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逼的“材料人”

三闲杂谭

每个单位都有这么一群人……

他们分散在办公室、研究室、宣传部等部门，低调而神秘……
他们天天加班，却被人说他们在忙什么……
他们偶尔叫苦，却被人鄙视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们有时干脆选择沉默，就算熬白了头发，也只是笑着说，是遗传的……
一起聚焦那些写手，感受他们的苦与乐……

这是人民日报官微推送的《向每一个写材料的你致敬》中的一段文字。该推文生动鲜活，很是走心，一下子戳到了“材料人”的柔软处。

我曾经就是这些“材料人”中的一员。我的工作岗位是一家央企大公司的党委办秘书，主要任务是起草文件和领导讲话稿。虽说我是草根出身，半路转行，但在文字岗位上坚守了20年，一直干到去年退休。

岁月无痕，记忆有料。说起“材料人”的酸甜苦辣，真是写不尽，道不完。今日不妨借美篇平台，说道说道。

现在社会上对材料人有许多别称：好听一点的称之为“大秀才”“笔杆子”“老笔头”（“智囊”“文胆”等美誉，似乎还轮不到材料人），中性一点的称之为，“写手”“爬格子的”“文秘”，难听一点的直呼“材料狗”。

称呼虽各不相同，但对文字工作的艰辛，那绝对是高度统一，一致认为，写材料是件“苦差事”。习近平总书记干过秘书工作，他曾深有体会地说：“赶写材料的秘书更辛苦，超过了一般部门的工作量！”

有句成语叫“案牍劳形”，如果不理解，那“材料人”就是最好的注脚。写材料，绝对是脑力劳动中的体力活、体力劳动中的脑力活！“加班正常不加班不正常”，有时大材料压下来，连熬几个通宵也是很正常的，业内戏称“四水干部”：喝墨水、费脑水、流汗水、尿黄水（上火）。可以说，写材料的酸甜苦辣，只有写过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材料人的“自画像”是这样的：“一支钢笔，两袖清风，三更不寐，四季受累”“一写材料误终身，从此茂发是路人”“喝白酒，尿黄尿，省媳妇，费灯泡，胡子蹭蹭长，头发哗哗掉”“少壮不努力，老大写材料”“举头望明月，低头写材料”“宁肯喝马尿，不要写材料”，在机关旁人眼里“苦不苦，想想隔壁材料组；累不累，想想隔壁文字队”。这些话虽有调侃之嫌，却也有几分形象逼真。

我将“材料人”之苦概括为四种苦：第一是辛苦。一年到头没个淡季，一项起草任务上身，就进入了“最熬人”的阶段。在那些日子里，材料人往往吃不好睡不好，不分白天黑夜，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满脑子都是写材料的事，就连走路都在思考揣摩。即使没有材料，材料人也不敢懈怠，必须始终保持临战状态，无形中增加了焦虑感和疲惫感。此外，久坐伤身，写材料的人，颈椎、腰椎、视力基本上没有好使的，内分泌失调也是标配。在机关看到眼圈发黑、目光浑浊、脸庞消瘦、头发稀疏、气质沧桑的，甭问大都是写材料的。

第二是清苦。写材料的处室不是业务部门，岗位无实权，属于“清水衙门”，吃香喝辣轮不上，加班熬夜是常态。写材料做的都是“务虚”工作，很多时候都是无名英雄，待遇一般都不高，材料人自嘲“价廉物美，经久耐用”。别看材料人平日键盘敲得噼啪响，等到年底总结，能放到台面上说的真没几项，因为帮领导“捉刀代笔”的学习心得、民主生活会对照材料、调研报告等，咱能说吗？就是严刑拷打也不能说是咱写的，这是行规。所以汇报时只能弱弱地说：“不好意思啦，就起草了几篇东西……”

第三是孤苦。晚上加班，大楼里一片漆黑，只有自己办公室亮着灯；节假日大楼里更是一片寂静，只有自己枯坐在电脑前低头敲字。累了，从座椅上撑起来，直下腰，伸个腿，有时移步窗前，一面看着满天星斗，万家灯火，一面想着同事好友们举家言欢、把酒K歌，心里不由感叹“做人的差距咋会这么大呢？”

