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国旗飘飘

<p>  我的母亲,是一名革命烈士的遗孀。1921年10月11日出生在邓川县(老县名)溪长村杨氏家庭,家中排行老大,下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外公外婆都是种地的农民,外公在家建了个小酒坊,母亲从小就帮着外公煮酒,挑水背柴,烧火煮饭,领弟弟妹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计,从小学会了做很多农活。母亲生在旧社会,女儿没有读书的机会,只供儿子读书。她虽没读过书,但接受着“三从四德”的传统教育,懂得女子要相夫教子,孝敬父母,料理家务,勤俭持家,侍候公婆,照顾弟妹。母亲是个很传统、很守旧的女子,她一生受苦,受尽各种各样的打击和折磨,但她从不示弱,从不放弃,不悲观,面对曲折的人生,与命运抗争,她从一个柔弱的女子变成强悍的妇女。</p> <p class="ql-block">  1939年母亲在父母包办下,不满18岁就嫁到寺登村段家,与段炳奎为妻。段炳奎是个独儿子,下面有两个妹妹,公婆刚结婚一年多就先后病故,公婆安葬后,家里的一切事务就落在母亲身上,她承担起做嫂子的责任,照顾好妹妹,为两个妹妹出嫁购置嫁妆,操办婚事。段炳奎性情刚烈、粗暴,有大男子主义,在村里很讲义气,爱出风头,打破不平。很不理家事,不愿做农活,经常外出。</p><p class="ql-block"> 1948年段炳奎参加中共地下党游击队,说要为穷苦人民闹革命,推翻国民党统治阶级,解放云南。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维持着家,为了支持丈夫闹革命,家里成了游击队的活动据点,母亲曾多次冒着生命危险,为游击队站岗放哨,给他们洗衣做饭,给游击队送信送物,被村里人骂她为共匪婆子。1949年前父段炳奎被国民党保安团枪杀时,母亲才29岁,还差点被国民党保安团杀害。母亲对那次的遭遇刻骨铭心,每当她回想起那次经历,她都痛苦不堪,泪流满面,每当我听着母亲讲述那段经历时,都为母亲伤心、难过,报愤不平。</p> <p class="ql-block">  1949年解放前夕,段炳奎参加了中共地下党边纵七支队邓川游击队,队长张克让、政治委员周凤岐。游击队辗转于大理、邓川、双廊、鹤庆、黄坪等地区,大部分营地设在偏僻的村庄和山头上,有时隐藏在进步的农户家里,宣传共产主义思想,宣传解放军的解放政策,发动爱国进步人士参加革命。专门组织力量对国民党盘踞在各村寨的保安团进行偷袭,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打击和消灭国民党统治的后备力量,为解放军解放云南作准备。9月5日这一天,段炳奎随游击队潜伏到青索碧花园山头上,试图借机消灭驻扎在马甲邑村的国民党保安团。保安团也探听到共产党游击队近期的活动情报,多次派出小股部队到各村清乡,排查各村参加游击队的人员,安排布置各村保长、甲长监视游击队员回村活动情况,发现回村及时报告保安团。寺登村的甲长负责监视段炳奎回村的动向。正巧这天早上,游击队派段炳奎回村探听敌情,顺便回家看望一下妻子儿女。段炳奎到家后,母亲给他做了顿早饭,他吃过早饭后,换了一身衣服,就到村里转悠了一圈,看到没什么动静,本想离村归队。就在这时,村里的一名发小叫住了他,他也就毫无警惕地和段耀武蹲在村子中心,永秀家大门前,一棵大柿子树下的台阶上吹起牛来。一杆烟的功夫,突然从村北头冲来了四个保安兵,端着枪对准他两人问道:“谁是段炳奎?” 段耀武见状顺手一指,“是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保安兵就向段炳奎开枪射击,段炳奎中了一枪后发现情况不妙,起身就跑,边跑边掏枪,但还没跑出几步,其他保安兵又向他连开两枪,他就地倒下。段炳奎身材高大、魁梧,很有力气,在游击队里是个战斗力很强的队员,枪法准,身手敏捷,作战机智灵活,英勇善战、凶猛,参加过很多次战斗,战斗经验丰富,人称“咕噜”(白语),汉语“轮子”的意思,象轮子一样,追的快,撤得快。