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李善祥老师

孙丙新

李善祥老师是我初中的数学老师。

李老师年过半百，身体微胖。长着一张慈祥的圆脸，头发向后梳着，带着一副老花镜，交谈的时候，将老花镜向下推，透过上面的余光和你说话。李老师不是本地人，他要赞赏你的时候总是说“中”。

1981年秋天，我到枣庄一中读初中，李老师是我的数学老师，兼带班主任。李老师和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和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刚到一中上学的时候，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家居农村，来到城里的中学上学，和城里同学的关系不是很和睦。城里的同学瞧不起我们这些来自乡下的孩子，总是欺负我们。我的性格争强好胜，总喜欢为他们出头，所以常常和城里的同学发生矛盾，有时大打出手。李老师知道了，批评我说，你们这些农村来的野孩子要改改野性。也许他是无意的话语，但这句无意的话语极大伤害了我的自尊心，让我铭记在心，时时鞭策自己，不断进步。即使到今天，老师那生气的样子，我还记忆犹新。

李老师在我们面前并不总是一脸严肃，他也有和善的一面。他教我们数学里面的几何，讲起课来条理清晰，我特别喜欢上他的课，所以我的数学成绩特别地优秀。正因为此得到了李老师的青睐，他选我做小组长。这样我可以经常到办公室去，数学中不懂的地方随时向他请教，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

 

我当时住校。下了晚自习，李老师说，到办公室来吧，你可以再学习一会儿。于是我在下了晚自习之后经常到办公室去，趴在他的办公桌上做作业。有时我也帮着办公室的老师们打扫卫生，打打开水。老师们也喜欢我，乐意我到办公室去学习。

李老师总是在办公室待到很晚的时间。他有时备备课，有时批批作业。闲暇的时候，他把烟斗伸到烟袋包里装上烟叶，用手按一按，用火柴点燃，嗞嗞地吸烟，烟雾在空气中弥漫，这时也许是他最放松的时候。老师吸烟的样子，我现在记得清清楚楚。我在上初二的时候写了一篇作文《月夜灯光》，记述的就是李善祥老师备课批作业的样子。灯光从他的窗户透过来，李老师在灯下批改作业，一手拿着烟斗，一手在作业本上勾画。月光洒满大地，梧桐树的叶子在沙沙地响。夜深了，李老师还在工作着。这样的形象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时光飞逝，几十年过去了，李老师早已仙逝，但李老师敬业育人的形象却亘古不变。

在李老师的耳提面命下，我的成绩在飞速地进步。初一入学时是39名，初二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前10名，初三被学校免试升入了本校高中。这与李老师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1988年的春节过后，我们三班的同学搞了一次同学聚会。当时李老师还在一中教学，他愉快的参加了我们的同学聚会，并和同学们在教学楼前合影留念。随后我们一起来到青檀寺。李老师不顾年事已高，和青年人一起登高爬山，给我们讲解岳飞养眼楼的故事。那是一次愉快的旅行。至今我还保存着当年合影的照片。那时的我们还是十七八的青年，簇拥着年迈的李老师开心地笑着。时光永恒地定格在那个快乐的青春瞬间。

去年同学聚会，谈论最多的就是李善祥老师。我也从同学的谈论中知道了他的一些往事。李老师是江苏丰县人，在一中工作多年，后来错划了右派，赶回老家务农。1978年平反落实政策重新回到一中代课。他想把失去的时光夺回来，对这份教师的工作看得很重，他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他把全部的身心扑到学生身上，扑到教学上。他的敬业精神常常使我们感动。李老师的夫人在图书室工作，一条腿有点瘸，据说是在文革中批斗落下的。这些沉痛的往事，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住在学校简陋的宿舍里（两间低矮的瓦房），孩子在老家务农。我们经常到他家里去。他总要拿出厚厚的相册给我们看。一张张发黄的照片是他和历届学生的合影。他总能叫出那些学生的名字，告诉我们某某考上大学，某某在中国科学院工作......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

李老师多才多艺，古文基础好。元旦晚会的时候，他给我们背《满江红》《出师表》《滕王阁序》。他还会作诗填词，曾经填过《满江红》，张贴在学校的报栏里。李老师曾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启发我们学习时注意正确的学习方法。他还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要求我们刻苦学习，将来有个好前程。从李老师的身上，我们不仅学到了知识，还学到了做人的道理。他在我们的心目中，即是慈父也是严师。岁月葱茏，往事如烟。李老师高大的形象定格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欲久弥坚。

李老师退休之后回到了老家丰县。我的同学曾经组织了10余人到他老家看望他。当时他中风偏瘫在床，已经不大认识人了。但是对看望他的学生，他还能叫出名字来。他拿出一个箱子来，里面是他保存的一些学生的花名册和合影，看着这些发黄的照片，同学们感动地落了泪。

我想，作为一个老师，能被他的学生惦记着并时常提起，他应该知足了。他桃李满天下，学生中不乏做官经商、做学问的，但更多的是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作为他的学生，在我青春年少的时候，在我人生中最可宝贵的时光中，遇到这样一位恩师，是何其幸运呀！

李老师，当我在电脑上敲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仿佛又看到你站在我的面前，吸着烟斗，发出嗞嗞的声音。你是在鞭策我，像你一样做一个好老师，用自己的知识和品格去浇灌祖国的花朵，把自己的学生培养成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李老师，我们永远怀念你，愿你在天国里安好。2019,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