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守寡的堂婶》

绮梦天佑

我以悲痛的心情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深切缅怀倍受尊敬和爱戴的堂婶：姜贵荣。

　

上个世纪的五九、六零、六一年，是我们新中国诞生以后最困难的时期，也是我的家族最悲惨的年份。

由于天灾，我国粮食主产区连年持续大旱，造成粮食大面积减产，导致我国出现了震惊世界的“三年自然灾害”。人类历史上空前的大饥馑笼罩着中国大地，在举国饥荒的背景下，所有能够入口充饥的东西，（野草、树叶、树皮、动物死尸等等）都成了人们逃避死亡的食物，万户萧疏、饿殍遍野。

一九六零年的这一年，仅我们家就有五人（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堂叔）相继被饿死。从局部看整体，不敢想象当年事态的严重性。饥饿，已经把国家的命运逼到了生死线上。所以说，把缺粮问题说成国家生死存亡的致命问题一点也不为过。人们在生存与死亡、道德与伦理中经受着残酷的考验。

　　我有幸在“三年困难时期”以后出生，虽然没有亲身体验那一段苦难历史的残酷程度，但随后的多年以来笼罩在人们心头对饥饿的恐惧感，让我耳闻目睹，感同身受。父母对我们后来的人那些对饥饿危机、恐慌感的教育和重视程度，我们这一代是最直接被灌输者和受益者。所以在以后的人生过程中，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们把勤俭节约当成自己最基本的品质准则，把铺张浪费行为当成一种极大的“犯罪”。

　　死去的人带着无限的遗憾和不舍永远的离去了，活着的人也在无限的痛苦和惋惜中苟且偷生。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还有什么比失去生命更让人难以接受？可在当时，人们面对随时随地的死亡已经漠视、麻木。谁的家里往外抬个死人都不足为奇、习以为常，反倒是哪个家里不死人却成了奇怪。

可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我的堂叔的死亡是最具打击性的。二爷二奶是中年得子，并且堂叔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在那个年代，谁家里不是好几个儿女？可偏偏他家这颗“独苗”却被夺走了年轻的生命。那一年堂叔才23岁，堂婶才刚刚嫁过来几个月，他却就这样留下年迈的二老和漂亮的爱妻走了。堂婶面对支离破碎的新家，心里清楚大家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去留。虽然嘴上都不说什么，但所有的人都能猜测到这个“新媳妇”必定会改嫁的，因为，毕竟堂婶当年才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多么年轻美好的年龄啊，一枚刚要绽放的花蕾，一碗刚要出槽的美酒，一只刚要羽丰的小鸟，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妇，一段刚要启程的时光，竟在所有美好的憧憬中戛然而止，从此暗无天日。

　　日子就这样在看似平静中一天天度过，大家虽然对这一家老少倍加关心，但有谁能真正明白堂婶内心经历着怎样的痛苦和挣扎，她在伦理道德与自我幸福的博弈中承受着怎样的折磨和煎熬，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怎样直面生活的痛楚和对命运的抗争，谁能体会到她所承受的常人难以想象的来自众人猜疑的目光和压力。所有的人对这个家庭的未来都忧心忡忡且拭目以待。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座大夏岌岌可危的时候，让人们都始料不及的是，堂叔死前竟然留下了全家族的唯一希望——遗腹子。不久，我的堂哥出生了，几年后，堂婶又抱养了一个女孩，一家五口人相依为命，走出了一个最忘我、最贞烈、最顽强而又最值得受人尊重和赞颂的光彩人生。

于是，这位伟大而坚韧的年轻女子又把这个眼看就要垮塌的家重新扶正，凭借她顽强的毅力和不屈不挠的作风，在不可想象的艰难困苦条件下，含辛茹苦，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王国”。

　　再大的风雨未能把希望之光熄灭，所有的心酸只有独自承受，强忍着苦涩的泪水，笑脸相迎每一个日出，无论怎样的艰辛，梦想总在，忠贞不渝，初心依旧。

桃李年华独守空门，谁能读懂她内心被人性的柔软所带来的折磨与摧残？世态炎凉教会了她低头做事，昂头做人，坚定信念一定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用隐忍与勤劳书写一部心酸家史，塑造自己不畏艰难，积极拼挣的光彩一生。

　　当整个村庄还在沉睡的时候，她已经揭开了夜空的一角。从春夏到秋冬，堂婶的小屋总有一盏跳动着微弱光芒的油灯，这个灯光始终伴随着她忙碌的身影，投射在村庄上茫茫的夜色中。无论天有多冷，无论夜有多深，她手里那架不知疲倦的纺车，总在发出吱吱呀呀的旋转声，仿佛在哼唱一曲曲悲悯同情的歌曲，抚慰着一个又一个孤独寂寞的夜晚。

攥在手里的棉花捻子，惺忪朦胧，恹恹欲睡，好似还带着昨晚的疲惫没有醒来，她却硬生生把它们拉出一条长长的雪白色的银丝，一端连着黄昏，一端连着黎明。细细地纺线源源不断的从她的指尖流向纺车，勾勒出她心中最美好的蓝图，纺车声声，吟唱出生活中最心酸的故事。

　　窄窄的扁担重重的压在弱不禁风的肩膀上，坚实的脚步丈量着生活的坎坷与曲折，虽然留下了一串串心酸的脚印，却踏出了最坚定稳重的声音。一路走来，历尽磨难，挑起的不仅仅是岁月，还有一份责任和忠贞。

她用瘦弱的脊梁扛起了一家人的希望，贫穷没能让她退却，苦难没能让她畏缩，她用汗水濡湿着星光日月，用泪水为岁月呕心沥血，所有的努力与付出，只是为了坚守自己本就应有的人格与尊严，还有那些藐视和不屑的目光。用勤劳和善良书写着她一生所经历的坎坷与沧桑，用毅力和博爱诠释了她内心全部的信念与刚强。

　　堂婶终身再也没有改嫁，不仅是远近闻名的孝顺儿媳，把公婆养老送终，还把一对儿女扶养成人。经过几十年的艰难拼搏，一直到去年才在四世同堂的子孙们簇拥中驾鹤西游，享年81岁。

可以欣慰的是，后来的事实告诉了所有的人，堂婶虽然年纪轻轻却坚如磐石、顶天立地，从来就不屈服于命运的刚强性格，以及自立自强生生不息，不畏艰难不向命运低头的品质，获得了无数人的称赞和钦佩。

愿天堂的婶娘安详幸福，不要再有如此忘我的生活，我相信天堂里没有心酸和痛苦，解脱了，释怀了，后辈的我们也要以好好的活着，来告慰堂婶的在天之灵。

婶娘，安息吧！🙏🙏🙏

（注：由于文章内容得不到《美篇》审核通过，所以一些段落只能删减所谓的“敏感”句子，为此可能会有不通顺的地方，请大家谅解！）

文/原创

图/网络

曲/盛中国《流浪者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