报信的人把他讲得更神奇,因此,来捉拿他的保安兵们都很害怕,作好先下手为强的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就向他开枪射击。几个保安兵上前用脚踢了他几脚,看他已死去,从他身上搜出一支手枪和一把匕首,就把他拖到村中心的空地上,割下了他的耳朵串起来,又冲到家里抄家搜查,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从家里楼上的墙洞里搜出一支火枪、几十发子弹和几把刀具,顺便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搜走。他们把母亲绑起来,连同三个孩子一起带到村中心的空地上,在前父的尸体前画了一个圈,叫她们母子四人站在里面示众。村里人听到枪声,胆子大的都出来看热闹,胆子小的躲在房子的窗口里或园子里的树丛中偷看,看着这血淋淋的场面,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帮母亲说句话。当时母亲挺着个大肚子,身上背着一岁多的儿子,两个小姐姐一边一个紧紧地拉着母亲的围裙。保安兵当众审问母亲,问她家里的枪支和游击队信件资料藏匿在哪里?村里还有哪些人和段炳奎是同伙的?威逼母亲,如果不说,就枪毙全家。母亲知道我们前一家的段斌也是游击队员,他家也是游击队活动据点,藏有游击队的武器,但母亲就是不说。母亲受到丈夫革命思潮的影响,坚定了共产主义信仰,痛恨国民党统治阶级,咬着牙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母亲看着丈夫被枪杀后割去耳朵血淋淋的尸体,悲痛欲绝,愤恨不已,怎么能再出卖革命同志呢?她咬紧牙关,忍着悲痛,目视着保安兵,心里暗暗骂到:“短命死的,你们这样残忍的杀害我丈夫,共产党、游击队会来为他报仇的,杀死你们这些坏分子”。保安兵看着母亲拒不回答,其中一个保安兵端起枪对准母亲的胸膛吼到“他妈的,你死到临头了,还不开口,干脆一枪崩掉算了”,就在他将要扣动板机时,其他一名保安兵说到“算了,看她也不知道,一枪毙两命,可怜,我们为了国家,他们也是为了国家,留下一条后路吧”,那名端枪的保安兵听后,才把枪放下。两个姐姐看到父亲的尸体,吓得惊恐万分,大声哭喊……。每当听到这里,就使我想起抗日战争中的刘胡兰,面对日本鬼子的铡刀,挺身而出,豪不畏惧,那是她后面站着很多支持她的人,而母亲面对国民党保安兵的刀枪,背后却一个支持的人也没有。村民们还不知道共产党是好是坏,游击队是为什么而战斗,国民党还在统治,也不知道哪个党能打赢。在国民党统治区,把共产党游击队称为共匪,缴灭的对象,就连亲戚朋友也怕,躲得远远的,共产党游击队的家属势单力薄。</p> <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在青索弥苴河河埂上接应段炳奎归队的游击队,听到村里的枪声,知道段炳奎可能出事了,他们立刻组织力量向村子包围过来。快到村南头时,就有人跑来给保安兵报信,说游击队来了,保安兵听后,立马提着前父的耳朵和搜刮到的东西向村北头撤去。等游击队员冲到村子中心,保安兵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看着前父的尸体躺在村心和被捆着的妻室儿女,为了伸张正义,游击队员们愤恨地朝天放了几枪,把村民们吓得跑回家里躲藏起来,村里几个保安团的奸细也吓得跑出村躲起来。游击队员们把捆着的母亲解开,母亲象发疯似的扑向丈夫,抱着丈夫放声大哭,边哭边撕下衣襟,包住丈夫的头,双手捂住割掉的耳朵,以泪洗面,用自己滴在丈夫脸上的眼泪,为他洗去血迹……。游击队不知从哪家弄来了一口棺材,帮母亲收殓好丈夫的尸体后,派人护送到东山埋葬。再把母亲安抚回家,游击队长告诉母亲马上就要解放了,国民党统治的日子长不了啦!叫她不要害怕,不要悲伤,关好门窗,照顾好孩子,他们一定要消灭国民党保安团,查出通风报信者,为段炳奎报仇。