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日志之个园

玲斋

　　2019年11月18日，我们从大明寺出来，就乘扬州市游1公交车到个园游览。走过江南几个地方发现，在城市中自行旅游，而没有自驾车 ，最好的办法就是乘坐带有“游”字的公交车。这是旅游城市专为游客设定的公交车。它犹如金线把几个珍珠似的旅游景点穿成一条项链，随手可以抚摸到你喜欢的那颗珍珠。

没有几站路，就到了目的地个园。

个园是清代嘉庆及道光年间扬州盐商黄至筠宅邸私家园林。黄至筠（1770年－1838年），又称黄应泰，字韵芬，又字个园。他与晚清著名富商胡雪岩一样同为“红顶商人”，正二品顶戴，钦赐盐运使司盐运使。因屡次捐资朝廷赈灾及军费开支，曾两次获得进京祝寿，入圆明园听戏的待遇。黄至筠人生屡经波折，三起三落，都凭借他过人的毅力和高超的经商能力坐稳了两淮盐商首总，即使在道光年间盐政改制，两淮盐业趋于没落的背景下，黄至筠仍能力挽狂澜，使扬州盐业得以延续下去。

清嘉庆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两淮盐业商总黄至筠在明代寿芝园旧址上创建个园。刘凤诰所撰《个园记》有记载：“园内池馆清幽，水木明瑟，并种竹万竿，故曰个园。”

　　个园园门墙壁上的“中国四大名园之一”八个大字赫然醒目。通常称为中国四大名园的有皇家园林两个：颐和园和避暑山庄，私家园林有两个：拙政园和留园。怎么又冒出了个个园？太史司马公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争当老大无非是引人注目，招徕游客，从中获利。

　　步入个园，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眼下已是初冬时节，百草凋零，红衰翠减，这翠竹仍是葳蕤葱茏，毫不逊色。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竹子列为“岁寒三友”，名副其实。

　　听人说，个园的名字来源于竹子。竹子梢头的三片竹叶恰好组成一个“个”字。我曾经纳闷：这“个”字本来是“個”的简化字，简化字通行也就是近六十多年的事，怎么一百多年前就有“個”的简化字“个”了？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特地找来《康熙字典》查了一下，就在第一页发现了这个“个”字。不过，那时的个，不读gè，而读díng，是“丁”字的异体字。唉！让外国人学中文，真像登蜀道：“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摄影构图有一种方法叫框架式构图，我暂且以园门为框架，拍几张照片，看看效果如何。

　　江南园林中类似这样的圆形拱门触目皆是。我学疏才浅，没有园林设计方面的知识。听人说，这是园林设计中的“障景”法，为的是避免游客把园中美景一览无遗，而设几道屏障将景物隔开，让人慢慢依次欣赏。这就像把一大块烧肉，快刀缕切成细条，让食客细细咀嚼，品咂出滋味。孔夫子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恐怕也是这个道理。

　　其实，这种把美景分割的障景法，如果用之于人，就让我想起当年白居易在浔阳江头邂逅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除了娇羞之外，恐怕还是遮掩她的“朝来暮去颜色故”吧。

　　门楣上的题字“竹西佳处”源自南宋词人姜夔的词《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词中的“竹西”指的是当年扬州禅智寺东侧的竹西亭，用在这里徒有“竹西”之名，却无“竹西”之实，只不过是提醒人们这是扬州。

　　

　　沿着狭长的巷道，步入盐商大贾的住宅。这条巷子被称为火巷，南宽北窄，扬州人叫做“棺材巷”，寓意升官发财。以前个园正门在南边，客人进来从南往北走，巷子越走越窄，就有聚财的意思；现在改为从北往南走，越走越宽就有发财的意思（中国特色的风水大师惯用的伎俩就是“两头堵”，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忽悠的本事）。它的形状又很像船，所以也叫船巷。巷子长大约50多米。园主人盐商的货物大都通过水路运输，巷子船形，也是祈愿主人的事业乘风破浪，一帆风顺。火巷由南至北渐行渐窄，强化了透视感，这豪宅大院愈显得“庭院深深深几许”。

　　作为防火道的火巷，自然缺不得水。一口老井置于火巷南端，紧邻两侧住房及前面门楼排房，既为前面住宅生活用水方便，也为一旦发生火灾及时取水灭火。井旁墙砖砌成拱形，为的是防止不断取水导致地下水位降低而使墙体下沉。

