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雀儿山记

西文

<h3>  我该如何抓住雀儿山的雪花呢?它们漫天乱舞,粗暴地鞭打着我疲倦而忧伤的面庞,却又无情的飞纵而去。</h3> <h3> 序:雀儿山的雪</h3> <h3>  南方的秋冬终于来了,带来了一些寒意,正是一个回忆雪山的好时节。关于夏季攀登雀儿山的回忆,如果要选择一种颜色来形容的话,它肯定是蓝色的,蓝色是最冷的色彩,更包含着勇气,也凝聚着深深的忧郁。</h3> <h3>  2019年7月27日抵达成都,就在活动开始的头一个晚上,在浓烈麻辣美食和冰冻啤酒的混合冲撞下,鄙人每年一度的牙痛便瞬间发作了。从这个悲摧的晚上开始直至整个活动结束,我的牙床就驻守着一整支火力全开不眠不休的拆迁队——​拆墙、切割、钻孔、烧焊、搬运忙个不停。</h3> <h3>  每一个牙痛过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牙痛不容忽视,它就是你的主人,它的地位无可替代。根据在下多年亲身经历可知,牙痛患者都会迅速产生一套唯牙痛二元论的人生哲学观,简单说来就是,牙痛的人是可悲的可耻的可怜的可叹的,不牙痛的人是幸福的骄傲的自豪的长得帅气的,正所谓我“痛”故我在,这是无可置疑的存在,我服用了一堆的消炎药、镇痛药、清热解毒药还是未能镇压住它,好吧,它赢了,我的脸肿得像猪头,我的神智无法集中,与其说我在攀登,倒不如说在梦游。</h3> <h3>  今年选择攀登雪山是一次勇敢的尝试。它既是每一名登山爱好者的终极梦想,雪山巍巍耸峙,傲视天地,向上,不断向上,直至顶峰,顶峰意味着至高的存在,一览众山小,向上意味着一种超越,多少有点超凡脱俗的意味,与此同时,攀登雪山对我们几个长期并肩战斗的小伙伴来说也是一个水到渠成的念想。数年以来,我们就对高原雪域上重装徒步乐此不疲:格聂、伯舒拉岭、博格达、念青东,每次都是以雪山为中心开展水平绕行,翻越过从海拔4000米级到5000米级的一个个垭口。在高原徒步的日与夜,无数次近距离仰望着高耸入云的雪山,一种要登上雪山之巅的念头便不可遏制的油然而生。</h3> <h3> 那么,哪一座雪山会是我们的初登呢?一般说来,入门级雪山主要包括哈巴、四姑娘山的二三峰、奥太娜、半脊峰、那玛峰等,以上山峰各有千秋,都是不错的选择。鉴于我们以往翻越过5000+的垭口,露营的海拔也接近5000米,对于高原反应的适应还是有不少的经验和信心的,于是便有了一点点的野心,想直接以6000米级的雪山作为初登。我的初衷是青海的玉珠峰,相对于雀儿山来说风险与难度都较低且风景也不错,但湾仔和罗靓更垂青于更有挑战性的雀儿山,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我们便选择了岩羊户外俱乐部的夏季C组攀登雀儿山活动,并且成功拐带了风景和老潘。</h3> <h3>  雀儿山位于四川省甘孜州德格县玛尼干戈镇境内,主峰绒麦峨扎海拔6168米。雀儿山山体为典型的冰川地貌,有大小冰川30余条,山势挺拔、冰川完整、冰裂密布、风景壮丽,吸引着无数登山爱好者的到来。</h3> <h3>  攀登雪山就像一枚燃烧弹,用最短的时间引燃你所有的能量和意志,只为了在登顶的瞬间爆裂迸发出属于你的光华。雀儿山五天的攀登前松后紧,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天的登顶日,冲顶然后回到活动出发的起点,贯穿了全部的行程,对体能要求颇高,更需要在前几天内迅速调整身体的状态。初登雪山的我们还是欠缺经验,对攀登装备的使用和技术的运用不够熟练,对全线节奏的掌控也不到位,加上平时的体能储备也不够。结果5人小分队中,我在越过C3营地没多远就选择了下撤,没过多久罗靓担心我的状况陪同我一起下撤,其余湾仔、风景、老潘三人顺利登顶了,但也吃了不少的苦头,用湾仔的话来说,“这一次绝对是真爱了,无数次想放弃都坚持了下来。”