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文家坳

素月银河

秋风吹过了山冈 

捋走了坡上的高梁 

敞开了褐石的胸膛 

山坳里的柿子

撤去了叶的屏障

褪去了青涩 

镀上了橙黄

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灯笼般的

星星点点 

在阳光下红 

在月色里亮

在风里香

装点了诗画般的太行

🔺深秋时节，文家坳的坡冈洼坳披上了一层金黄的外衣，村口一树树果实累累的柿子，沐浴了几次白露，经过了几场秋霜，就红彤彤的压垂了树枝，给稀薄、萧条、冷落的山村增加了一些暖意。柿子熟了。山沟里，文山旺和女儿文荒妹正在收拾柿子。这年头生活拮据，生产队分的高梁，玉米不够吃，还要储存一些南瓜、红薯、山药。采摘的柿子、核桃、大枣等既可充饥，也可卖给供销社，换点针头线脑的零钱。柿子凉干了还可做柿饼

。

🔺文家坳座落在太行山区白石山下，大石河河北。文家尊长文山旺与女儿文荒妹相依为命。“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清苦的生活压抑不了荒妺倔犟的美貌。“女大不中留，留人难留心，”荒妹恋爱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山里娃结婚早，女儿都十八了，该谈婚论嫁了。“不是不嫁，嫁要嫁个好人家”。老人心里有数，就是想把荒妹往好路上领。荒妺可不是这么想的。一谈到婚事父女俩就较劲、闹别扭。

🔺女儿看中了大队里的下放知青孔跃进，两人是县城高中的同学。那时候上初中高中都是靠大队公社推荐，两年高中就是学工、学农、学军，野营拉练、大批判。高中毕业后，荒妹回乡务农，跃进和一群男女青年打起背包，拎个写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脸盆，瓷缸，敲锣打鼓到文家坳插队了。后生文静、腼腆、厚道、聪明、读书成绩好。粉碎“四人帮”后的头几年，农业学大寨，建成大寨县掀起了高潮。秋冬农闲，公社组织了“愚公移山、修建梯田”的大会战。荒妹和跃进抽进了青年突击队，自带粮草，吃住工地，吹号上下工，岀入不见太阳，实行军事化管理。“战天斗地，其乐无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产生活中，两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并萌生了爱情。

🔺山旺叔当年在涞源打游击时的战友高先祥，现在是县革委会副主任，政工组组长。一次反扫荡，高排长率领八路打阻击，群众和后勤部队都转移了，可阻击部队却与鬼子粘乎上了，甩不开。高排长他们退到一个山旮旯，命令战士们从狭窄的山道迅速撤离，他俩殿后。一发迫击炮弹炸在岩石上，石块击中了高排长头部，顿时昏倒了。文山旺背起高排长滚下山坡，藏到一个山洞里，躲过了鬼子的搜山。从此，两人生死之交，兄弟情深。高主任儿子高兵对荒妹有意思。山旺叔也带荒妹去过他家，双方大人们都默许。荒妹却不以为然。那院、那房、那派头，觉得山沟里的女娃攀不上，不般配。“我可不想当秦香莲”。这年头，这地方封建残余仍很浓厚，农村买卖，包办婚姻是常事，更不用说父母之命了。可荒妹是回乡知青，追求自由恋爱，不服那一套。父女俩较上劲了。山旺叔这阵子正为女儿的婚事犯愁。

🔺文荒妹，孔跃进都是苦命的孩子。出生在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没饿死就是不辛中的万幸了。穷人的孩子懂事早，小小的年纪就边读书，边拾粪、放牛羊，操持家务、挣工分。从而也磨炼出坚韧不拨的性格。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到了非你不嫁不娶的程度。于是两人商议合起来做老父亲的工作。在门口的胡同里，两人拿出《婚姻法》，讲新社会提倡恋爱自由，结婚自由，反对包办买卖婚姻；讲老爹当年在涞源根据地，演《小二黑结婚》的往事。老人先是一言不发，随后又吹胡子瞪眼睛，大发雷霆。横竖不同意。

🔺平凡的秋天，秋风渐透着一丝清凉，山乡混沌的天空透岀了淡蓝。不知不觉中，世道在悄悄地变化。路线教育工作组走了，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自由市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喇叭播放着郭兰英的《南泥湾》；公社大礼堂放映着老电影『柳堡的故事』。山乡通了电，告别了麻油灯；开始鼓励手工编织，养殖牛羊。人心思变，文家坳的青年们不满生产队活多人少，岀勤不岀力的大锅饭体制，分组作业，包干公粮，也就是后来人们总结的“分组联产承包责任制”，社员干活的劲头更足了。孔跃进与文荒妹家分在一个作业组，上山下坳干农活出入相随。只是她们的恋爱山旺叔还是百般阻拦。篱笆墙的影子还是那么长。

🔺荒妹、跃进正处于激情燃烧的青春期，从不因为生活的沮丧而埋怨过人生。和祖祖辈辈一样，孜孜不倦地追求着生活和她们生活的那个山坳坳的美好。公社团委通知，今年春节组织各大队秧歌汇演，庆祝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荒妹是文家坳秧歌队的台柱子，担任领唱，跃进负责编写歌词。跃进在院子外喊荒妹到大队去排练，山旺叔一百个不高兴。并把跃进送来过冬的小米扛岀去，急得荒妹无所适从。

🔺秋季征兵开始了，县革委高副主任争取了一名女兵名额，戴帽子下达到白石山公社文家坳大队。接兵首长走访了家庭，乡亲们说起荒妺姑娘都啧啧称赞。文荒妹脱下了旧絮袄大裆裤，穿上合体的军装，越发苗条，秀丽。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公社大队敲锣打鼓送来了入伍通知书。文山旺心里乐开了花！可文荒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离开山村，离开白发苍苍的年迈父亲，离开朝思暮想的恋人，离开生息悠关的山坳坳；心酸的暗暗流泪。从此，乡愁是一枚邮票，父亲在这头，我在那头。

🔺白石山巍巍屹立，大石河静静流淌。村口送别，知心话儿说不透。从此隔山隔水，相见时难。马上要恢复高考了，孔跃进正在下功夫复习功课，他的理想是报考林大，学习柿、枣、核桃、苹果等繁育、嫁接技术，立志回乡改变山村贫穷落后的面貌。荒妹的天赋是身材好、嗓子甜，能写会说，能歌善舞，理想当个文艺兵，把太行山的民歌唱响唱红。

🔺 再见了，我的亲人。

再见了，我的家乡。

文荒妺百感交集。那一晨，晨雾中走岀村口的放牛娃；那一日，山坳里盛开的山花花；那一月，梯田里穿梭播种的乡亲们；那一秋，漫山遍野的红高梁；那一瞬，还有山峦、河流、村庒、梯田……在眼前漂忽

🔺这是一个风云变幻的秋天，太行山外发生许多新鲜的故事；文家坳也在悄悄的变化。小草上的每一滴露珠也能折射岀阳光的多彩。荒妹、跃进的人生之路必将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