唤奈何。</h3><h3><br></h3><h3>父亲在病榻最后告诉诸生的话,唯有两字:“平凡。”</h3> 关于大陆台湾 <h3>一个人对一个地方有感情,倒不见得一定是山川风物,主要还是对这个地方所遭遇的人、所经历的事有感情。</h3> <h3>那时,台湾经济不发达,一般老百姓生活比较困难,比父亲穷的大有人在。只要他们有求于父亲,父亲总是慷慨相助,受过他接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种作风和品德,贯穿了父亲一生的行迹。</h3> <h3>蒋经国先生临走之时,父亲从怀中拿出一枚刻有“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做好事”两句话的言志章,赠送给他。这也是父亲对蒋经国先生无言的寄望,希望他能做一个好的领导人,常为人民做好事。</h3> <h3>父亲一生都非常尊重那些致身于真正事业的人。这里所说的“事业”,是指不同于谋生事业的功德之事,不朽之事。</h3> <h3>父亲投资修建的金温铁路,为中国开创了合资建设铁路的先例。他老人家说:“这条铁路大家企望了八年,修了七次都没有成功,今天我决定一定要修,不是为我,是为了要开启一个大例子,中国政府的公共建设可以和各方合作。因为,不如此就不能加速国内的公共建设。</h3><h3><br></h3><h3>金温铁路不仅是一条推动浙西南乃至浙江省经济发展、带动沿线地区脱贫致富的铁路,也是一条开启合资建设基础设施项目的道路,更是一条砥砺人心、推动商业文明的道路。十年的时间,父亲为铁路修建费尽心力,他坚持不懈,沟通协调,不断地推动修建进程。</h3> <h3>中国民主的问题,时间不到,过早的民主,只会使人各自争取私人的利益,不会为整个国家社会的发展做贡献的。</h3> <h3>父亲一直致力于推动海峡两岸和平统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汪辜会谈”的实现也有他的努力,所以,有人说父亲是一位沟通两岸的和平使者。不过父亲从未接受任何官方的称号,但是,他为两岸和平统一大业做出的贡献却值得我们铭记。</h3> <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29br2i25?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class="link"><span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nbsp;</span>我的美篇文章分类导航</a><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