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老天爷心疼董天佑

左公柳

<h3>  一年总有四五次接到高中同学董天佑的电话,不是问候,就是​背来家里的洋芋,猪腿。作为一个乡里同学,能做到的能拿得出就是这些东西,乡里最好最好的劳动成果。</h3><h3> 就在两个月前我在北海休假时,还接到他问候的电话。</h3><h3> 有这样没有一点儿要求的同学来来往往,保持着多年来的平淡而又密切的走动,作为一个“城里人”​,心里很感动,既想为他做点什么,又不知从哪儿着手,才能弥补这样纯真而无求的情分。</h3><h3> 马上就要进入农家新的一年春节了,像往年一样,我们约几个同学,又能去他家热炕上吃肉喝酒划拳谝传了。</h3><h3> 就在前天下午四点多,接到他儿子董剑的电话,说他爸遭遇飞来横祸,正在重症监护室,估计下身高位瘫痪,甚至听大夫说还有生命危险。</h3> <h3>  如果说起男士女士是同学,人们会习惯性暧昧诡异地一笑,会说你们是同窗(床)啊。而我和董天佑,确确实实是同窗加同床。 一九七九年我们同级进入位于内官营镇子上的定西二中,我在高一二班,他在高一四班,当时学校条件比较差,十二个人一间东面的宿舍。一进门,挨着并起来的是六张木板床,就像农村彻通的大炕,乡里叫通间炕,我们两个人一张床,自由组合。我和董天佑两个人一张床,两个人的褥子交错着铺在一起,各盖各的被子,算是真正的同窗加同床之谊啊。 当时生活还比较困难,吃饭是一个大问题。我们山区高峰东岳符川等乡的同学条件差,川区内官锦屏乌龙清溪永安万崖等村的同学相对来说条件好一点。我每一周的口粮固定的是三个平底鏖锅子烙出来的包谷面荞面黑面“锅盔”,一个分成两半,半个月亮就是一天中早餐和全天的补充;一抽抽和馇面棋花子,中午和晚上用开水连煮带泡,滴上两滴胡麻清油,捡上几叶韭菜咸菜,就是中午和晚上的正餐了。正是年少长个子缺营养的时候,肚子经常咕咕叫,于是一口两口地偷偷掐着馍馍吃,这样掌握不好,不到周六下午回家,就往往超出计划,寅吃卯粮,周五周六就会饿肚子、干挨着了。 我和董天佑有时候一起煮着吃饭,有时候他会不住学校,回去家中,这样他每次回学校的时候,总会带来荞面碗托子,糜面节节,大大方方地分给我吃。我也是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咀嚼着荞面、糜面(谷面)馍馍的上好美味,那种味道真的百吃不厌,越吃越有劲。 他个头高,我个子很矮,很有正义感,总是经常呵护着我,不让调皮捣蛋的街(gai)上人、川里人、大个子欺负我,理直气壮地对他们说有本事了把分数考上去,嘲笑欺负一个乡里人算啥本事。 他的见义勇为、抱打不平是很有名的,那些街(gai)痞子、二流子差学生要在他那儿找麻烦,完全是行不通的,就是老师们,也对他很器重,把他当作遵守纪律、维护校规的模范,也是学校运动场上的健将,刚才有个女同学说董天佑脸黑黑个,能跑的很! 我对他自然是心存感激,那种无私的大爱,铭记在成长的记忆里。<br></h3> <h3>  前天晚上六点赶到重症监护室,见了他的儿子儿媳、妹子亲戚,述说了旦夕祸福的大概情况,我在门口整整等了一个半小时,在七点半回家了。 昨天上午我赶到医院,他已经由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急救室,身上吊着瓶子,插着氧气管,意识清醒,听到我到他跟前,我抓着他的手,他清清楚楚地认出我来,说“他张爸吗,咱们都老了,你的头发也白(pai)了”。我内心五味杂陈,因为提前知道最好的治疗效果就是下身瘫痪。我领着他的儿子去找医院主要领导,请求安排主治大夫尽最大努力,把后遗症降低到最大程度。医院领导马上给科室主任打电话,作了交待。 今天早晨八点刚过,天佑的儿子给我电话,说他爸出现痰壅,正在抢救。我放下手中的早餐,立即坐出租车赶到了医院。 病房里面用折叠屏风隔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他昨天的床边围满了人,都是墨绿色服装;摆满了各种器械,粗细不一的管子插满了他的身上。我两次被他们赶出了病房,让在外面等候,有消息了会告诉我们。 人员出出进进,表情凝重无语,大约过了将近四十分钟,大夫出来给我和他的大儿子董剑说,没救了。我当时给医院领导打通电话,大夫给领导也是同样的话。