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当看到二姐给我发的微信时,我的脑子木了有至少五分钟,然后使劲搓了搓脸又看了一遍:“咱娘骨折,需要手术,我在医院。”</h3><h3>我说:”完了,咱娘又骨折了,这几年已经骨折三次了”。妻子把我手机夺过去看了看说:“快给咱姐打过去问问啥情况。”</h3><h3><br></h3><h3>硬着头皮给二姐打了电话,得知母亲在老家摔倒了,慌了神的父亲对她拖也不动,拉也不动,只好给她盖着一块薄膜在雨雪中等着救护车的到来,据说母亲在泥水中躺了接近一个小时,骨折的她,疼得大小便拉了一身…”</h3><h3><br></h3><h3>我听完后,心如火焚,焦急得不知所措,心里却暗暗的恨父亲,一定是他明知道母亲有严重骨质疏松还要让她陪着他干农活才发生了意外。匆匆请假赶回诸城,看到了病床上的她,干枯憔悴,无力的呻吟着,大姐和二姐围在身边细心地给她擦身体。</h3><h3><br></h3><h3>胯部骨折要比其他地方麻烦一些,特别是大小便问题,小便还好说一些,塞个尿壶可以解决,大便就麻烦了,由于胯部疼得要命,既不能侧身,又不能抬屁股,只能踏实得躺在床上摊煎饼。我有长期的刺激性咽炎平时都经常干呕,实在受不了那味,二姐也是,这事只能由大姐首当其冲,她带着手套用手一点一点给母亲抠出来的。</h3><h3><br></h3><h3>老年人的手术相当麻烦,做了全身检查后,发现母亲是脑梗塞,还有动脉瘤,肋骨还断了。大姐表情非常焦虑和担忧,二姐自然也是,但眉头紧凑陷入了沉思,其实我明白她想什么,当前当务之急是胯部骨折和脑梗塞,开刀接骨手术和脑血管疏通是两个互相矛盾的操作,一个需要凝血止血,另一个却需要抗凝血,降低血液粘稠度。如果先顾骨折,不管脑血管,母亲就可能瘫痪和痴呆;如果先疏通脑血管不管骨折,会导致胯部一直会疼痛难忍,甚至会大量内出血,导致严重后果。我沉闷不说话,这种难题只能交给医生,如若医生解决不了,只能交给命运,人有些时候要硬着头皮认命。二姐倒是憋不住,不停地医生如何权衡这种情况,骨科大夫被问得有些难为情,只好答复会跟神经科的专家一起研究一个科学的方案,两种病情同时控制,一方面适当加药疏通脑血管,又确保能保证接骨手术能进行。</h3><h3><br></h3> <h3>打了一天吊瓶,我陪着熬夜,母亲一会要翻身,一会要尿尿,尿尿还好说,翻身实在太麻烦,需要有一个人平托着她的腿,我用双手扳她的背,俩人还必须保持统一速度,就这样,母亲还是疼得嗷嗷的叫,幸亏隔壁床的阿姨脾气好,还不停的劝她忍忍,手术完就好了。这一夜折腾的不轻,我和护士都基本没睡觉。</h3><h3><br></h3><h3>第二天,做手术,我们姐弟三人把母亲送进手术室就在病房等着,教高三的大姐拿出英语试卷批改试卷,我俩呆呆地望着窗外。楼上传来轰闹声,据说最近十四楼死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才三十多岁,肝癌,昨晚跟老婆说了一句再见了,今天就挂了。母亲的接骨手术整整做了一上午,母亲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蜡黄,处于半昏迷的样子,受伤的右腿满满的消毒液擦过的痕迹。嘴唇干裂得厉害,手术前不能吃喝,手术后也不能吃喝,前前后后20多个小时,我要用湿布给她擦嘴,她不摇头,说医生不让。</h3> <h3>这天输液一直没停,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才打完。她哼哼唧唧的,再加上隔壁大哥的呼噜声,我自然又是没睡。<br></h3><h3><br></h3><h3>第三天是周六,来了好多亲戚朋友来看望母亲,有表姐表弟,妻子也带着岳父岳母和两个孩子都来了,母亲看起来了还行,挺爱说话的。中午二姐照顾母亲,让我下午去她家休息一下,补补觉。</h3><h3> 下午睡梦中被叫醒,说是母亲严重贫血,需要做腹部ct,看看是否出现肝脾等器脏出血。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急匆匆赶过去,做完之后忐忑不安的等结果,总算没啥大事,因为身体太弱,无法做胃镜,还要后面检查大便看看是否胃出血。