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乌龟的叫声吗？

苏蘅

这是十多年前的一篇旧作，特做成美篇，留作记忆。

　　记得那年冬天，春节快要临近时。一天，我带儿子上集贸市场去买年货。走到水产品区，儿子突然拉着我的手：“妈妈快看，那儿有只好小的乌龟！”近前一看，一位老汉在卖乌龟，在一堆乌龟里，有一只特小的乌龟缩着脖子趴在那儿，就只有小鸡蛋那么大，像个鹅卵石。儿子说：“妈妈，我们买下吧，要不别人买去会吃掉它的，那多可惜呀”。

“ 它才这么小，怕是也难养活呢”

“妈，您就买下吧，我负责喂养它好了”

我正犹豫着，这时卖龟的老汉在一旁说：“这位大姐，您买去吧，它可是我孙子的玩具呢，要不是过年了要给孩子们买几件新衣服，我还舍不得卖呢。它很通人性的，你们能养活它”

看着老汉祈盼的眼神和儿子不舍的目光，我对老汉说：“那十元钱够吗？”

“够！够哇！”老汉话音未落，儿子就赶快用棉手套将小乌龟捧在了手心里。

儿子欢蹦乱跳地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喊：“爸，快来看，世界上最小的乌龟！”

老公对我说：“你看这孩子像得了宝贝似的，还没有一件玩具使他这么高兴呢。”

儿子找来一个小纸盒，又让我找来一些棉花，为小乌龟安置了一个温暖的家。他一放学有事没事就跑到小乌龟跟前和它说话：“小乌龟呀，你平时最喜欢吃什么呀？是荤的还是素的？”

“你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你冷不冷？再给你加点棉花吧？”

“你是不是认生呀？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全家都很爱你呢。”

“小乌龟，你来我们家都好多天了，怎么从不将头伸出来？你难道不想认识我们吗？”

受到儿子的感染，我和老公也是经常和乌龟说说话，但它就是不肯伸出头来，放在盒子里的鲜肉也是一动不动。

　　一晃春节过了，小乌龟来我们家都半个月了，但它还是不吃也不动，我不免也着急起来：万一它饿死了怎么办呀？

老公笑道：“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它这是在冬眠呀，天气暖和了它就会伸出头来的，不信你看吧。”

又过了十多天，天气渐渐开始转暖。

在一个休息日。这天一早，太阳就出来了，我忙着洗呀晒的，儿子则赶快将乌龟的纸盒子搬到阳台上晒太阳。吃过午饭，我正收拾着，突然儿子叫到：“爸，妈，你们快来看哪，小乌龟的头伸出来了！”我和老公连忙跑去看，真的，小乌龟试探性的，羞羞答答的伸出了脖子。

儿子说：“我去给它拿点肉来，它一定饿了”

鲜肉放在它的嘴边，但它却没有要吃的意思，只是慢慢的转动脖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像是要认识一下这个家里的成员。

过了几天，我们发现给它的鲜肉也都吃光了，还慢慢地伸出了四肢，我们向它伸出手指，它就试着用前肢来触摸我们一下，那个样子又淘气又可爱。

儿子说：“这个乌龟还蛮淘气的，我们给它取名叫‘淘淘’吧。”

春天来了，我们用一个漂亮的小鱼缸，铺上各种小小的雨花石、三峡石，放进清水，将淘淘请进了新居。它高兴地将小石子趴得哗啦哗啦的响，在水里又伸脖子又伸腿，可自在了。

一天儿子对我说：“我发现了淘淘的一个秘密，它已会认我们了，只要你们下班回来，用钥匙一开门，它就伸出头来，要是听见外人敲门，它就连忙缩着脖子，一动都不动了。”后来经我们观察果然如此，有一天几个朋友上家里来玩了一天，家里热闹得很，淘淘却是一整天趴在鱼缸里，不吃也不动。儿子笑道：“淘淘，你怕生人呀，真是个缩头乌龟！”

夏天来了，淘淘已长到有鸭蛋那么大了，和我们已非常地熟悉。我们有时就将它放在地上，任它满屋子的爬来爬去，它有时会呆在哪个角落里睡上一觉，饿了就自己爬到鱼缸边来守着吃食。