我冲进病房,看到床头的那台机器数值已经归于零,而在昨天,最上面一行还在显示93,中间的曲线忽高忽低往前延伸,下面显示88——64。 董天佑老同学的手还是温热的,腿上也是热热的,脸色黝黑,表情平静,就像刚刚睡去。 原先围绕在身边的墨绿色天使不见了,各种机器、架子陆续撤去了,病房里突然很安静,突然他妹妹走进房抓住他的手,扑倒在床前,那种呼天抢地、撕心裂肺的哭声突如其来,让刚才还熙熙攘攘的救生空间,瞬间变得恐怖,头皮发瘆……<br></h3> <h3>  董天佑肩上挑着沉甸甸的担子。 伺候老人,老父亲颐养天年八十多岁。 照顾大家庭。他把二儿子过继给自己的二哥,操持着自己家、二哥家的种养加、吃喝拉撒一切大大小小的家务。 村子里谁家有红白喜事,急难烦心事,都找他帮忙,他都是有求必应,全力以赴。 他和村子里人组成贩猪团队,千里迢迢赴四川、陕西、平凉、庆阳、临洮等地贩运仔猪到定西,足足有三十多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定西城关、内官、巉口等主要市场都有乌龙人贩的猪仔,定西大部分人都吃过他们贩来猪的猪肉。就是在他们独辟蹊径的致富路上,乌龙人大部分家庭盖起了新房,许多还是样式别致、青砖红瓦的小洋楼。 董天佑很志气。经常来定西打电话,我和我们同学都想请他一起坐坐,谝一会传,他经常推诿,说“饭将将个吃哈”,自八一年高中毕业以来,他吃我们城里同学的牛肉面都屈指可数。而他自己很大方,到我们家里,不是背猪腿,就是羊肉、清油,反正是农村里最好最好的东西。我们到他家去拜年或者平常浪去,他家里都是宰鸡、煮猪骨头,叫来村里的高拳,陪我们吃喝。 我和天佑还有一个特别的缘份,就是九六年行署办公室扶贫联系乌龙村,当时他是村文书,除了帮助村党支部村委会落实修筑灌溉水渠、地膜覆盖等工作外,对我的生活关怀备至,偶尔和村社干部在一起喝酒,很少喝酒、从来不主动喝酒的他,看见我输拳太多或者喝不下去的时候,都会主动代酒,从不让我喝多喝醉。安定区农技中心干部、胡麻新品种培育者、八十年代团中央五四奖章获得者李向斌说,董天佑当文书的时候,从来不为难别人,办事公道,思路清楚,在乌龙、清溪一带威信很高! 他心里老是装着亲人,装着同学,装着朋友,装着别人。<br></h3> <h3>  我和高中同学孙彦林陪伴护送着董天佑老同学来到了他的老家新房里。 睹物思人,阴阳两隔。就是在这个瓷砖铺地、墙壁鲜亮的厅房里,去年,前年,我们还盘腿环绕在炕桌周围,分享着一年到头农村人的最大喜悦,杀猪,吃年肉,拜年,吃菜喝酒,而他则笑吟吟地忙前忙后,热情张罗,那张脸真黑,那张黑脸背后,是火热,是真诚,是奉献。 而今,他躺在三九天地下的冰柜中…… 灵棚扎起来了, 那只引魂鸡摆上了供案,还有几碗献饭,香烛,茶酒…… 你的儿子、儿媳、二哥为你点起了第一株蜡烛,献上了第一柱香,我和彦林同学紧随其后,上香,奠茶酒,叩头…… 你妹妹说今年你家种了包包菜、芹菜,养了六只羊、三头猪,准备好好过个年…… 过上几天,老同学董天佑,你就要回归大地母亲了,今年你才五十七岁,如果不是人间的旦夕祸福,你坚强不弯更不会折的脊梁还将继续撑起这个大家,为了他们的前程努力再努力,拼搏再拼搏,而今…… 你妹妹说你手头抠的很细,即使以前常年在外栉风沐雨,也经常是一包方便面、一瓶矿泉水,就连一碗炒面片也舍不得吃! 黑脸董天佑,苦命的董天佑,你一辈子没有享受过一天福,只知道为了大家庭,为了子女,为了大家都好,不知疲倦地劳作再劳作,人世间,自从你长大,几十年来都在心疼他人,这个世上,有人心疼过你吗?</h3><h3> 天佑,我的同床老同学,你呵护关心了我几十年,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能陪伴你,握着你的手由热变凉,能送你最后一程,也是我们的缘份,更是我的义不容辞的责任。 劳累了一辈子,其实年龄不算大,才五十七岁,现在终于停下了匆匆奔波的脚步,要强健康的鲜活生命戛然而止,让所有你呵护过的人不知所措,确实有点可惜,令人扼腕痛惜。</h3><h3> 你突然走了,走的确实有点仓促,我们全家都在唏嘘,感叹,抹泪。只要是与你有过接触的人,都觉得遗憾,感叹董天佑是一个忠厚的好人。</h3><h3> 愿老天爷在天堂里心疼老实忠厚辛苦人董天佑! 己亥猪年丁丑月丁酉日晚草于定西<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