</h3> <h3>  雀儿山的雪让我猝不及防,时值夏季,漫山的雪层格外的明亮而蓬松,有一种诱人的纯洁的美,然而每走上一步都陷得极深,对体能的消耗极大,好比是厚厚的棉花糖,却带着黄连的口感。趟雪是一项技术活,走起来要有一种轻盈而连贯的势态,而我却显得手忙脚乱的笨拙,这座雪山真难啃,或者说没有一座好登的雪山吧。</h3> <h3>  登顶日的凌晨,从二点出发以来我的身体状态就很差,能量在快速消耗着而毫无进食的欲望,当时就象输红了眼的赌徒而手上的本钱已所剩无几,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上来,希望有那么一束光能透入我的小宇宙,把我的潜能激发出来,也许是能够看到高耸的顶峰,也许是瑰丽的风景的一角。</h3> <h3>  可是,我们偏偏碰上了糟糕的天气,风雪交加,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只有十米左右,无情的风雪包围着我无力的身体,缓慢但有力地消磨着我的意志。一路默默地麻木地坚持着,思绪无比的凌乱,眼神无处安放。</h3> <h3>  然后,就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内心突然一片澄清,头脑前所未有过的冷静,不喜也不悲,“好吧,就在此时,此地了”,于是便平静地转身往下撤。</h3> <h3> 2019年8月2日的凌晨6点,天就要亮了,太阳却始终没有出来,四周全是灰茫茫的风雪,我和罗靓挤在C2营地的帐篷内,望着外面灰暗而凛冽的一角天空,喘着粗气,彼此沉默不语。我的思绪乱七八糟的涌起又沉没,想起以往走过的路,想着刚刚走过的路,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今天又变成了如何,拼了命地想找出真正的答案,倏忽脑子内又一片空白,仿佛被这片雪原侵吞了。</h3> <h3>  雀儿山上的雪花在帐篷外象小鸟般自由自在地翻腾着飞舞着,裹挟着整个天地,带着些欢快、还带着些冷漠,也许还带着些嘲讽。这一刻困乏至极,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躺下来睡一觉吧,我想要吃点东西才行了,要不然恐怕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了。</h3> <h3> 登山家赫尔曼˙布尔说过,“登山是无情的追求。一个人越攀越远,但永远不能到达目的地。也许这就是登山的特别魅力。一个人一直追求着永远不可能达到的东西。”回忆的长河千转百回流淌着,有些急浪,有些缓柔,有些浑浊,也有些清明,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站到这片雪峰之上,但有所追求总是美好的,毕竟谁知道下一刻你会站在哪里呢?</h3> <h3> D1:新路海的路与海 </h3><h3>【景区大门(3390M)--大本营(4020M)】</h3> <h3>  新路海是一个海子,原来并不叫新路海,只是随着新路(317国道)的修通才有这样的叫法,它本来叫玉龙拉措,意为一见倾心的湖,听了让人瞬间有种阳春白雪的感觉。相比于藏区其他动辄以圣湖冠名的湖来说,它显得有些默默无闻,湖不大,可能是最容易被圈起来收费的海子了,由于名气不大,游客不会太多,倒因此而拥有一份格外的宁静与安祥。