但是输血是在所难免,我们都不想让她输血,毕竟有感染风险和排斥风险。最后没法,只能向医生投降。</h3><h3> 看着那一大袋黄黄的和一大袋猩红的黏糊糊的液体滴入母亲的血管,心里真不是滋味。二姐给母亲喂完饭,换完尿布,打包餐具和换洗的东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回家洗尿布准备明天的早饭,我继续陪着输液。</h3><h3>母亲发烧挺厉害,测了测37.8度,我找了护士,她说这是正常反应,没事,只要多喝水就行。</h3><h3><br></h3><h3>这晚,母亲几乎每过五分钟就要尿尿,每次都尿一点,我想可能是因为刚摘了尿管和尿袋,她已经掌握不好自己需要尿尿的规矩了。</h3><h3><br></h3><h3>大约到了凌晨十二点左右,母亲开始开始咆燥不安,大声说要尿尿,我给她接完尿之后,她拽着床沿要起来,我吓了一跳:“你要干啥”。</h3><h3>她大声的说:“我要尿尿!!”</h3><h3>我举着尿壶说,这不是刚尿了吗?</h3><h3><br></h3><h3>她开始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真的吗?”然后想了想又说了句“奥,好像是哈”,然后又拨拉着手上那些检测线:“你们干嘛绑着我?我要起来”。<br></h3><h3>“你起来干啥啊”,我问。</h3><h3>“我要出去做买卖了。唉完了,我这腿怎么不动啊”。她很不耐烦,唉声叹气,自言自语。</h3><h3>我心想完了,我的母亲,她傻了,她疯了。这让我想起来我的团长我的团,郝兽医被炮弹炸成老年痴呆了,在战场上找自己家门钥匙的场景。</h3><h3>我的大脑迅速转着,假设着各种诡异的可能:一是母亲脑梗塞更厉害了,变成傻子了。二是母亲输了别人的血,血液会不会有储存记忆的功能或者有排斥反应,让她胡说八道了,她啥时候做过买卖!三是最近才挂了这么多人会不会被灵魂附体?</h3><h3><br></h3><h3>我越想越悲伤加恐惧,头皮有些发麻。我就做了个测试,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h3><h3>我又问:“那我是谁?”</h3><h3>她说:“你是俺儿子。”</h3><h3>我又问:“我叫什么名字?”</h3><h3>她想了一会说不知道,而且声音都变了一个腔调。然后拆着手上的管子,一边嘟囔着:“真是烦人!烦死了”。</h3><h3>隔壁床的阿姨也被吓了一跳,跟我说:”你赶紧去找个人看看吧。”</h3><h3>我出去找了护士,护士进来后问她怎么了?母亲指着我生气得说:“她不让我尿尿。”隔壁床的阿姨都笑了,我却心里有些害怕。</h3><h3>护士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她叫什么,几个孩子,她都不回答。护士出去了又找来一个女大夫,给她量了量体温,38.4度,然后让我给母亲喝水,用热毛巾擦身体,母亲很不情愿地喝了一口水。让我给她翻身,还不让我叫护士,说不想打扰人家,嘟嘟囔囔地嫌我手重,把她的腿弄疼了,我气的胸口闷疼。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听着她胡言乱语,我心里真是又痛又怕,我也不说话,默默地给她擦身体,只能暗暗祈祷,这只是发烧的表现。</h3><h3>凌晨四点了,经过了一阵昏睡,母亲渐渐恢复了神志,跟我说:“”我在天上飞,你为什么不救我?”</h3><h3>我说:“谁带你飞的?”</h3><h3>她说:“我自己,我自己在飞,转的晕头转向,就是下不来。”</h3><h3>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已经退烧了。</h3> <h3>希望母亲尽快好起来,能走路,能说话,能看见我的孩子长大。我愤慨为什么一生老实巴交、淳朴善良的母亲会有这样多的磨难,老天为什么不能赠与她晚年的平安与宁静。</h3><h3><br></h3><h3>一直以来,我都如一片树叶,那树根便是母亲,母亲的爱在我的心里。捂着我闷痛的胸口,看着烦躁不安的她,我只想再说一句:今生我来,与你同行。<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