</p> <p class="ql-block">   前父段炳奎为祖国的解放事业牺牲后,丢下了孤儿寡母的一家,给整个家庭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母亲看到前父被枪杀的血腥场面后,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整个身体都垮了,好几天卧床不起,曾有一段时间变得精神恍惚,差点被气疯了;两个姐姐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一直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孩子一下变成痴痴呆呆,性格变得孤僻了,整天抱着母亲叫害怕;大哥同光从那次受惊后,天天病怏怏的。整个家庭接近面临崩溃,幸好此时党组织派人来做安抚工作,好心的人也来安慰照顾、动员开导母亲,为了这个家庭,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其他几个子女,要她振作起精神来,要把这个家撑起来,延续下去,要把革命的后代生下来,抚养大。</p><p class="ql-block"> 1949年11月,就在前父死后3个多月,母亲生下了前父的遗腹子,取名叫国光,意在:“父亲为国,光荣牺牲,子承父业”,愿儿子继承父亲的光荣事业。生下前父的遗腹子后,母亲感到很欣慰,她想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大难不死,这个儿子一定有福气,有出息,她一定要把他好好的抚养大,把前父留下的4 个孩子抚养大。可是,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二哥国光出生不久,大哥同光又因病死去,老天爷真是在给母亲开玩笑,给她一个儿子,又夺走了她另一个儿子。</p> <p class="ql-block">  1950年初,共产党游击队在解放军的配合下,消灭了盘踞在马甲邑村的国民党保安团,将枪杀段炳奎的4名保安兵就地就枪决。经地下党游击队调查得知,段炳坤回村当天,是村里的甲长段XX给保安团通风报信,致使段炳奎被害。1950年4月云南全面解放后,段XX受到邓川县人民政府审判和处罚,判处有期徒刑5年;给保安兵指认段炳奎的发小也受到政府的惩罚,判刑3年。邓川县人民政府将前父段炳奎评定为革命烈士,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邓川县划规洱源县后,洱源县于1983年再次颁发《革命烈士证明书》,邓川地区党史资料上有记载,属邓川清龙桥八烈士之一,洱源二中校园里建有八名烈士纪念碑。</p><p class="ql-block"> 母亲定为革命烈士的遗属,三个孩子为烈士子女,由地方人民政府给予照顾,当时给母亲发放了100个大洋,作为一次性抚恤费。后来由于建国初期,优抚政策没完善,三个烈士子女也不象现在一样,每月发给生活补助,而是每年春秋两季由生产队多分点粮食和秋冬季给点寒衣照顾,多发点布票之类的;母亲那时还年轻,也没享受到革命烈士遗属的补助,一直到死也没享受过。母亲拿着政府给的100个大洋,她不敢乱花,她知道这是用丈夫生命换来的,她就用这100个大洋,在青索弥苴河边的河埂脚下,买了一块2亩多荒芜的蒲草地,请工把地开垦出来,种上粮食。她的用意是用丈夫的骨头钱(卖命钱),买下这一块地,种出粮食来喂养他的子女,能长期享受他的福,好像他还在世一样。这块地后来划为自留地,直到现在还在,几代人都能靠这块地享福,这就是母亲的伟大之处。</p> <p class="ql-block">  母亲29岁守寡,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当时大姐顺业7岁、二姐利业5岁、大哥同光3岁不到(后因病夭折)、二哥国光(段龙章)是父亲死后三个多月出生的。母亲一人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家,又当爹又当妈,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生活十分凄凉,精神极度空虚,还时常遭受到隔壁邻居的欺负和社会上不法分子的欺辱,有人图谋不轨,视图打母亲的主意;家族中别有用心的人想见机逼母亲改嫁,把母亲赶走,好霸占段家的家产。