</h3> <h3> 新路海是起点,也是终点,同样的空间地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是日风和日丽,漫步在美丽的湖畔小路上,向着登山大本营进发,兴奋着,原本一个不敢想像的设想竟然变成了现实,好比是看着种子经历了诸多的黑暗与挣扎如今终于破土而出了;期待着,前方着高耸入云的山峰,有让人着魔的顶点等待着我们一步步的站上去,每迈进一步,便是接近了一步;有此惴惴不安,那是未来的不确定性,关于这座山,关于天气,关于自己;更多的是一种享受当下的喜悦,蓝天下数团白云悠闲地游走着,和风拂面,也吹动着五彩的经幡,更吹皱了一池浅绿的湖水,水中偶见一段枯木,或者数块经石,静静地参悟着,路边的草丛不经意地开满了各色小花,我们迈着轻松的步伐,挥动着手臂指向大本营的方向,寻找着要攀登的雀儿山,一丝疲倦也没有,如此美好的一天。</h3> <h3>  海子由冰雪消融而成,波澜不惊,国道边上很普通的一个湖,然而每滴水都有着非凡的故事,我们逆流而上,溯根追源,寻找着每滴水的故事,从平静如镜的湖面,到缓缓流淌的沼泽;我们越行越高,从湍急的溪流,到喷涌而出的瀑布;我们爬冰卧雪,从冰缝间疾走的寒流,到雀儿山上自由如精灵般翩翩起舞的雪花。它们的故事又何尝不是我们的故事呢,一切都会消失,一如暴雨中的泪水,一切也依然存在,犹如暖日下安静的湖水。</h3> <h3>  D2:大本营的日与夜</h3> <h3>  大本营坐落在雀儿山的山脚下,这里说的山脚已经不是笼统意义上的地理位置了,是真真正正的站在了雀儿山的脚背上。抬头仰望,整个山峰完全暴露在眼前,顶峰看起来并不高,事实上一些大神如个别向导完全可以当天来回。</h3> <h3>  大本营犹如一个远离繁华的游牧村落,伫立着众多户外登山俱乐部形式各异大小颜色不一的帐篷,彩旗飘飘,行人穿梭流窜,更像一个热闹的集市。</h3> <h3> 大本营的设施一应俱全:居住、餐饮、办公、娱乐,全面覆盖4G信号,我们的小杨领队可以全程现场直播。原本以为登山是一项相当枯燥的活动,没想过可以过得如此多姿多彩:吃吃火锅、泡泡脚、听听音乐、看看电影、搞搞创作。</h3> <h3>  如此优美的风景里有着如此完善的设施,完全是度假发呆的好去处,只是有一点,你要小心蚊子。这里的蚊子是我见过的最无畏无惧的斗士,毫不夸张地说,每一只蚊子都是蚊子界中的神风战斗机。鄙人身为南蛮之人,也算是走南闯北的经常混迹山林,对于蚊子这种动物自认为熟络得很,但大本营的蚊子完全颠覆了我以往所有的认知,它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完全无视各种拍打、烟薰,视花露水为蜜糖,踩着同伴的尸体对一切移动或静止的动物群起而攻之。生存确实是宇宙中所有生物的第一法则,此证明。</h3> <h3>  我们在大本营待了一天两夜,白天早起,彭初队长带着遛了一圈算是热身,上午发放装备及讲解演示熟悉,下午实地训练,主要练习结组行走、滑坠制动、8字环下降等,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登山技术了。</h3> <h3>  夜幕缓缓降临,恼人的蚊子终于消停了,大本营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明天就要进山了,大家都早早的走进了帐篷休息。大部分读者都不会知道,我在说“走进”而不是“钻进”帐篷时的感慨,因为以前无一例外都是拉开帐篷的一角拉链,以无比笨拙的姿势钻进或爬出狭窄而拥挤的帐篷,从来没有试过如此进出自如。</h3> <h3>  同一帐篷内的还是老潘,这个我睡得最多的男人,他全程打鸡血般根本停不下来。我的牙痛还在,躺在睡袋里轻抚着肿胀而颓废的脸庞,神情幽怨如林黛玉般看着老潘兴奋得如穿花蝴蝶般走来走去。</h3> <h3>  夜起,大本营一片寂静,空气清冷,繁星点缀着静谧而深沉的夜空,银河璀璨壮阔,星光如水,恍若在梦。</h3> <h3> D3:芸芸众生 </h3><h3> 【大本营(4020M)---C1营地(4850M)】</h3> <h3>  A.队员</h3><h3> 队员是攀登活动的主体,也是商业攀登的客户,所有的包括路线设计及预铺设、人员配置、设施、物资等等都是围绕着让队员登上顶峰而准备。