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三日

冯嘉年

12月初，我在南京，去了牛首山、栖霞山、石头城、明孝陵、大报恩寺和南京博物院。

虽然因父辈的原因，与南京已有50年的因缘，来来回回去过多次，但有些地方还真没有看过，尤其是近年新开发、新开放的地方。

南京的传统是 “春牛首，秋栖霞。” 我们赶上深秋、初冬，又听说山上的丹枫正红，于是和哥哥、外甥女同去栖霞山，在南京东北22公里。

栖霞寺，三论宗发源地，中国四大名刹之一，是真正的古寺。

因山上多药草，可以滋养摄生，李时珍曾在此山采药，古时称摄山。

南齐永明元年（483年）隐士明僧绍舍宅为寺，初名“栖霞精舍”，几经易名，明初定名栖霞寺，山随之得名栖霞山。

每人可免费领取3支清香，外香不得带入寺内。

梧桐树皮上彩绘了菩萨，是創新，不知是否可以持久。

明镜湖，水平如镜。

秋天的颜色，五彩斑斓。

“金陵第一明秀山”。

乾隆六下江南，五次驻跸栖霞行宫。

炉香乍热，法界蒙熏。

“栖霞古寺”山门。

听到抗日时期，南京陷落后，2万3千个难民避难栖霞山的故事。

寂然法师竭尽全力，与日军周旋，筹集资金粮食，救护寺内众多的难民。

廖耀湘是南京保卫战的高级将领，兵败后，也化妆躲入寺内。后僧人划小船把他送去江北。廖重返前线，曾大战昆仑关，指挥中国远征军二进缅北的野人山，抗战胜利参加芷江受降。

金黄的银杏叶，般配红墙黄瓦。

毗卢宝殿。

隋文帝得佛舍利，分配给83个州建塔供奉。

隋仁寿元年（601年），建木塔。五代南唐时（937～975年）重建为八角五层密檐式石塔，是长江以南最古的石塔。塔身上的天王、力士形象，仍清晰可见。

千佛岩，开凿略早于龙门，略晚于云冈。

明僧绍，做梦见到西峰石壁出现佛光。自南朝始，唐、宋、元、明各朝代都开有石窟。

共有佛龛约350个，造像约700多尊，大者高数丈，小者仅盈尺。

窟内，或一佛二菩萨，或一佛一弟子，也有五、六位菩萨共享一窟的。看上去，或风化，或损坏，大都残破或缺失。

三圣殿，供奉无量寿佛。观音菩萨、势至菩萨侍立左右。

唐·皮日休·游栖霞寺：

不见明居士，空山但寂寥。白莲吟次缺，青霭坐来销。

泉冷无三伏，松枯有六朝。何时石上月，相对论逍遥。

开始登山。与车道平行，建有连续的木步道、阶梯、休息观赏平台。穿林而过，曲折蜿蜒，缓缓上升，並不难走。

山上的红叶，以枫香为主，还有红枫、鸡爪槭、三角枫、羽毛枫、榉树、乌桕、黄连木。

据说，栖霞的赏枫季节並不长，盛时约半个月，我们正赶上。由于人工努力，栽种的红叶树木种类和数量不断增加，赏枫季节可望延长。

桃花湖，明末清初的秦淮名妓李香君，舍身为尼和埋骨的地方。

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桃花扇故事，经戏曲家的手笔，荡气回肠，举世皆知。

唐·杜牧·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漫山红遍，如火如荼。

始皇临江处。

始皇37年（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第五次出巡，北返时驻跸攝山西北麓。登临纵目，祭告天地，敕李斯篆文立石，彰显四海一统。

建有亭廊、平台。

阅江揽胜。

大江缓缓东流，可见长江四桥。

百舸争流。

东去的船，慢慢移动。西去的船，要仔细地看，才能觉察到在动。

李白·古风·秦王扫六合：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满山红叶，层层叠叠，生机无限，桔红、粉红、紫红……

像一片红霞栖居在山峦间。

东路上山，西路下山。

一路的山、水、石、林、亭。游人少而幽静。

山林之美可见，涧流之声可闻。

山海经：“黄帝杀蚩尤于黎山，弃其械，化为枫树。”

赏枫胜地的形成，南京栖霞山最早，始于六朝。

长沙岳麓山，始于唐朝。

北京香山，始于元朝。

苏州天平山，始于明朝。

丹枫烂漫，如烁彩霞。

南京博物院。

在欧洲的博物馆、美术馆，常看到日本的中学生、大学生，成群结队地参观。一个国家富裕和开放，年轻人从小就有机会出外开眼界，真好。这次，看到中国学生成建制地，跨省旅行游学，不管用什么名义，都是件令人高兴的好事情。这么多人同时涌到一处，可得好好安排，不至于跑马看花。