我们吃饭时偶尔也将淘淘放在餐桌上，它就会在盛菜的盘子下边钻来钻去，一会儿拱拱这个盘子，一会儿颠颠那个盘子，有时还会趴在盘子边上，伸着脖子看里边的菜，像是在对这些菜肴进行评判。

一天，老公打着赤膊在沙发上午睡，儿子调皮地将淘淘放在他爸的肚皮上，老公这时翻了个身，淘淘眼看就要从他身上掉下来，它急忙地一阵划拉，拚命的往上爬，回到肚皮上后，还伸出前爪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那憨态可鞠的样子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天快到了，一晃淘淘来我们家九个月了，它已成为我们家庭生活的一部分。大家只要一回来就要去和它说说话，看电视时也要把它放在手心里，这时它还会伸出前爪来挠挠你的手心，好像要告诉你，它知道自己是一个被娇宠的孩子。我们家里也因为有了它，更加充满了欢乐和笑声。

突然有一天，我们发现淘淘老是在用前爪抹自己的眼睛，仔细一看，发觉它的一只眼睛上长了一层白翳，这是怎么回事呀？难道乌龟也会有白内障吗？我试着用眼药水给它洗，还给它上些眼膏之类的药，可还是没见好转，它总是不停的用前爪擦眼睛。我们看它难受的样子非常着急。

又过了两天，老公下班后对我们说：“我去问了一个农民，他告诉我，这是因为我们长期用自来水来养它，而自来水里面又含有漂白粉消毒剂，所以造成了乌龟眼睛长白翳，只有把它放在水塘或湖泊里，它会自己钻到泥里擦拭眼睛，才能治愈。所以我们要尽快地把它放归自然，要不然可是害了它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儿子都没做声。说实话，淘淘在我们家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要让它离开还真舍不得，可总不能看着它眼睛失明吧，但要放它到湖里去，儿子答应吗？这可是他的宝贝呢。我和老公不约而同的看着儿子，儿子咬着嘴唇没吱声，好半天才说：“爸、妈，虽然我很喜欢淘淘，但它毕竟属于大自然，湖水才是它赖以生存的家，我们放它回去吧！”

听儿子这样说，我们都长吁了一口气，全家决定第二天就放生它。

第二天一早，我为淘淘准备了细碎地鲜肉，儿子上学前将淘淘捧在手上：“你在家好好的吃哦，我放学回来再和你玩！”

可中午下班回来一看，给淘淘的鲜肉它一点都没动，到下午下班时发现依然没吃一丁点，我说：“淘淘，是不是知道我们要送你走，心里也有不舍呀？不吃饭了么？”淘淘只是用定定的眼神看着我。

晚饭后，我们全家带着淘淘来到附近的湖边。湖水在秋天晚霞的映照下闪着粼粼的光。我们迟迟不愿将淘淘放进湖水里，不断地和淘淘说着话：

“淘淘，你不要怪我们不要你哦，这是为你好呢”

“到了新的地方，你要多和鱼、虾、龟们交朋友，我们希望你在水里生活得快乐呀”

“你要放机灵一点，别让打渔的人捉住你哦”

老公看天色渐暗，才双手捧着淘淘，把它放入了水中。

可不大一会儿，我们发现淘淘从水里爬上岸来，它爬呀爬呀，爬到老公的脚边，然后又爬到老公的皮鞋上，昂着头看着我们。老公弯腰将淘淘又捧在手心里：

“你去吧，我们要经常来看你，一定不会忘记你，去吧、去吧”

再次将它放入水中后，淘淘在水中游了没多远又返回到岸边。儿子这时俯身将它拾起托在手心，我们久久地看着它，谁都不说话。

“吱！”

忽然，我们听到淘淘发出了一声尖叫，在寂静的傍晚，分外清楚。声音不是很大，可在我们却如雷贯耳。全家为之动容。

我潸然泪下，老公和儿子的眼睛也湿润了。

……

暮色四合。

老公第三次将淘淘放进湖中，在我们的注视下，淘淘在水面游了四五米远，然后沉入了湖中，它的身后留下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们在岸边伫立许久，之后默默地回家。

那是一九九四年九月十二日。

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们每天晚饭后都要去湖边转转；好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对淘淘仍然不能忘怀。

淘淘：你还在洋澜湖吗？生活得可好？  

 

 

                                        2002年 新春 于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