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孤夜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腊月,气候异常的寒冷;傍晚,已有几家屋顶冒出浓烟。春妮从门里走了出来,头发凌乱,神情憔悴。她胳膊上挎着一个榆树枝编织的大笼,径直走向麦秸垛,步伐沉重。她蹲了下来,用一双大手在笼里塞满麦秸。风吹开了缠绕在她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她似乎没有察觉。</p><p class="ql-block"> 春妮进入公婆的屋内。屋子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圆形的火炉,炉芯火焰微弱。炕上一边躺着年迈的公公,不时地咳嗽着;另一边盘坐着婆婆,她一手里捏着一张小孩鞋样,一手在一个装满碎布的篮子里翻找着。“娘,爹病着,多加一些煤进去!”春妮放下笼,一边拿起火钳一边说道。“娘,你眼睛本来就不好,少做点针线活。”春妮揭开炕筒门时,又轻声地对婆婆说道。春妮把笼里的一大半麦秸塞进了炕洞,顺手擦燃了一根火柴,桔红的火焰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庞。</p><p class="ql-block"> 外面起了风,吹的毛草满天飞舞。天色已昏暗,有几家窗户上泛起淡淡的亮光。“停电了,那里还有小半瓶煤油你拿过去用吧。”春妮的婆婆收拾着炕上的杂物说道。“爹晚上起夜要有光,不能磕着。”春妮轻声说道。她想拿回公婆换下的衣物,却被婆婆一句“洗过了”婉言拒绝。春妮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睛里含着泪花,底着头出了屋门。</p><p class="ql-block"> 春妮回到自己屋内,儿子已经睡着了。她取下搭在肩膀上的围巾,走到炕前,给儿子把身上的被子朝上拉了拉,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他小小的脸蛋上,秀气的脸庞在夜色里格外入人眼帘。她坐在炕边上,看着熟睡的儿子,一只手油然抚在他的耳旁。她一底头,泪水瞬间滑过脸颊跌落在儿子的额头上。她用衣袖抹去了泪水;把剩下的半笼麦秸塞进了炕洞。</p><p class="ql-block"> 春妮上了炕,没有一点睡意。“爹,我要爹!”儿子在睡梦里哭喊道。她急忙把半个身子俯在儿子胸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阴冷的屋子,已经让她忘记了寒冷。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发出呼呼的声音。她再一次地拭去了泪水,起身披了一件单衣,静静地坐着。</p><p class="ql-block"> 半年前,屋后的山坡上种满了土豆。六月里,漫山遍野开满了粉白色的土豆花,风一吹,形成一片花海。春妮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土豆地里,她纤细的腰身,俊俏的容貌,是那么的美丽。春妮梦想着,来年要让这里的沟沟洼洼开满土豆花。那时儿子天真烂漫,时常在土豆地里嘻戏着。她每想到这里,仿佛那已是昨夜的梦。</p><p class="ql-block"> 风吹开了半掩的门扇,粘连在门框上的一条白色纸幡飘了进来。春妮下了炕,撕下那条白幡把它紧紧地贴进怀里。在那一刻,好似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又一次地相拥,但这一切永远的不可能了,她的泪水湿透了衣襟。</p><p class="ql-block"> 春妮又回转炕头,她透过窗户看着挂在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心里多了一份慰籍。她感觉她的男人在天上看着她,她刻意用手把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番。心里又想起了那一垄垄盛开的土豆花,素雅而有美丽。突然,从屋外传来一声声急促地咳嗽声,她匆忙下炕出了屋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春妮推开公婆的屋门,只见屋内燃着一盏油灯,公公半跪着咳个不停,婆婆显得束手无策。“爹,下午用过药了吗?”她急忙问。公公一声不吭,久久不肯说话。她伸头一看,盛着汤药的碗被公公藏在了桌子下面。“我不能拖累你,你就……走一步吧。”公公哀声说道。“爹、娘以后不要再提了。我这就去热药。”话音未落,她端起碗去了灶台前。</p><p class="ql-block"> 从公婆的屋内走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风小了一些,天上的那轮明月更显皎洁。春妮抬头看着天空,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心里多了一份温存。她觉得这么美好的夜景,是属于她的。</p><p class="ql-block"> 春妮回到炕上,依旧把儿子身上的被子朝上拉了拉。回过头来,她对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笑了。她允诺着来年六月,要让山坡上的沟沟洼洼开满粉白色的土豆花。再看那满天繁星,一闪一闪,仿佛一朵一朵吹动的美丽的土豆花。</p><p class="ql-block"> 春妮躺下的时候,天边已有了一道亮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