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也是妈

敏阿

今天，我与婆婆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今天，我来人民医院做鼓膜积液穿刺并鼓室注射。因为是小手术，并没有告知婆婆，只是说有事出去让她帮我照料下女儿的饮食。不料，店里多嘴的员工碰到婆婆，被告知你媳妇今天不开店，去医院做手术了，吓的婆婆也顾不得孙女的伙食，自己做公交车找我们来了，婆婆平常身体硬朗的很，地里干活八、九个小时也不嫌累，可就是碰上坐车就晕车，那种晕的，全身发汗，脸发白，呕吐就喷的那种，整个人死沉沉不省人事的那种晕车，她经常念叨，没有远游的富贵命。

我这边由于是提前预约好的时间，不用等，按照时间8点20就上了麻药，手术前，医生问我有没拔牙过，鼓膜穿刺不痛，但是鼓室注射痛，拔牙那种痛，我还开玩笑的回答，生孩子的痛都经历过了，这点痛不算痛吧。很顺利，9点多结束，还真经不起开玩笑，痛，真的应验了句老话“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的滋味。医生要我躺上个把小时再回家，由于早上来的时间骑电动车来的，老公说趁空档把电动车骑回去把车开来接我（因为医院附近停车位真的很费劲）。

老公走后，婆婆也不知道怎么就找来了，看着她满头像水打湿的头发，脸色苍白，我知道她是晕车来的，她和我说了几句，然后突然说：“想吐，我不行了……”话没说完就瘫在了我身上，我赶紧抱住她，一边大声喊：“医生，快来看看我妈”。医生跑过来又掐人中，又输氧气，边喊外面的护士：“这里一点儿抢救设施都没有，赶快送急诊……”外面的护士帮我搀扶婆婆，无奈婆婆如刚死之人，身躯僵硬、没有知觉，我顾不得穿刺的痛背起她，三步并作两步进到急诊医生办公室，把婆婆放倒在办公室墙边的床上。

急诊室的医生护士们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过了好几分钟，婆婆才长吁了一口气，悠悠醒转过来。

　　她大难不死，我惊魂未定。

然后我拿出手机一一通知她的儿子，我的老公。

　　我想，这辈子我与婆婆是有缘的吧，缘分让我们上演了一出生死大抢救，跟拍电影一样。不过我们拍电影时，婆婆不醒人事，我临危不乱。

看着病床上面如土色的婆婆，我的喉头哽咽、思绪飘远。想她凄苦的一生，想我嫁到她家后与她爱恨情仇的交手。

婆婆四十多岁丧夫，她独自一人抚养大了儿子，女儿。公公在钢铁厂因公牺牲那年。婆婆又顶替不了公公的职，靠打零工养活自己和儿子，从此就是“父母兼营”，吃尽了人间黄连般的苦，受尽了世间牛马般的累 ，终于把儿子抚养成了人。

婆婆年轻时不算美貌但算端庄，公公过世后，也有给她说媒的，对方可能有才 ，对方可能有工作单位，但是婆婆改嫁怕儿子受欺负，硬是不改嫁，在那个贫穷们年代，只是苦了她自己，她把自己苦成了一株黄连，屹立在这个纷纭的人世间。

我嫁给她儿子，她在家里，平常都以儿子为首是瞻。一旦某日他成为了别人的老公，她的精神一下子失去了依靠，那个夺她儿子的女人，就成了她的仇人。

于是，我嫁入她家的头几年，百般不入她法眼。

在最难熬的日子里，我痛恨语文书的编者，痛恨他们不应该把《孔雀东南飞》放到高中课本里，应该把它编成一个小册子，让我们这些姑娘们，在领结婚证前夕，好好学习学习，看看婚后能不能适应恶婆婆。

那时青葱的年纪，哪里明白那个权威的婆婆，会把儿媳逼成“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把儿子逼成“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当然，我的婆婆没有恶魔到那种境界，她在我面前，最多是一哭二闹，绝不会闹“上吊”那一出。她也不会像《孔雀东南飞》里那个具有媒人潜质的婆婆一样，动不动就拍桌子跟他儿子说：“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我家婆婆很聪明，她会在儿子面前楚楚可怜的模样儿，然后她儿子跟我可以冷战一至两个月。我们无数次协议离婚，最后没离成，以孩子太小做了理由，继续签约婚姻合同。

　　我想，我那时由一个还算斯文、还算温柔、不谙人间险恶的女子，变成今日这般的一个泼辣妇人，婆婆应该起了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吧。

经过几年的磨合，婆婆见他儿子没有炒我鱿鱼，她也是英雄没有了用武之力。

　　她慢慢感受到了我的一些好处，比如她认为我还算通情达理、勤俭持家跟她一样不喜欢求人帮忙；比如她认为我和她一样爱着同一个男人，她的儿子我的老公；我们俩慢慢由敌对状态转为了互相看得上眼，然后又慢慢相处融洽起来。

婆婆一个女人孤身养大孩子们，性格是非常要强的，但是如果不要强，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根本无法存活下去。

　　我渐渐地发现，婆婆其实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她吃苦耐劳；比如她从不主动伸手跟我们要钱，我们有时候给她钱，没碰上大事不需要花钱，她坚决不收；比如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不喜欢沾别人的光；比如她不多言多语；比如她宁愿自己节衣缩食，但是对亲戚朋友的人情来往，从来不吝啬；比如她……

我想起了一副劝世对联：女无不爱，媳无不憎，劝天下家婆，减三分爱女之心而爱媳；妻何以顺？亲何以逆？愿尔辈人少，少一点顺妻之意而顺亲。

所以，上帝派我做她家的天使，在她有难时，拉她一把，接替她，守护并照顾那个她爱护了一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