</h3> <h3>  我们队伍是2019岩羊队夏季C组,全队14人,13男1女,唯一的女性却是实力最强大的队员,全程着着领先,从未被超越,让一大班老少爷们汗颜不已。</h3> <h3>  队员年龄跨度很大,从60后到90后整整相隔了三十年,来自全国各地,其中贪玩爱浪的老广最多。由此可见,队员间的差异性十分巨大,有快乐活泼的小帅哥,也有稳重成熟的大叔,当然也有稳重成熟的小帅哥和快乐活泼的大叔;有腕缠念珠颈挂天珠的,也有颈挂十字架手捧《圣经》的。</h3> <h3> 看着年轻的90后小麻雀们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真的是羡慕得可怜自己起来,20出头就登雀儿山了,到了叔叔我的年纪那真的是麻雀都变成雄鹰了。</h3> <h3>  既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在一起,大家很快就熟络起来了,有了登山这个共同的爱好,相互交流就更顺畅了,很快彼此就开始称兄道弟了,这其实和喝醉了酒是一个道理的。结果共同进退之后,接受了风雪的强力洗礼,还真的如岩羊的口号所说的 “无兄弟、不登山!”</h3> <h3>  呵呵,无论是小鲜肉还是老腊肉,不论是空运还是陆运,来到这里的都是好肉,能登顶的当然是强劲弹牙的生猛海鲜,未能登顶的也不失为紧致Q弹的浆爆牛肉丸。而活动结束后,经过雀儿山高海拔纯天然的紫外线数天无微不至的照料处理下,通通都成了外焦内嫩的烤肉串。</h3> <h3>  B.向导</h3><h3> 商业攀登,也称喜马拉雅式登山,其特点是团队作业、保障充足、稳扎稳打,一般沿登山路线设置数个营地来逐步推进,向导全程陪同,以确保队员安全,争取冲顶成功。</h3> <h3>  在此模式下,根据分工的不同,向导往往身兼数职:导师、裁判、指挥官、前锋、后卫、保镖、保姆等,在登山队的地位极其重要,可以这样说,向导的实力几乎等同于登山队的实力,实际上也有许多登山者始终都追随着固定的向导不断地升级成长和征服高山。</h3> <h3>  简而言之,向导就是队员们心目中的大神,实际上这次我们接触的岩羊登山队的向导也确实是实力超群,血氧含量一测动辄就是90%以上,体内流动着的简直就是自带氧气泵的血液,带领着我们攀登雀儿山仿佛是在闲庭信步。向导清一色都是藏民,从基因里就是适合高海拔地区,一些向导你别看身材走样、大腹便便的样子,绝对随便可以把一般的队员拉残。</h3> <h3> 随着信息时代的发展和经济文化交流日益频繁,不同民族间的融合度越来越高,新一代的藏族人民紧贴时代脉搏已经紧跟社会潮流,一些年轻领队和向导甚至显得更新潮。向导和队员的交流全无障碍,当然前提是彼此都必须尊重对方的风俗习惯和信仰。</h3> <h3>  C.背夫</h3><h3> 背夫并不特指壮男,其中不乏大妈、家庭主妇,甚至还有豆蔻年华的花样少女。背夫全是当地人,是商业登山多方利益协商的产物,按队员人头收费,提供从大本营到C1营地来回负重服务。</h3> <h3>  背夫不讲究轻量化,每人背负重物起码都超过五十斤,直至八十、百余斤。</h3> <h3>  背夫不讲究背负系统,往往就是简简单单两根绳子。</h3> <h3>  背夫不讲究登山鞋袜,薄薄的解放鞋套着薄薄的袜子。</h3> <h3>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他们和这片土地一样无畏风雪无比坚韧,他们和这座山一样刚强挺拔。他们比我们出发稍早,我们到达营地时他们已经回到起点,上山时成群结队仿似秋游漫步,下山时呼啸而过扬尘四起。他们笑着唱着健步如飞,全程扛着重重的担子,他们才是生活的强者。</h3> <h3> D.大师</h3><h3> 某一天,喇嘛多甲脱下了鞋袜,突如其来的一个感悟灌顶而入,又或者是听到了一声神秘而意味悠长的真言,从此就终年光着脚,人们渐渐忘记了他的名字,都叫他赤脚大师。