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站在十二楼,等电梯的空挡,隔窗瞟一眼青黢的东方,看天色尚早,思忖着老郭此时应该还有朦胧睡意,去早了也是惊着他的梦,不如把脚步踩得沉稳些,让担着的心也得以片刻歇息。</h3><h3><br></h3><h3>市里的气温要比山城暖些,要不然朋友圈里尽是关于雪的踪迹,这里却漫天细细碎碎的飘着雪雨。毕竟是寒冬时节,雪雨落无声,有犀利的风,昏黄的路灯下人们小心翼翼颤颤地走。</h3><h3><br></h3><h3>胳膊上贴着的膏药,就像穿的一层护袖,胳膊不冷,然而并没有起到缓解疼痛的作用,肌肉依旧酸疼,甚至不能提起盛着早饭的保温桶。这两条不中用的胳膊,发挥不了我的洪荒之力,让人无奈且不甘,玻璃上映出来已经苍老的面孔,那眼神却温和沉着,默念着各路神仙要不离不弃,鼎力相助我这形单影只的女人。</h3><h3><br></h3><h3>我不懂东门西派,为了老郭,只需虔诚默念。</h3><h3><br></h3><h3>老郭发烧超过三十八度。三姐说已经擦了两遍身上了,还让护士打了退烧针。我站在床边跟他说早上好的时候,老郭并没有往常一样马上把头转向我,含混不清地回应诸如“你好”“早上好”之类的问候,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他只轻瞟着我,眼底尽是无助和慌张。</h3><h3><br></h3><h3>握着老郭僵硬的手,亲一下他瘦削的脸庞,用我的眼睛定住他那双无处安放的眼睛,我想当他信仰的神,如果老郭能够感知。其时,我何尝不是在幻觉与现实的冲击中挣扎,那个伶俐的,高傲的,潇洒自如的老郭去哪儿了呢?很想效仿一些人斩断孽根世缘,潜伏深山远林,听暮鼓晨钟,看飞鸟从容。不能不能,钦佩至极即可,暂借他们清明澄澈眼神,给病榻上煎熬的人心有可依,就罢了。</h3><h3><br></h3><h3>按部就班,开启一天忙碌模式。</h3><h3><br></h3><h3>穿衣喂饭推车训练,事无俱细全程参与。鞋后跟是否硌脚,衣服穿得多少,血压高低心率快慢体温降下来没有,神经调节障碍导致口水横流该问大夫如何医治,一日三餐荤素怎么搭配才合嘴刁的口味,机械训练中场休息嘟着嘴唇勾着舌头教习拼音aoezhichishi。我的大脑好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电波字码,耳边还有滴滴答答发报声。</h3><h3><br></h3><h3>我学会了使用美团,手机一点,外卖小哥准时把美食送到。习惯求助于人的帮衬原来是最致命的幼稚,等着靠着依赖着也是最可笑的不成熟。夜深人静骑车在空冷的马路上循街买药,手指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停下来伸进脖颈捂暖后继续前行。陪着老郭听他含混不清的讲话,他急我也急。抹着满身满脸口水扶着他站卧坐行,低头眼泪抬头笑脸无数次默念坚持再坚持。</h3><h3><br></h3><h3>老郭会笑了。我教他嘴角上扬,露出牙齿,他的笑比哭还难看,他能听懂指令却控制不了表情,我告诉他微笑的时候眼神要温柔。他依旧笑得很僵硬,我就给他唱“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老郭会坐了,摇摇晃晃像风中摇摆的芦苇,两个握紧的拳头杵着床沿不松开,我端坐在他的面前给他示范坐如钟腰不动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常人简单的动作对他都是一种挑战。老郭能说话了,虽然舌头还不灵活,他第一个清晰的能让人听懂的字是“好”,这开口音终于让我等来了他能够发声的希望,我抱着他笑着哭又哭着笑,然后急忙忙再找那些相似的开口音无数次的练习。老郭能独立站几秒了,老郭记起了许多熟悉的人了,老郭有喜怒哀乐的表情了,老郭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拍着表示爱意了……</h3><h3><br></h3><h3>夜幕降临,带着一身的疲惫还有对明天充满的希冀,回到那个并不温暖的住处。我会临窗而坐,看看万家灯火中哪一盏最亮,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谁的车灯最温柔,然后虔诚地默默祈念让老郭身体康复的语,记录白天大事小事,翻看手机上老友的留言,在温暖的问候中沉沉睡去。明天,又是个新的日子。</h3><h3><br></h3><h3>是啊,明天冬至了。花开花时节,月落月圆缺。历经劫难的旧年也要过去了!老郭是不幸的,飞来横祸让他失去了本来的机智与洒脱,他应该也算幸运的,他得到了各方最及时的倾力救助,才有了今天这样劫后重生的欣慰。</h3><h3><br></h3><h3>于我,独自一人艰难行走的日子,是那些曾经给我力量的文字和信念,还有熟悉的陌生的,亲爱的人们,让我成长起来,变得坚强和勇敢。撑起这个小家,应该也和谐了一个大家吧。</h3><h3><br></h3><h3>看到这样一句话,所谓成长,不过是场漫长的修行。</h3><h3><br></h3><h3>都在修行中,每个人!</h3><h3><br></h3><h3>明天冬至,古人说这是上天赐福的节令,吃饺子,驱寒保暖血液畅通,会有福气到的!</h3><h3> </h3><h3> </h3><h3><br></h3><h3> 2019.12.21日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