为了不让段家败落下去,为了把几个幼小的孩子抚养大,母亲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不得不考虑找个男的来依靠。而我父亲杨继昌在孩子年幼时丧妻,家中也没有其他人,两个孩子没人照顾,1953年经村里人介绍,父亲带着两个孩子到段家入赘,和母亲共同承担起抚养孩子的责任。1955年我同父同母的哥哥利文出生;1958年11月我也出生了。我俩兄弟的出生,成为杨、段两家连接的纽带。在全家生活极具困难的情况下,新添了两个孩子,给家里增加了更多困难和艰辛。一家9口人,只有父母两人是劳动力,其他的都是张口吃饭的孩子,家里一切事务都靠父母来干。日子虽然过得清苦点,但孩子们在父母的照顾下,有了精神支柱,具有安全感,有家的感觉。那时是集体人民公社,又逢“大跃进”年代,革命加拼命,一开始生产队统一吃饭,统一劳动,各家各户把家里的粮食、食品、锅碗瓢盆都拿出去集体伙食团,家里不准起火做饭,一日三餐按时到伙食团吃饭,过着社会主义的好日子。因此,当时流行着“社会主义好,吃了吃了又来了”。到了1959年底全国出现灾荒,粮食紧缺,转变为饥荒,集体伙食团的粮食也吃光了,只好解散,各家自行解决吃食,各家各户也没有存粮,被称为“粮食过关”。很多人家因吃不上饭,饿了用米糠、野菜、仙人掌面等充饥,很多人得了营养不良、水疽病、胃病,饿死的不计其数。忠厚老实的父亲承担着村里生产队的马队驮运,经常外出驮运物资,到山上驮运柴火、到乔后盐矿为村民驮运食盐,每天上驼子下驼子,翻山越岭,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一去就是几天,吃住都在路上。1960年在这场饥荒中,他把自己的那份粮食留下给孩子们吃,自己在山上找野果子、野菜吃,甚至吃喂马的饲料、用米糠、仙人掌面充饥,身体极度营养不良,加上超负荷的劳动,最后积劳成疾,胃病发作,抢救无效离开人世,可怜的母亲又一次失去了丈夫,时年我还不满2岁,可怜的我还没有记清父亲的音容相貌就失去了父亲。</p> <p class="ql-block">  父亲病逝后,母亲再次受到打击,病倒了,被送到马甲邑公社卫生队救治。七八年间母亲再次丧夫,对她心里打击很大,在病痛中苦苦挣扎。那时刚解放不久,农村封建思想严重,有些人说母亲命苦,有些人说母亲克夫,面对着各式各样闲言杂语,给母亲增加了生存的压力。母亲在百般无奈下,再次振作起来,她化悲痛为力量,她抵制着邻居和外人的流言蜚语,她没有被灾难击垮,她从一个柔弱女子逐步变坚强起来,决心不再招、再嫁,靠一个人的力量,维护着这个家,一定把孩子们抚养成人。</p><p class="ql-block"> 母亲为了维持这个家,强忍着病痛,一个人竭尽全力照顾着两家的孩子们,尽力给我们吃饱穿暖。1963年我8岁的利文哥哥,在马甲邑鹅头山读小学二年级,身体长得很好,又很聪明。在学校里读书很用功,学习成绩也不错,又热爱公益劳动,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在家里,是个很听话的孩子,经常帮母亲做家务,扫地、煮饭、割草、喂猪喂牛,领我玩耍,对我感情很好,我俩就像一对小鸡仔,时时刻刻在一起。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年,他不幸突发急性脑膜炎,抢救无效,母亲眼巴巴的看着又一个活生生的儿子离她而去,这是在父亲病逝才3年,悲惨的命运再次降临母亲,无情地夺走了她又一个儿子。</p> <p class="ql-block">  1962年至1964年间,两个姐姐相继出嫁,母亲一个人为她们操办婚事,忙前忙后,那时又是困难时期,家里很穷,到处借钱为她们购置嫁妆,希望能让两个女儿过上幸福的日子。大姐顺业出嫁到兆邑南园村的杜家,生了2 个孩子后,因为婆媳关系不好,天天吵架,最后闹到离婚,第二次改嫁到河尾。二姐利业出嫁到溪长村的董家,生了3个孩子,在生第三个孩子时,因产后生病,导致双目失眠,男人又对她不好,天天打骂,母亲为了照顾女儿,给她医治眼病,到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最终也无法保全了二姐的性命。