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江村——姑苏漫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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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素有东方威尼斯之称，“姑苏人家尽枕河”，即说苏州是水做的城市，而这里的水乡小镇，则是最具江南风韵的。

　　比如让三毛热泪盈眶、令陈逸飞那幅《故乡的回忆》名扬海外的画作的取景地——周庄；比如让余秋雨一见，便生出几许觅房安居之意的水乡——同里。

　　依我拙见，这两个地方属于“雷同”，二选一即可。由于同里比周庄要近一半多路程，乘公交二十几分中便可抵达，所以我和夫人就来到了同里，正所谓客游方便。

　　同里，早在新石器时代即有先民在此刀耕火种，繁衍生息。优越的自然条件，使这里成为吴地最富庶的地方，故原名“富土”。

　　唐初，因嫌其名太奢，改为铜里。宋代，有高人心有不甘，将“富土”两字相叠，上面去点，再将其上下拆开，上半截为“同”，下半截“田”与“土”合一，变为同里。此名低调韬晦闷声发财，顺国情合民意，无富胜有富，遂沿用至今。

　　穿过同里入口的仿古牌楼，漫步在青石路上放眼四望，悠幽古镇与温润水乡的万种风情，尽收眼底。

　　远处惊现阿庆嫂茶楼！这是她的连锁店？——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开店十六方，……

　　傍水而筑的民居，楼板底下就是水，石砌的埠头，从楼板下一级一级地伸向水面。

　　埠头上不时有女子在浣洗，水面上慢慢驶过的乌蓬船，离他们只有几尺远，船上正袅袅升起一缕缕炊烟——好一幅与世无争、宁静安详与畅达平和的画面。

　　桥在水乡，既是刚需，又是风景。这里的三座古石桥：太平桥、吉利桥和长庆桥，被称为同里的桥中之宝。此三桥鼎足而立，相距不足50米，而且都小巧玲珑，造型古朴——看来此处应为水乡的“大都汇”。

　　每座桥上都有花岗石刻的楹联，其中一副楹联为：浅渚波光云影，小桥流水江村。

　　据说以前镇上的居民婚娶，必须要让花轿乐队热热闹闹地把这三座桥都走一遍，才算是大吉大利。老人66岁生日那天也必须在午餐后走一遍三桥，算是走通了人生的一个关口。这便是当地人“走三桥”习俗的由来。

　　2011年，吴江市（今吴江区）人民政府公布同里的走三桥习俗，为第四批吴江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

　　这里的自然条件优渥，风景宜人，环境宜居，真可谓：小桥流水，柔盈小镇；鱼米之乡，福满人家。于是就有许多官绅骚客眷顾流连，演绎出许多人文典故。

　　比如这个影视摄制基地，地砖上留有许多剧组的“墨迹”，以期成为一项“遗迹”。

　　而这个紧临“墨迹”的古戏台，不知演绎过多少精彩纷呈的影音，却未留下任何痕迹。……

　　小镇的民居建筑以明清时期的风格为主，这是一条商业街，1996年建，长160余米。“清明遗风”四字，由费孝通题书。

　　循着导游图来到退思园——同里最著名的园林，大约有一百多年历史，尽管小巧，但其构建风格并不逊于苏州的几大园林。

　　园主人任兰生，官做得不小，掌管过现今安徽省的很大一块地方。

　　后来由于官场失意，便回到家乡，请本镇一位叫袁龙的园艺师建造此园，取名“退思”。

　　退官，是事实，可思的是否如他所述，看看这园子的“含金量”，也许能猜出个八九。

　　园中的景致，不仅其精妙一如“步移景异，移步换景”，更因游人相对稀少而凸显其宁静中的优雅。

　　有人说，中国古典园林，都是以静作为自己的韵律的，有如古筝弹奏出的那种淡雅清丽。

　　我俩最近游览的几处古典园林，无一不是伴随着摩肩接踵的拥挤与喧嚣。如今来到这么好的园林，居然这么静悄悄，真是大喜过望。

　　有人说这个园主人任兰生真是聪明。“退思”就像给外人戴上个眼罩，赶紧把官任上的“俸禄”，“变现”成一个隐秘的居住地，一家人安安静静地猫在里面，任谁也拿不走。即便是朝廷中还有觊觎者，见他完全是一副“归隐”的样子，也就不再计较。

