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顿湖:从荒漠盆地到鱼鸟天堂再到生态噩梦

连鹏

<h3>从没想过“沧海桑田”可以用来形容大自然一百年弹指之间的变迁,直到初见索尔顿湖(Salton Sea)。<br>  <br>走过空可罗雀的停车场和关门打烊的访客中心,踏在松垮的堤岸上,正午的索尔顿湖在懒散乏力的冬日下,像一个迟暮的美人、龙钟的英雄和中落的贵族,佝偻、寂寥而潦倒。</h3> <h3>一百多年前,这里还是南加州的一个沙漠盆地。大漠淘金、荒野大镖客、古道西风瘦马,上演着美西版的“龙门客栈”。</h3> <h3>1905年,大雨和融雪使科罗拉多河的水位暴涨,洪水冲垮了索尔顿附近一条豆腐渣质量的分流灌溉渠。虽然工程师们竭尽全力填砂倒土封堵渠头,但是徒劳无功。一年半时间里,海量的洪水(相当于整个科罗拉多河流量)涌入盆地,淹没了索尔顿镇,形成了湖面近千平方公里的加州第一大湖(北美洲最大的高山湖太浩湖(Lake Tahoe)的两倍)、表面在海平面以下72米的 “索尔顿湖”。<br><br>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淡水湖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给这片贫瘠的土地带来美丽的绿洲、蓬勃的生机和无限的商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索尔顿是加州最多产的渔业产地。这里的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Sonny Bono Salton Sea National Wildlife Refuge)曾吸引了400多种候鸟和93种筑巢鸟类,被称为“鸟类生物多样性皇冠上的明珠”。其鸟类的种类和数量,在美国本土48州,与德州的大弯国家公园(Big Bend National Park)一时瑜亮、傲视群雄。</h3> <h3>索尔顿湖紧邻加州最大的及北美洲最热的沙漠莫哈韦沙漠(Mojave Desert)和科罗拉多沙漠(Colorado Desert,是索诺拉沙漠(Sonoran Desert)的一部分)、南加州第二高峰圣哈辛托山(Mount San Jacinto,可搭乘世界上最大的旋转有轨电车棕榈泉空中缆车直上3302米顶峰)以及以奇石和约书亚树闻名于世的约书亚国家保护区(1994年成为国家公园),湖光山色、鱼翔鹰击、大漠孤烟、约树云天,当仁不让地成了两个多小时车程的洛杉矶人的后花园。</h3> <h3>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鲜车怒马、衣香鬓影、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是美国最火热的滨水旅游度假胜地之一,与法国蔚蓝海岸 (French Rivera) 相提并论。每年吸引150万游客,超过世界知名的优胜美地国家公园。</h3> <h3>世事无常。人为事故带来的沙漠绿洲和无边繁华,来的快,去的也快,有如海市蜃楼、镜花水月。索尔顿湖沙漠高温蒸发量大;但是降雨量几近于零(年均降雨65毫米),“母亲河”科罗拉多河也断供,主要满足人口不断增长的洛杉矶和圣地亚哥地区。湖水出多进少,逐渐干枯、加速干枯。20年来,湖面下降了大约10英尺(约3米),有的湖岸线后退了超过一英里(1.6公里)。最近的两年湖面加速下降,达两英尺之多。</h3> <h3>只可惜覆水难收,索尔顿湖即便干尽,也回不到湖前那平静呆萌、人畜无害的沙漠盆地了。超低洼的湖泊,水无法外流,却不断蒸发。蒸发所留下的盐分不断累积,湖水盐度不断上升,已达到海洋的近两倍,越来越不利于鱼鸟的生存。与此同时,周边生活废水和混合了农药和化肥成分的废水不断顺势往这低处流,催生并加剧了湖泊的毒性。化肥的增多让湖里的水藻大量繁衍,消耗了水中的氧气,导致鱼类死亡;而鱼类的减少导致了水藻进一步繁衍,陷入了恶性循环中。<br>  <br>索尔顿湖环境开始恶化,从六十年代初少量鱼鸟死亡,演变出接二连三、骇人听闻的生态灾难。15万只䴙䴘在1991年12月至1992年4月之间死亡。超过1000只褐色鹈鹕在1996年死去,创下美国濒危物种死亡规模记录。1999年8月4日,8百万条罗非鱼(tilapia)集体死亡,堆满湖岸 … 那年湖里尚游动着约1亿条鱼,20年后的今天仅剩区区300万条(消失了97%)。</h3> <h3>湖水蒸发后,裸露出饱含农药和化肥污染物和死鱼的湖底,在加州火炉般太阳炙烤下化成齑粉。由于沙漠地带昼夜温差极大,化学残留物通过一系列化学反应在湖上空形成了迷雾般的毒尘云带(Cloud of Toxic Dust)。湖所在的因皮里尔县 (Imperial County) 成为美国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将近五分之一的孩子患有哮喘,是州平均值的3倍,哮喘病住院率高居加利福尼亚州之首。毒尘还时不时乘风西行,让200来公里外的洛杉矶居民分享臭鸭蛋和硫磺的味道和危害。2014年的一份权威报告估算索尔顿湖生态灾难带来的环境和医疗成本将高达700亿美元。借用时下热映的“星球大战”人物,索尔顿湖从光明世界里行侠仗义的天行者堕落成黑暗帝国里残害无辜的达斯·维德。</h3> <h3>末日般的灾难强烈冲击了加州人的视觉、嗅觉和听觉神经,拯救、治理并恢复索尔顿湖摆到近20年来四届州政府的议事日程上来。最雄心勃勃的举动莫过于颇具影响力的加州立法分析师办公室在2008年初提出的历时25年预算89亿美元 “复兴索尔顿湖”计划。可惜,该计划在随即而来的大衰退中无疾而终。此后的计划不断地更新、(预算)缩水、夭折,再缩水、再夭折。最新的10年计划预算为3亿8千万美元(仅为2008年计划的4%),放弃恢复,以防止对公共卫生和野生动植物的进一步破坏为目的。从2018年开始,美国将与加利福尼亚大学和奥杜邦环保协会 (Audubon) 等组织合作,人工建设各种湿地和旱地栖息地,抑制灰尘传播,降低海水盐度,恢复鸟类和鱼类种群栖息数量。<br>  <br>可叹的是,即便如此杯水车薪,州也仅有一半的预算。为什么可位列全球第5大经济体、年预算支出2000多亿美元的加州,每年只能拿出1千9百万治理生态灾难成本可能高达700亿的索尔顿湖呢?首先,索尔顿湖不是官员议员的“菜”。治理积重难返的、天高皇帝远的索尔顿湖旷日持久。对州官员和议员(代表索尔顿地区的除外)而言,把钱花在立竿见影、更具影响力的项目,政治成本效益高得多。其次,索尔顿的政治影响力微乎其微。湖所在的因皮里尔县仅有18万人口,仅为4000万加州人口的0.45%。以全民议案的形式取得治湖预算,在一人一票的议案投票中毫无胜算。生态恶化促使富裕及中产人口持续外迁,沦为加州最贫穷的县份之一,没有能力通过游说影响州决策。</h3> <h3><br>见证了一百来年的沧海桑田、世态炎凉,来日无多的索尔顿湖在冬日下苍白、无助、苍凉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