南京，有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南唐、明、太平天国、中华民国建都于此，是“十朝古都”，历史的遗存丰富多彩。

南京博物院，前身是国立中央博物院，1933年蔡元培等提议創立。改革开放以来，它成为中央、地方共建的国家级博物馆。原有的仿辽代宫殿式建筑，整体提高了3米，比过去显得更加高大。经过改建、扩建，全院共有一院六舘，一天看不下来。

浏览了占踞大殿主体的历史舘。

扬州出土的东汉错银饰青铜牛灯。国宝。

东汉广陵王玺金印。国宝。

东汉刘姓分封诸侯唯一发现的金印。

在日本引起轰动，它验证了200年前福冈发现“汉委奴国王”金印的真实性。

生动活泼的唐二陵陶舞俑。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图”。国宝。1960年，南京西善桥南朝贵族墓葬出土。

曾住西善桥，对那里出土的文物多了一份兴趣。

这是一组大型拼镶砖印壁画。同类文物中，它被发现最早，规模最大，保存最好，艺术性最高。有人认为，画稿可能来自顾恺之。

把壁画的一个个分图案，刻画在模子上，再印压在砖胚上，经过烧制，成为一块块长方形画像砖。

648块各不相同的画像砖，分为两组，拼成左右两个大图案，各长2·44米，宽0·88米，对称地砌在主室的南北两壁。

所有的画像砖，棱角分明，线条清晰，拼接起来严絲合缝，犹如刚刚烧制出窑的一样。

三国魏正始年间（240 - 249年），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戌、阮咸，世有七贤之称。当时，大权旁落司马氏。他们在山阳避祸远嫌，与当局消极不合作，经常聚在一起弹琴纵歌，肆意酣畅，不拘礼法，寄情山水。

嵇康，七贤之首。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豁达而有文采，博综伎艺，于丝竹特妙。身体力行“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

山涛对嵇康评价：“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山涛将去选官，举康自代。康作“与山巨源绝交书”。

康遭诬陷，托孤于涛。谓子绍曰：“巨源在，汝不孤矣。”

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否许。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手挥五弦，目送归鸿，曰：“广陵散，于今绝矣！”

阮籍。

嗜酒能啸。人称“嵇琴阮啸”。

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司马昭欲为子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

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

山涛。

“少有气量，卓然不群”，饮酒有度，温润如玉。

王戌对他的评价：“与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闻之色。” “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 其妻观三人饮酒达旦，评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 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 （才情学识不如，但胸襟气度取胜。）

四十入仕，位列三公。他乱世求用，有政治识见和手腕，但清廉正直，选贤用能，处世有底线、有尺度。

山涛不负朋友重托，视嵇绍如己出，悉心培养。嵇绍成人，有其父遗风，“嵇延祖卓卓然如野鹤之在鸡群。” 这是“鹤立鸡群”的由来。

嵇康为何写“绝交书”，扑朔迷离。其一说，讥讽司马氏，表明心志，也为了保护山涛。君子心灵契合，和而不同。

向秀。

在乡村讲“庄子”，山涛听讲，如同“已出尘埃而窥绝冥”。与嵇康一见如故。嵇康善锻，秀为之佐。相对欣然，旁若无人。

嵇康被害后，他为避祸而出仕，曾任黄门侍郎、散骑常侍。

著有一书“庄子注”，一论“难养生论”，一赋“思旧赋”。

荣启期，春秋时代遁世高士，与七贤并不同代。为求分布对称，也因为与七贤性情相同，所以同列画面。

荣多才，有见解，但不得志，常在郊野衣不遮体，弹琴唱歌，怡然自得。

孔子问：“先生所以乐，何也？”

荣答：“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

孔子说：“善乎！能自宽者也。”

这就是“知足者常乐”的典故来由。

只是生为男人，活过九十，就其乐无穷，了无遗憾了？

羽人戏龙。

仙人手执佛帚，轻盈婀娜，从容不迫，面对的大龙双目圆睁，腾云驾雾，威风凛凛。

天空中，有三位飞天。

对称分布的，是“羽人戏虎”。都是“升仙”主题，渴望超越生死，获得永恒。

和朋友在石头城遗址漫步。

战国时期的楚威王，在这里建城，取名“金陵邑”。

东汉建安12年（212年），孙权在这里筑“石头城”，屯兵士，储军器，设堡垒和烽火台。“诸葛亮云：钟山龙蟠，石城虎踞，言其形之险固也。”