第四是心苦。材料人往往是单位里的能人、工作上的忙人、家庭里的罪人。由于长年“5+2”、“白加黑”，材料人忙到没有私生活，顾上不家，管不了娃，欠了很多的亲情账、感情账，这是材料人的“心头之痛”。记得有一年底，我为了赶写几篇大稿，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个多星期。领导知道后作为爱岗敬业的典型事例在会上进行了表扬。其实俺心里的苦谁知道啊！

不管是哪行哪业，不论是老板还是员工，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宝藏，必须要先磨炼自己承受委屈的意志。从来没有一种工作叫：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

苦，怎么办？职场上，要么任性，要么认命，不想认命，就得拼命！如果事情无法改变，那就改变自己；山过不来，那人就过去。尽管写材料千般苦万般累，但调整好心态，也能品尝“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取乐” 的味道。

梅花香自苦寒来。前些年，我慢慢发现，自己对写材料竟有一种“先结婚，后恋爱”的感觉。这或许缘于“苦乐观”的变化。我是从三个视角来认识写材料工作的。

从岗位稳定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份“铁饭碗”的工作。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可是喜欢的工作往往可遇不可求，而且一旦成为职业也会心生厌倦。事实上，内心喜欢写材料的人不多，因为写材料不是文学创作，可以天马行空，“我手写我心，我文抒我情”，写材料是“命题作文”，是“代人立言”，要求“戴着镣铐跳舞”。尽管如此，从职业的角度来讲，既然干了这一行，就要安下心干好，因为这是对养家糊口“饭碗”的尊重。况且，体制内写材料是核心技能，只要材料功夫过硬，就不会被边缘化，因为稀缺便难替代，会出现领导信任“离不了”、后继乏人“缺不了”的现象。我就因领导“惜才”不放手，成为“钉子户”，一直干到退休，现在想起来真是哭笑不得。

从能力展示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份“秀肌肉”的工作。文字是思想的外衣，文笔反映能力，所有工作，干到最后，都是文字工作。文字是现代机关和各种组织正常运行的血脉，没有文字的流动，所有机关、所有组织都不可能有效运转。材料高手往往是“全能型”的，对古今中外、党政财文等各方面的知识均有所涉猎，不仅要善于领会领导意图，而且要“身在兵位，胸为帅谋”，做到以文辅政。所以有领导感叹：现在找一个过硬的“笔杆子”太难了，简直比找老婆还难！每每听到这些赞语，心里暗自窃喜和小得意!

从仕途发展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份“有奔头”的工作。文章出思路，写作出人才，但凡爬得高、走得远的干部，绝大多数都有写材料的经历。因为写材料能锻炼一个人的大局观和看问题的高度，能经常跟领导接触，面对面得到领导的指导，学会站在领导的角度思考问题，这是很多人想得到却没有办法得到的宝贵机会。现实中，从中央到地方，因为材料写得好而谋得大位的举不胜举，具体人名就不说了，大家都懂的。就拿我来说，经过多年的职业磨炼、工作锻炼、岗位历练，退休前已从一名基层操作工，成长为公司部门负责人、高级政工师，由本人执笔撰写的课题论文多次在全国和市级评比中获奖。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爬格时；黑发不知爬格苦，白发方悔爬格迟！一转眼，我干材料活已经二十年了，总体而言是受益者不是受害者，特别是当一篇大稿子得到领导首肯时，就会感到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快意。我曾主笔起草了两届公司党代会的党委工作报告，至今我还记得，台上公司党委书记中气十足地宣读报告，读到精彩处，台下爆发出了一次又一次掌声。那一刻，我特别享受，感觉自己的人生到达了巅峰！这种成就感、满足感是局外人难以体会的，这大概就是白岩松说的“痛并快乐着”吧。

“材料人”的苦与乐，一言难尽，今天就说这些。最后，真诚地感谢各位听我的絮叨！

（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