　　任大人没有料到，自己弄的这个“猫腻”，居然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功业——这座园林被后世重点保护。而那些让他“失意”的上司们，却没有几个获此“殊荣”。

　　从豫园到拙政园，再到退思园，这些园主人及其园林的命运，竟然如此相似——历史有时候真的喜欢划圈！

　　耕乐堂，为同里开发景点中唯一的明代宅地，系明代处士朱祥(字延瑞，号耕乐）推官返乡归隐所建，后经历几朝兴废，现尚存三进四十一间。2013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耕乐堂外简内华，这也是苏州古典园林的特色之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鸳鸯厅，四周以回廊相绕，隔窗将其分为前后两部分，装饰陈设不尽相同，故称为鸳鸯厅。

　　鸳鸯厅亦为“花篮厅”，厅北贴水面池，皆为落地长窗。

　　鸳鸯厅南侧的“三友亭”，透过亭中漏窗，可看到松、竹、梅这“岁寒三友”

　　这里的许多园门，在豫园里也见过，是“成串”的，看上去别具一格。

　　同里的崇本堂，以其有如雕刻精致的艺术品的构建风格著称。整个建筑占地不足一亩，从沿街门厅、正厅、前楼、后楼到下房共分五进，从正厅到后楼，建筑结构前低后高，民间称之为“连升三级”。

　　院门上的“啇贤遗泽”——贤祖留下的富足家产。啇(dí），树根。啇贤，即祖宗先贤之意。

　　崇本堂的主人叫钱幼琴，同里人，于民国元年（公元1912年）购买顾氏“西宅别业”的部分旧宅，并将其翻建成崇本堂。

　　循木梯拾级而上，咣咣的脚步声在一片宁静中，震响了全楼。

　　崇本堂共有木雕一百多件，在正厅长短窗的腰华板上，刻有《西厢记》戏文故事十四幅，在前楼底层长窗的腰华板上，刻着《红楼梦》十二金钗十幅，真够我俩瞧一阵子。

　　珍珠塔园，原是明嘉靖万历年间，任南京监察御使的陈王道的故居，经过翻修整理，已然成为今人继承传统技艺，打造苏式园林的典范。

　　《珍珠塔》的故事源于湖北襄阳，主人公方卿见姑，翠娥赠塔，陈王道嫁女等在同里源远相传。而今有人质疑，说方氏家住原屯村小湘村(现并入同里湘溇村)，在九里湖之南，现有方氏居民十多户。到了《珍珠塔》书中，方氏却成了湖南襄阳人氏。“湖南”即九里湖南岸之意，“襄阳”则从小湘的“湘”字谐音而出，作者有意以讹传讹而已。其实故事故事，就是传来传去总生变故的事，不去计较也罢。

　　茶厅，又叫轿厅，大户人家来了客人，这里供客人停轿下轿，同时也可供轿夫休息喝茶。厅堂在正中间设屏风，漆画珍珠塔园全景。

　　茶厅后面，是宏略堂，也是这个宅院里的主要厅堂，厅堂中央有一只铜鼓，敲之必响，却不见敲鼓人。

　　又见廊桥，虽然只有三拱，也是“五脏俱全”。

　　圆月映亭榭，陋屋藏宝瓶。

　　知否问知否，海棠无所应。

　　这里也有个石舫，看来这东西是江南古典园林的“标配”。

　　杨柳映石舫，石舫对曲桥。远处红衣女，凭栏观鱼娇。

　　这座水榭叫景明轩，临水一面是镂空的圆洞门。抬眼望去，春和景明，波光如碧，恰如其名。

　　回廊漏窗上的创意，“文人四友”——琴、棋、书、画，颇有喜感。

　　石舫“凌波”翘首，顾盼全园景致；虽然皆为仿品，也有七分神似。而后面的“松石悟园”，却是为了一位当代收藏者的藏品，而特意兴建的。

　　松石悟园简称“悟园”，也是“同里镇松屏石展馆”所在地。园名出于收藏者张家忻先生的诗——石皮弄中石破石皮呈天书，吾心静处吾悟吾心得菩提。

　　松石悟园的全园占地1600平方米，园内草木茂盛，竹影摇曳。各个展厅之间走廊相连，园景典雅清静，是一处极佳的藏石、赏石的洞天别院。

　　这“串门”景观也“出没”在其中。

松屏石又叫松石、醒酒石、婆娑石，属变质岩，形成期距今约二亿多年，按层理分解呈板状。

　　这一千二百余块松屏石板画精品，大小不一，图案各异，配有短诗，均由铁道设计人员张家忻先生及其夫人王月军女士，历经三十多年苦心收集之珍藏（现已赠同里政府）。

　　此石的收藏，最早可溯至先秦，后至唐朝成为相府之收藏，纯天然成画，全凭发现者慧眼收集于荒山旷野中，十分难得。明知难得却努力为之，并成就一番事业的人，终将青史留名，比如退思园第二代传人任传薪，就是其中之一。