那时，长江河道紧靠石山。大江奔流，拍击冲刷，形成悬崖峭壁，是城市的天然屏障。若失石头城，则台城进退失据，守南京必守石头城。

陶安·登石头城：

铁壁巉岩扼要冲，古来设险大江东。半天虎踞山如旧，万壑鲸吞地更雄。

上国控临吴楚郡，西藩环护帝王宫。当年驻马坡前望，相见金陵气郁葱。

鬼脸照镜子。

明城墙上一块岩石突出，有大小坑洞，酷似一张古怪的人脸。

赭红色的砾岩，和砖红色的砂岩相互交错的斷岩峭壁。天然山体与砌筑的砖石紧密结合。

唐代以后，长江西移，石头城的滨江要塞形势已不复存在。

朱元璋定都南京后，“高筑墙，广积粮”，残存的石头城，成为明城墙的一部分。

有专家考证，六朝时期的石头城，应在鬼脸城北侧清凉门一带。

明城墙有宫墙、皇城、京城和外郭四重城垣。京城的长度就达35公里，砖石构造城墙长度世界第一。

现在，紧靠石头城的是外秦淮河。

两岸长堤，是十多公里长的水利工程。朋友指给我看堤上的水印，比堤外的平地要高出许多。

它又是个开放的游览风景区。堤上、堤下连续的树木、草地、步道、小广场，男女老幼在这里散步闲坐、打拳舞扇、唱戏跳舞。空间够大，活动得开，又不会相互干扰。水面上还有游轮开行，有人玩起了单人、多人赛艇。

碧水垂柳，好看又好用的利民工程。

明孝陵。明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合葬陵墓。

康熙御笔“治隆唐宋”，赞颂太祖政绩超过唐宗、宋祖。

六次南巡，五次谒陵，三跪九叩，康熙对朱元璋有特殊的尊重。“洪武乃英雄奋起，建功立业之主，不可与他君并。” 康熙曾写下“过金陵论”，镜鉴前朝，“清承明制”，励精图治，继续建立大一统国家。

在清初“剃发令”、“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暴政后，强调“继统”，以缓和民族矛盾，平抚汉民。

神道上的文官翁仲。

“石马嘶风翁仲立，犹疑子夜点朝班。”

石象，重80吨，象征江山稳固。

45年前，我和国梅的第一次结伴同游。

石骆驼，象征疆域辽阔。

神道平面走向曲折，呈北斗状，绕行梅花山，天人合一。

文武方门，孝陵正门。

孝陵殿须弥座台基，向外悬挑的散水螭首。

依山为陵，历时25年，调用军工10万，明洪武14年（1381年）动工，永乐3年完工。陵园周垣总长45里，植松树10万株，养鹿千头。

洪武31年，朱元璋驾崩，殉葬嫔妃宫人50余人，孝陵卫驻军编制5600人。

皇陵，皇陵，耗用人力、物力无数。

前朝后寝，前方后园，明清皇陵，都遵守明孝陵的规制和模式。

穿隧洞，登方城，宝顶石壁上有民国刻字“此山明太祖之墓”。

方城上回望陵前。

郑板桥·念奴娇·孝陵：

东南王气，扫偏安旧习，江山整肃。老檜苍松盘寢殿，夜夜蛟龙来宿。翁仲衣冠，狮麟头角，静锁苔痕绿。斜阳断碣，几人系马而读。

闻说物换星移，神山风雨，夜半幽灵哭。不记当年开国日，元主泥人泪簇。蛋壳乾坤，丸泥世界，疾卷如风燭残。老僧山畔，烹泉只取一掬。

大报恩寺遗址公园，在古长干里。2007年起考古发掘，从长干寺地宫出土佛顶真骨等。2015年遗址公园开放。

东晋，建有长干寺。

宋代，重建长干寺，后改名天禧寺。供奉佛祖顶骨真身舍利、感应舍利、诸圣舍利、玄奘法师顶骨舍利。元末毁于战争。

明代永乐10年（1412年），在原址叠加兴建皇家寺院大报恩寺，以报父（明太祖朱元璋）母（马皇后和生母硕妃）之恩。历时19年，用银248万两，用工匠10万。九级八面五色琉璃宝塔最为壮观。1856年，毁于太平天国战争。