这里是园主人黄至筠夫妇的卧室。楼上是黄至筠女儿的闺房。前面东路建筑和中路建筑，每进房子都是三间两厢，而这一进，却是“明三暗五”式。这就是说，明面看来只有三间，其实里面两边还各有一间。这既有私密性，也为了“不逾制”，即不违背封建社会的建筑条规。皇权时代，民居正房至多三间，五间便是犯法。明三暗五的建构，显示出商人“你有政策，我有对策”的机智精明之处。

　　雕花扇门，高大敞亮，精美绝伦，呈现主人的富贵气象。

　　装饰华丽的绣房，只有绣床，不见绣娘。

　　厨房炊具一应俱全。

这是黄至筠的四公子黄锡禧的起居场所。黄锡禧是黄至筠幼子，也是黄家最后一个离开祖屋的人。他好像大观园里的贾宝玉，历经家业由盛而衰的全过程，晚年落拓，寓居泰州。

这里挂的对联就是从黄锡禧诗中集句而成，上联是“云中辨江树”，下联是“花里听鸣禽”。“云中江树”，呈现朦胧美；“花里禽鸣”，显示幽静美。诗句表达出诗人黄锡禧的恬淡气质与高雅情怀。

黄锡禧是黄家四兄弟中最有才情的人，他视功名为粪土，以吟诗作画为精神寄托，为后人留下了《清美堂》和《栖云》两部词集。

　　黄锡禧的书房。砚润炉温，清幽雅致。

丛书楼。个园对面东关街南，是扬州另一大盐商马日绾、马日璐兄弟的小玲珑山馆旧址。小玲珑山馆的丛书楼藏书极丰，有“甲大江南北”之称。后来，马氏家族随着扬州盐运的衰颓而日趋萧条，小玲珑山馆几次易主，最后被黄至筠买了下来作为别院。太平天国时，丛书楼毁于兵火，此为重建。

清颂堂不但是黄氏三路住宅中最高敞的厅堂，也是扬州古民居遗存中最高大的厅堂。因黄至筠晚年“清誉有佳”而名之清颂堂。

厅内家具八仙文饰，古朴精致。抱柱上的楹联是：“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这里是黄氏家族聚会祭祀场所，厅后步架上有阁，曾安放列祖列宗牌位。

这里也是时而排戏唱“堂会”的地方。黄至筠曾畜养二三百人的家庭戏班子。清颂堂”，“清颂”就是“颂清”，就是歌颂推崇高洁的美德。

　　抱山楼是座七楹长楼，横亘夏秋两座假山之间，有多条山径直通楼上，楼前长廊环抱两座假山，由此得名。

　　在抱山楼长廊上可共赏夏秋两景，因此被今人戏称为“时空隧道”。

　　清漪亭是一个六角小亭，端庄挺秀，揽尽全园风光。亭子周围太湖石层峦叠嶂，太湖石外面又被一泓绿水环抱，重重拱卫中的清漪亭凸显娇美。

个园以叠石艺术著名。笋石、湖石、黄石、宣石叠成的春夏秋冬四季假山，融造园法则与山水画理于一体，被园林泰斗陈从周先生誉为“国内孤品”。

　　站在嶙峋的假山上，看游客往来熙攘。

　　假山旁高大的木兰树下，围拢着听导游诉说黄家故事的游客。

　　池中碧水倒映着穿着汉服的导游姑娘的倩影，一群游客全神贯注听她讲解。

　　走出山重水复的假山区，离开了游客喧嚷的热闹地，来到这小池波平亭榭挺秀的小园，心里顿时清静了许多。

　　一对老夫妇步履蹒跚地在小桥上走着，我们也像他们那样在夕阳里相伴而行，不同的是我们的步伐比他们矫健而轻快。

　　有人喜欢攀比向高处看，总觉得自己不如人家待遇优渥生活美满而徒生烦恼；我则喜欢向低处看，觉得自己比在社会底层的人幸福得多。

唐代诗人王梵志有诗曰：

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

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还计较些什么）。

兴衰有定数，富贵能几时？逛逛个园，试看这昔日巨商大贾的私家园林，如今不也成了黎民百姓的游览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