</h3> <h3> 赤脚大师75岁了,一袭红色的僧袍,留着长而结块的头发和凌乱的胡须,沧桑而慈祥的脸庞,拄着木杖从阳光里走过来。大师为我们祈福求平安,结着复杂的手印吟诵着完全听不懂的经文,时而向天空扬洒着青稞粒,最后献上圣洁的哈达。</h3> <h3> 大师在此地修行多年了,平时就住在大本营附近简陋的小木屋里,食物衣物等全靠信徒供奉,所得捐献的财物全部捐给当地作修桥助学求医等用。祈福时间颇长,大师依旧光着脚,颂唱间不时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可能感冒了。</h3> <h3>  你觉得大师很苦,大师觉得你苦。</h3> <h3> D4:冰与绳之歌 </h3><h3>【C1营地(4850M)---C2营地(5350M)】</h3> <h3>  C1营地再往上就在冰面上行了,长长的冰舌蜿蜒向上。冰川很厚实,混杂着泥石,踩上去嘎嘎的,但背着大包戴着沉甸甸的冰爪让步伐相当的沉重,海拔逐渐上升,呼吸越来越困难。阳光粗鲁地打在冰面上反射出来很刺眼,空气凉爽但干燥,天很蓝,山黑冰白。走走停停,汗水湿衣。</h3> <h3>  冰川上流淌着数条或宽或窄的冰溪,窄的一跨而过,宽的要数步助跑勇敢的一跳了,水流颇急,汩汩作响,阳光照耀下,冰层隐约间渗出蓝色,那是千万年凝固下来的时光。</h3> <h3>  离开稳固的冰川层向山坡进发便进入了冰裂缝区,雪山看上去巍峨稳重,实则冰层下暗藏杀机,冰层上有积雪下被掏空,隐藏着无数深不见底的冰裂缝,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h3> <h3>  一根长长的绳子把我们串连起来,向导在前面小心谨慎走着,我们踩着他的脚印步步紧趋,结组行走主要出于安全考虑,队员间体能、节奏差异很大,但只能共同进退。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蚁,在冷酷无情的大自然面前个人是脆弱卑微的,但如果齐心团结起来便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正是有了思想和智慧,人类站上了食物链的顶端,也能够站上雪山之巅。</h3> <h3>  积雪渐深,每一步腿部都陷进去,然后又费力地拔出来,体能消耗很大,心脏像个任性而永不知足伸手要着糖果的小孩贪婪地叫唤着要更多的氧气,口鼻就像一对穷困窘迫的父母拼命地汲取着稀薄的空气,最打击人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挫败感,在这里数十步的距离付出的能量足可以在平原上应付长长的陡坡了。向导在队伍的前方悠哉游哉地散着步,像在公园里溜狗,我在后面伸着舌头喘着气像是被强溜的老狗。</h3> <h3>  告别了冰裂缝区后就可以看到C2营地彩色的帐篷了,从来没有觉得帐篷竟然会如此的漂亮耐看,中间却隔着一个漫长的陡坡,雪已及膝,走几步喘一会儿,跌跌撞撞的终于到达了营地。</h3> <h3>  向导在雪窝子里煮面烧水,安排我们坐着休息,为防止高反不给躺下休息,不明白什么原理。该死的牙痛就是个顽强的债主,吞了几粒药片,呆坐在帐篷前面,无力地看着白云游动,有些队友精力旺盛到处摆拍不时整个掉进了雪里惹来一阵嘻笑,老潘鼓捣着冰爪不小心把爪子也搞破了雪地上多了一片艳红,我默默地拧开一支陪伴了好几年却从来没用过的葡萄糖针剂,阳光很刺眼但没有多少温暖。</h3> <h3>  雀儿山上没有雀鸟飞过,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茫茫雪域干干净净的了无牵挂。云天一色笼罩四野,白云随意地向远方伸展,灰黑色的远山层层叠叠起伏不定,一切仿如天地初开般原始而荒芜,千载岁月来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时光是一首没有音符的歌。