　　1906年，心怀鸿鹄之志的任传薪，毕业于震旦大学(原名震旦学院，由马相伯神父于1903年2月27日在上海徐家汇天文台旧址创办，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学），倡导教育救国，毅然拆家办学，在退思园中开办私立女校。经过数年苦心经营，女校声名鹊起，学额爆满，遂迁址到现在的位置——丽则女学。

　　退思园、耕乐堂和丽则女学，均为古镇的三大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但丽则女学没有包含在景区联票内，似乎显得有些冷清。

　　其实这个景点已被花间堂酒店集团开发为民宿，但外观仍然保持原貌。这个校门已有百余年了，看上去风采依旧。陈迹斑驳的秋千椅，不知承载了多少名媛淑女学而优则立的美梦。

　　在旅游高峰期，非住客游览会受到限制。好在目前高峰未至，我俩尽可以随意畅游——校门附近是个小广场，似有许多民国女生雀跃的身影浮现。

　　校园以古典的欧美模式与民国韵味，展示着几分悠远，几分传统，几分另类。而那边两个手捧书本的“学生”，则为这里的静谧，平添了几分书香，几分灵动，几分清新。

　　走过学生宿舍的长廊，不禁有往事回想——这里的故事，当然是谁住过谁知道。

　　当年住过这里的女校学生，无论其后来的成就大小，至少为其后代提供的基因，优秀了那么一点点。

　　沿着幽静的小巷离开女学旧址，古镇最窄的“胡同”悄然呈现在眼前——穿心弄。

　　穿心弄北起鱼行桥，南至南埭，穿越洪字圩，全长百余米。为何起这样一个名字，不得而知。估计这里可能发生过两类“穿心”的故事：一是爱情，二是悲情。至于到底是哪一种，或是二者兼有，随你猜。

　　弄堂两边高墙迫近，最窄处只有0.8米，仅容一人行走。若是两人对过，只能同时侧身——此时此刻，两人心心相对，如果有灵犀，则一点即通——通也即为穿——于是就有了穿心弄之名——这是我的第三个猜测。

　　弄堂的石板路下面是排水沟，所以走过的时候会产生较大的空洞声响，有人便说这声音像音乐，遂称之为音乐弄。我耳愚，走了两趟没听出什么音乐，全是咣咣咣，倒有点像敲闷锣。也许是鞋没穿对，如果穿高跟鞋来走，大概就是哆来咪发嗖啦西的金玉之声了。

　　随着脚下的“金玉之声”渐行渐消，我俩又拐进一条“金光大道”——那些垂悬着的金色灯笼，在夜幕降临之时，岂不将这宽敞的巷路照个通亮！

　　“金光大道”的尽头是座桥，桥下流水桥上过轿。

　　看不尽水乡的柔姿秀色，道不完古镇的人文短长；宛如宁静淡雅的水墨画，又似缠绵婉转的昆山腔。怎奈时光匆匆聚散皆随缘，虽然有万千不舍，也只得就此作别。

　　从同里返回苏州，我俩在旅馆附近的一家餐馆，点了几样当地的风味小吃，让东北舌尖感受一下江南风韵，一份八珍糕，一份太湖莼菜，……，结果还是那盘火爆的溜肝尖儿，最对胃口！窗外那满是姑苏画风的公交车站的候车亭，见状也忍俊不禁。

　　姑苏一带水网纵横，海拔仅有4米，却有高人叠出，可谓人杰地灵。其中几位名家——范仲淹、孙武等人的大型雕像，伫立在火车站广场供人瞻仰。

　　我来时，烟雨丝绵，黛瓦粉墙飞檐翘角，古园林虚掩亭廊。我别时，小桥流水，青石板路窄巷倾情，油纸伞半遮丁香。

　　还是借唐代杜荀鹤的一首诗，作为此次姑苏行的谢礼吧：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