为两个女儿操心操肝,费尽苦心。</p> <p class="ql-block"> 二哥是前父的遗腹子,又是烈士子女,是母亲最宠爱的儿子。二哥长大后,母亲为了让他继承父亲的革命遗志,1969年送二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到临沧边防部队,保卫祖国边防。</p><p class="ql-block"> 二哥当兵后,家里只剩下母亲和我,母亲虽然是烈属,又是军属,但她在村里,从不向集体要求照顾。重活、脏活、男活、女活她顶着干。那时是集体公有制,生产队统一出工派工,遇到突发性劳动,生产队按户派遣,每户要出一个男劳动力,我们家没有男劳动力, 只有母亲出去顶着。那些年洪水泛滥,弥苴河常常决堤,防洪、守河堤,背沙袋,她什么都干。集体上山伐木、砍柴,每户去一个男的,母亲也都上山顶着,一干就是十多天,背柴扛木头样样都干。每天回来累得腰酸背痛、四肢无力。从了生产队的苦力活外,家里的重活、脏活都是她干,青索河埂脚下的园子,由于请不起工,每年的挖田耕种都是她一个人起早贪黑的干,时熟两季,守园子请不到人,只好她去守,晚上我陪着母亲,点着灯笼到河埂上,借着防洪的窝棚半躺半蹲着,夜里很不敢睡,母亲手里握着镰刀、棍棒,随时防备着小偷来偷折成熟的包谷,我缩靠在母亲身上,时睡非睡,听着河埂上的猫头鹰、豺狗、野狗等各种怪物的叫声,害怕得紧紧抱着母亲。最害怕的是青索的那个“多福”(疯婆娘),整夜在河埂上叫来叫去的,叫累了就专进窝棚里来睡。有时候没去守,包谷就会偷走,母亲急得呜呜的哭,这就是家里没男人的伤心处。</p> <p class="ql-block">  我是母亲最小的幺儿,母亲很疼爱我,我也很爱母亲。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没有父爱,只有母爱,我心里很空虚,时时都离不开母亲,她到哪里我都要跟着到哪里,时常把我带在身边,明里暗里保护着我,尽量不让我受到欺负。</p><p class="ql-block"> 1974年9月我升学到洱源二中读高中,那时家里已经是矛盾重重,母亲的日子过得很难很苦了,但她不愿让我辍学,坚持一个人也要供我上学。生活不管再紧再难,母亲每个星期都给我凑3至5元,学校每月给我助学补助5元,保证我在学校的生活费。我一有空,就回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帮母亲做农活,尽量减轻母亲的负担,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学期。母亲看着我逐渐长大,也逐渐懂事了,她心里很高兴。她辛苦了一辈子,能把几个子女抚养长大,看着一个个都成了家,她最后的愿望,就是再把我这个小儿子成家,她也就安心了。但是,当时的家庭矛盾不断升级,每当我从学校回家,看到家里吵架,我心里都很难受,可怜母亲为了我受这么多罪。</p> <p class="ql-block">  1975年高一下学期,家庭矛盾更加恶劣,为了缓解家庭矛盾,让母亲少受折磨;为了让我安心学习;大队领导动员母亲,让我先到中邑村大哥家,跟大哥住一段时间。母亲被逼无奈,只好同意我去大哥家,我们母子就这样被分开了。</p> <p class="ql-block">  自从那次离家后,我有四五个星期没回家了,也没看到过母亲,心里还是很想母亲的,很想去看看她。有一天,我去寺登村生产队打场(庙子)里,看母亲是否在那里。我到打场后,看着母亲呆呆地坐在大殿的石台阶上,见她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消瘦了很多、憔悴了不少,脸色惨白,精神恍惚。我跑到她面前,叫了一声“妈”,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出来。这是我们母子分开后第一次见面。她看见我,忙站起来抱住我“阿其”一声,痛哭起来,后来她流着泪问我,“你大哥对你好吗?你去读书了没有?生活费有吗?”我回答她,“有的,你不用管了,大哥对我好的”。