寺院坐东朝西，礼佛西天。

寺外可见的遗址，只有香水河石砌驳岸、香水河桥、御道，永乐碑和宣德碑一左一右，两个碑亭是新盖的。

寺内的三大殿（天王殿、大殿、观音殿）都夷为平地。大殿的柱础2乘2米，比故宫太和殿战略小。台基遗存和夯土堆积，现在都用玻璃遮盖展示。

高大的佛塔，荡然无存。

玄奘与佛陀的“千年对望”。

玄奘与佛陀的生活，相隔千年。

玄奘顶骨舍利与佛陀顶骨舍利，在此地共同瘗藏千年。

不同长短的光仟，末端发光，形成虚幻的佛像，漂浮空中。

梁普通七年（526年），达摩从印度渡海到广州，梁武帝迎请到金陵。“五灯会元”记录了会话。

帝曰：“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

祖曰：“並无功德”。

帝曰：“何以无功德？”

祖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

帝曰：“如何是真功德？”

祖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帝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

祖曰：“廓然无圣。”

南京，是诸多佛教宗派的祖庭所在地。

栖霞寺 - 三论宗；瓦官寺 - 天台宗；牛首山 - 牛头宗；清凉山 - 法眼宗。

椴木多重叠雕：论道法会上，各宗各派，百花齐放，讲经说法，热烈妄议。

佛陀静卧涅槃。五方佛宝相庄严。

阿育王，将佛舍利分到8万4千座佛塔。大厅设8万4千盏灯火，变幻七色光芒，象征8万4千法门，感应舍利七次放光。

婆罗双树下的佛陀。

檀木雕刻漆金释迦如来。

1792年，廓尔喀国王进贡的宝象，供奉在雍和宫200年。

走过了北京-香港-台湾-冲绳-南京的路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故事。

大报恩寺的琉璃塔拱门。藏传佛教“六挐具”造型。顶上有大鹏金翅鸟，在密宗中寓意慈悲。兩侧有龙子龙孙，表救度之相。飞羊，象征福报。狮子，比喻自在相。白象，意为善师。

拱门的前后图案相同。显示前后两面，不知是如何安装的。

建塔当年，共烧制了3套完整的构件，用一埋二，用于以后维修。这座拱门是用备件之一复建的。

琉璃，不是当今透明的水晶琉璃，而是五彩琉璃瓦的琉璃。

拱门，由一件一件的小构架榫合而成。构件编了号，局部有损坏，可以马上替换。

我原以为，如此大型、漂亮的拱门只此一套，树立在塔前，以壮门面。

仔细看说明，琉璃塔每层有8面，每面都有1座拱门。

如果每面的造型又不一样，工作量就大了。

更进一步，琉璃塔有9层，其中8层都有拱门（1-8，或2-9层？）。整个塔有64座拱门。

塔的直径，是从下往上逐层递减的。合理的想象，每层拱门的尺寸应当也是不同的。这样，只是烧制所需的64套琉璃拱门（有可能都各不相同）和128套备件，就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遗址公园里，有一座琉璃官窑的遗址。南京共有72座官窑。