</h3> <h3> D4:漫长的告别 </h3><h3> 【C2营地(5350M)-顶峰(6168M)-新路海(3390M)】</h3> <h3>  今天是登顶日,对我来说,与其是对顶峰运筹帷幄的冲锋陷阵,倒不如说是一次狼狈不堪的撤退,一次漫长的告别。</h3> <h3>  凌晨两点,正在酣睡之际,帐篷外响起了向导们的大声大呼小叫,紧接着连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指令,“穿冰爪、戴装备、吃早餐、出发!” 猛的一下弹了起来,却好象初次出警的消防员似的手忙脚乱,头盔冰爪冰镐等个人装备几个人搞混了,一下子拿错别人的东西,一下子又找不到空余的地方来穿戴,一下子又完成不了诸如穿孔、扣扣子、绑带等简单的动作急得要命,头灯的光芒射来射去的晃得很,到处一片混乱,偏偏天空还飘着雨雪,整个营地就是一锅刚煮开冒着热气的粥。</h3> <h3>  受条件限制,早餐只有小碗麦片和几块小面包,刚拿到手上时已经有队员出发了,味道什么都不管了,吃到肚子里的就是能量,于是狼吞虎咽的往口里狂塞,然后在向导们的催促下草草了事便上路了,打算在路上好好的补充一下。</h3> <h3>  风雪交加,能见度很低,一步一步的踩着前人留下的深深的脚印向上攀登,坡度渐大,追赶的脚步很仓惶。</h3> <h3>  一路跋涉到了C2到C3之间的大冰壁下,坡度约70度,修路组之前已经布好了几组绳索,在向导的协助下右手拿着穿了绳的上升器左手持冰镐就向上冲锋,坡太陡了,根本站立不了,每走一步大部分重量都靠右手的牵拉上升,走上数步右手已经有点发紧了,进度很慢,实在累了就撑紧安全带松开手歇一下。几组路绳上的队友同时进发,此起彼伏的努力向上爬,也相互提醒着。往上一看,坡顶不算远约几十米但速度太慢了,便咬咬牙一吸气,右手机械地一阵毫不停顿的拉扯着往上行,手臂的肌肉一阵阵酸辣传来,停下来喘几口气便继续猛搞,几个会合后终于到达了冰壁顶部,右手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了。</h3> <h3>  原本以为登上大冰壁后可以停下来稍作休息补充一下食物和热水,毕竟这一轮冲锋消耗很大,谁知到一离开路绳就被向导催促着往上赶了。风更大了,雪粒也明显比刚才大了起来,前方只可以见到一路隐隐约约的灯光,低着头,住前走,默默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徒步节奏。以往高原徒步的时候我总是很容易就找到的持续行走的节奏,或是瞄准一个小目标的分段法,或是根据呼吸频率的步伐法,或是走十步喘十口气的间歇法,累试不爽的。在这里轮番尝试却怎么也找不准,向导紧跟身后,不停地说,“太慢了,多走几步才停下,走上二十步左右”,我就像一个没信心的考生,偏偏监考老师就站在旁边,每写上一个答案,老师都叫唤着错了错了,神情渐渐开始萎靡了。</h3> <h3>  颓废地一路龟速前行,C3营地就在路旁,帐篷的下部已经堆满了雪,一丝温暖的感觉都没有。力气逐渐消逝,举步慢滞,头脑一片混沌,偶尔可以清晰地认识到需要补充能量和水份了,登顶小包里有巧克力、糖果、葡萄糖液、热水,只需要停下来抓一把塞进嘴里,然而牙床肿痛,丝毫找不到进食的欲望,状态差到极点。</h3> <h3>  风雪无情地卷袭而来,豆大的雪粒如暴雨般包裹着全身,也将我的斗志一点点打散。向导东巴建议我下撤,此处离最后一个冰壁还有颇远的距离而且今天下山的路非常漫长,估计按我现在的状态支持不了。我没有说话,一味的慢腾腾地向上挪动,前方的灯光渐行渐远,后面还有数名队友在坚持不懈地跟着上来,我想我需要继续战斗,我必须迅速找出一个能够完全说服自己坚持的最强大的理由,一个至关重要的理由,一个类似于梦想的理由,一个形而上的理由。