最后母亲对我说,“你就在你大哥那里算啦,别回来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本事,照顾不了你,我的日子不长了,你好好读书,争取以后出门,走得远远的”。听着母亲这样说,我听懂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她是不再叫我回家,不想让我回到她身边了,我心里又难受、又害怕,好像母亲要遗弃我了,给我交待后事似的。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最痛苦的是不能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我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那天和母亲依依不舍地分开后,又有两个多月没见母亲了,直到放暑假,我回去生产队出工劳动,才知道母亲生病了。有人告诉我:“你妈病了,得了子宫癌,都到下关检查确诊了,说是要能做手术还能有救,不做手术就老火了,住院做手术她哪来那么多钱,只有这样拖着等死了,有时间还是回去多陪陪你妈,她好可怜啊,整天睡在房间里,也没人管她”。听到他们这样讲,我心里像针戳一样,脑子里呜呜作响,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话也说不出。我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只好默默流泪,默默地为母亲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母亲恢复健康。</p> <p class="ql-block">  母亲在临终前,最不放心的人就是我,因为我还未成人。她在病床上见人就讲,我的小儿子怎么办呀,他还没成家啊,媳妇也还没娶,我要是走了,谁能照管他……。直到有一天,大队妇女主任杨桂英阿姨去看望她,母亲泪流满面地拉着杨阿姨的手说:“我小儿子还一事无成,我要是走了,没人照管他啊,我把他托付给你啦,你帮我照看着点”。杨阿姨安慰她说:“你放心,我会的”。杨桂英阿姨和母亲都是妇女干部,是母亲的领导、好伙伴,以前经常在一起开会,她们相处得很好。杨桂英阿姨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平常母亲有什么委屈都给她诉说,有什么困难都是找她帮忙,母亲只能把我托付给杨桂英阿姨了。</p> <p class="ql-block">  1975年6月18日,母亲病情加重了,小姨妈(国胜妈)来到大哥家赶我:“你妈快不行了,她很想你,想见你最后一面,快回去看看你妈吧。”我听后,急忙跟小姨妈跑回家,在床边拉着母亲的手哭喊着“妈,妈……”,母亲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我,什么话也说不出,眼眶中流满了眼泪,从她那慈祥的眼神中,我看出,她是在说:“你可回来啦,我好想你啊,我要走了,就是丢不下你,我照顾不了你啦,你还正在读书,谁能供你呀,你还没成家,谁给你娶媳妇呀,往后你怎么办呀……”,看着母亲难受的样子,我心里又着急、又难受,我离开母亲只是半年多的时间,母亲竟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离开母亲。这一天,我一直守候在母亲床前,一步也不离开,给母亲擦背揉肩,翻身,喂水喂饭,看着我侍候在她床前,她精神稍有点好转,脸色也好看了很多,这天晚饭她奇迹般的吃下了一碗,听说前几天基本吃不下什么,大家都说我回来后她心情好多了,吃得进去了。晚上我守在母亲身边,看着她一夜疼痛得呻吟不止,身体蜷缩着,给她吃止痛药来缓解,迷迷糊糊的睡一会儿又疼了,看着她疼痛难受的样子,我真是伤心极了。</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6月19日(阴历五月十日)家里的亲戚来了很多,两个小姨、大姐也回来了,母亲的后家(娘家)大舅、舅妈、小姨妈等都赶来了,村里的很多老人都来看望,很多人在忙出忙进的在准备着什么。