九层佛塔高耸，主体都是砖砌，外表是各种造型、各种颜色的通体琉璃，塔顶冠以风磨铜宝顶。152只风铃，日夜作响。

还设144扇窗户，用蚌壳作窗罩，144盏佛灯，日夜通明。设100名僧人轮流值班，剪芯添油、擦拭明瓦。每天用油64斤，遗址内有油库旧址。

外国人素描中的“南京瓷塔 The porcelaine tower of NanKing”。

2008年，在长干寺地宫，发现了石函，内套铁函，再有阿育王塔。塔以檀香木为骨架，外裹银皮，通体鎏金。塔基部分有两份金棺和银椁，分别藏有佛顶真骨和感应舍利。

为保护千年地宫和遗址，4组钢管斜梁跨越遗址上方。塔基上再造轻质九重塔。

“不是复建，而是再造”。

“规模、形制、长细比，与古塔近似”。

与杭州雷峰塔重建相比，设计思想有所不同。

新塔各处布满白铜浮雕：四大天王、四大菩萨、三身佛、三世佛、五方佛……

周围是钢结构、超白玻璃、智能控制的LED灯，全新的现代建筑材料。

代替白釉瓷砖和五彩琉璃构件，新塔的外挑翼板，采用艺术玻璃工艺。通过图案蚀刻、手工上釉、高温烧制、夹胶合片，呈现琉光塔影。

背景是临近的中华门城堡和外秦淮河。

层层收分，塔顶重构。从7层向上看，再没有贯心木。轻巧、通透。

清·玄烨·幸报恩寺：

风刹高悬上界灯，珠缸壁带一层层。平临下见诸天小，晴日江山万里澄。

清·余宾硕·阿育王塔：

面面琉璃五色文，长干古塔势摩云。八门夜夜香风涌，九级时时风雨闻。

绝顶倒看飞鸟下，回头直见众山分。松杉夹道楼台静，佳气氤氲绕夕曛。

新塔的实景/效果照片，取自展览。

算上象征佛光的玻璃翼板，塔身看来“胖”了不少。

是否“对已逝的宏构和盛景，给予了无限的想象”？

我和哥哥、侄子同游牛首山。南京城南13公里。

双峰对峙，似牛之双角，故名牛首山，又名天阙山。

梁天监2年（503年），山上建有佛窟寺/宏觉寺。毁于太平天国。

唐贞观17年（643牛），法融建茅茨禅室，创牛头宗，是印度禅中国化的开始。

1937年，日军满山砍伐，把历代建筑焚毁一空。

2015年，佛顶骨舍利供奉大典，牛首山文化旅游区开园。

南京习俗，春游牛首，那时遍山花红柳绿，竹木掩映。我们来的并非最佳季节。

西峰山体，由于破坏性的铁矿开采，形成60多米深的矿坑。于是，西峰消失，东峰仅存。

在西峰高处，矿坑上，建造了佛顶塔、佛顶宫等建筑，企图重现双峰景观。

从无忧广场看佛顶塔。

佛顶塔，88米高，9级4面，是唐代风格。西峰上最高建筑。

可惜不开放。

宏觉寺塔。仿木结构砖塔。

唐大历9年（774年），在宏觉寺增建宏觉寺塔。

1986年，修复宏觉寺塔。

7级8面，45米高。

也不开放。

大穹顶，如佛祖袈裟覆盖。小穹顶，佛顶宫如佛祖发髻。

佛顶摩崖，整体在大穹顶下。

建设定位是“打造世界佛教文化新遗产，再现当代建筑艺术新景观。”

56座飞天菩提门。

禅境大观，佛顶宫地上部分。面积6千平米，顶高46米。

铝合金结构的网壳，模拟娑罗树杈，布满穹顶，透明材质和灯光全覆盖。灯光模拟清早晨曦、正午日光、傍晚彩霞、入夜月光。

佛祖卧像，全铜，表面仿汉白玉材质处理，7·5米长，可在平面上360度旋转。佛像下沉，就成为了如莲剧场的表演空间，观众享受“声、光、电的视听盛宴”。

宇宙中心，空旷寂寞。

禅境大观的外画廊。

玉石雕刻。

达摩见梁武帝，观念不相契合，于是悄然北上。途经北江，以一苇渡江。

达摩入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坐禅。入定时，蜘蛛在他的掌上织网，燕子在他肩头筑窝。

达摩創禅宗，传佛法和袈裟给慧可。一花五叶，成为中国佛教最大宗门。

佛陀拈花微笑，迦叶会意。“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

唐·杜牧·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舍利大殿。在禅境大观正下方。

佛顶宫地下有六层，乘了六、七次长长的自动扶梯，到达地下第五层。

中心的千佛殿。红、黄、暗金主色调。

中央是金刚如来舍利大塔，形状取样于鎏金七宝阿育王塔。

外围是万佛廊，占据地下三、四、五层。

佛龛墙、瓷板画、漆画、多媒体。

千佛殿和万佛廊之间，有门，有眺台相通。

佛顶舍利，佛教界的最高圣物，智慧和慈悲的象征，“当世仅存，世间唯一”。

黄黑色，周长35厘米。图像取自网页。

舍利藏宫，地下最深的第六层，一年有7次、共20天的对外公开瞻礼。

2010年，“经宗教和文化行政主管部门，以及佛教和文化界研究同意，确定在牛首山遗址公园，建地宫安奉佛顶骨舍利。”

（网络照片）

5年前，曾经游览牛首山的北部景区圣象广场。那时山上正施工，上山道路封闭。

12头圣象形态各异，背驮经幢。用花岗石整料雕刻。

离开佛顶宫，印象深刻，也有些糊涂。

佛顶骨舍利，千年瘗藏于长干寺/大报恩寺的地宫。为何搬迁到牛首山？

佛顶宫，无寺无僧。由信徒在本教的寺庙，来供奉信仰的圣物，是否更适当和尽责？

佛顶宫设计恢弘大气，施工中料不嫌贵、工不厌精，确实展示了中国当代的建筑艺术、工艺美术的最高水平、和奢华无度的“不差钱”。

佛教建筑讲究庄重简朴，避免过分的修饰和华丽。尤其禅宗，更是力图超脱世俗的物质诱惑，追求淡泊和宁静，以洞察事物的本质，获取内心的自由，“热闹处无禅”。

形式和内容，二者有些相悖。

盛世修庙，大塑金身，官商民是何动力？该如何做，才能令达摩祖师赞一声“有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