</h3> <h3>  突然,我停了下来,望着苍茫的天与地,盯着脚下洁白的雪地,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着狂风暴雪的洗礼,我来到这里了,从户外小白,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付出过诸多的努力和尝试,我已经得到了自己颁发的也是最重要的奖牌,这已经足够了。山还在,只要量力而行,我的梦想还在继续,这次状态不好,但下一次我会准备得更加充分,变得更强大。我不需要属于别人眼中强大的形象,不需要一个外来的强加的理由,现在转身,仍不失优雅和体面。最后一眼望向顶峰的方向,白茫茫的一片,飞雪在眼前摇曳飘舞,略有点遗憾,更多的是一种平静,我毅然向后转,对着东巴笑了笑,“我还是下撤吧”。</h3> <h3>  我站在路边,让出身后的小伙伴们向上的道路,擦肩而过之际,静静地道一声加油,目光瞬间交流,千言万语尽在其中。</h3> <h3>  东巴带着我下撤到C3营地,接上另一名队员,心情放松了下来,走的步伐也轻快了,快回到大冰壁顶上的时候,对讲机传来罗靓哥哥也要陪我下撤的消息。东巴帮我们把绳索挂好,叮嘱我俩一定要在冰壁底部等他接上罗靓回来一起走。这个大冰壁上很难,降也不容易,我的绳降技术还不是很到家,另一名队员先下,我一个人慢慢地接着滑下,时间很充足,滑一段歇一会儿定定神继续下,身体在悬空着,整个人被风雪包围着,这个体验很奇妙。我俩在冰壁底部耐心地等待着,站在风雪中时间一长就变成了一种煎熬,寒冷加剧,不断地抖动着,后来俩人用冰镐挖了一个简陋肤浅的雪洞,挤在一起坐了进去,相互依偎着,总算比站着好多了。</h3> <h3>  终于见到亲切的罗靓了,四人一起向下走,东巴带着另一名队员走得飞快,我和罗靓倒是不急,一会踉跄中跌跌跤,一会干脆滑起了雪,可惜雪太厚了滑得不快。</h3> <h3>  凌晨六点多,终于回到了C2营地。和罗靓钻进帐篷里睡得好沉,忽然听到彭初队长在外面催促着我们赶紧收拾好下山,醒来后感觉终于又活过来了,原来女大神已经登顶归来了。</h3> <h3>  风雪终于消停下来了,四周还是一片灰濛,彭队带着最强的两个和我们下撤的三人队员结组下山,雪更加厚了,下山也不容易。离开冰裂缝区后,我和罗靓便要求不用结组晃悠悠的下山,天气越来越好,从容地补充了食物和热水后重新充满了能量,到达C1营地时艳阳高照,全身暖烘烘的恍如隔世。</h3> <h3>  在C1营地休整收拾期间,登顶队员陆续回到,今天山顶上一片雪茫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多少有点失望,但有了登顶的喜悦还是显得神采飞扬。</h3> <h3>  从C1营地到大本营,终于解除了沉重的冰爪,加上脚踏实地,大家一路飞奔而至。到了大本营,可乐和西瓜侍候着,岩羊俱乐部为我们举办了一场庆祝仪式,一片欢乐祥和。</h3> <h3>  本来按原计划是在大本营逗留一晚再走的,但全体队员都按捺不住回到甘孜的心情了,干脆一口气又回到新路海坐车回。重回景区门口时一看,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今天足足折腾了18个小时,真够呛。</h3> <h3>  岁月悠悠,告别了雀儿山一晃已是数月,重新被扔回生活的洪流随波逐流,许多记忆难免褪色流逝,但经历过的终究是不同的,总是有一些冰是拒绝融化的,总有一些风雪吹过后是再也忘不掉的。攀登雪山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何日会开花结果却是未知之数,因为未知,所以常常期待,生活由此多出了一分冲劲,活着本该如此。</h3> <h3>  雀儿山,说不出的再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