我感觉到情况不妙,伤心地静静守候在母亲床前,我握着母亲的手,母亲也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看着母亲呼吸忽快忽慢,眼睛时争时闭,嘴一张一张的,好像要对我说什么,又说不出。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快了快了,她就等她这个小儿子来,想说什么了”。听到这话,我心里更是难受极了,难道母亲就要这样离开我啦,她还什么话也没给我讲啊,我也还没好好照护她几天的,都怪我,前段时间要和他们赌什么气,硬是不回来,我好后悔啊……。下午时分,母亲渐渐的呼吸越来越弱了,脉博也跳得越来越微了,脸色慢慢发白发青,就这样母亲默默的含着眼泪闭上眼睛,悄然离逝,她安祥地躺在床上,被病魔折磨后的脸上,有着太多的牵挂。母亲握着我的手渐渐松开了、冰凉了,很显然妈妈临死前紧紧拉着我的手,是她舍不得离开我啊,我忍不住的扑在妈妈的身上嚎啕大哭……</p> <p class="ql-block">  母亲在我心中,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她为了家庭和子女,吃尽了人间苦头,受尽了世间折磨。母亲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苦难的一生,她一生经历了多少次磨难,经受了多少次折磨,遭受了多少次打击。她死里逃生,千辛万苦挺过了一次次的打击,忍受了各种各样的侮辱,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她一个人把一个接近奔溃的家庭维持延续下来,把革命烈士的子女一个个抚养成人,让烈士的后代得到传承,她先后培养了两个儿子成为革命军人,让我们投身于保卫祖国的边防事业。二哥196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到临沧边防部队,曾参加过中缅边境保卫战。我是在母亲病故后的第二年,1976年入伍的,到14野战军,1979年2月参加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兄弟两人先后为保卫祖国、保卫边疆作出了贡献,这都是与母亲的培养教育分不开的。</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费劲了毕生精力和心血,耗尽了全身的体力,她苦、她累,到头来落下了一身的病,她病倒了,看着被病魔折磨得疼痛难忍,却没有一个人能帮她、拯救她。母亲一生勤俭持家,节俭做人,她从小教育我们:“做人要勤俭节约,不要浪费,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成果,有时要想到无时”。她一生省吃俭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她把有限的资金都用在儿女上,用在家庭建设上,在家庭经济极具困难下,她先后两次翻修房子,把将要倒塌、破烂不堪、漏风漏雨的老古房翻盖一新,让全家人有了安全的保障。从我懂事开始,看着母亲无钱办事,愁眉苦脸,低三下四,求人借钱的情景,我现在想起来都为她难受。母亲的一生是勤劳、善良、坚强、隐忍而又痛苦的一生。她一生很要强,不愿受别人的气,不受人欺侮,家里重活、脏活都是她一个人干,每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不辞辛劳。母亲不光是维持着家庭事务,在村里、生产队里还是个劳动积极分子,贫下中农的忠实代表,她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忠城于公益事业,爱护集体,善于帮助别人。</p> <p class="ql-block"> 2020年6月10日(阴历润四月十九日)为报达母亲的养育之恩,纪念母亲诞生100周年、逝世45周年,为母亲修理了墓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