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的怀念

荷塘月色

序:   在千万人中，我的妈妈是极其普通的一个，但在我们的心目中，妈妈是最伟大的！她的勤俭持家、她的睦邻友好、她的坚韧顽强、她的深明大义都是被众乡邻津津乐道的。妈妈是一位朴实的农村妇女，但她是中国传统精神的忠实践行者。正是妈妈类的普通劳动者才使我们的社会得以延续和发展。 谨以此文中9999个字的追忆来表达我们对亲爱的妈妈的无限哀思和由衷敬仰！ 妈妈，愿在天堂安好！ 永久的怀念 黄叶飘飞，霜寒夜冷！四年一晃而过，恍若隔世！无数次月落日出，无数次夜晚入睡，无数次清晨醒来，我都在问自己：我现在的生活是真的吗？我分明是在做一场梦，一场人生的噩梦！妈妈，四年前，我们永远的失去了您，从此，我们再也没有了遮风挡雨的港湾、没有了温暖的家！  四年来，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家里，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您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的脑海。但是，妈妈，我却从来没有勇气面对，更没有勇气拿笔写一写您，这是一种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心痛！看天空阳光明媚，我就看到了您慈祥的笑脸；看到任何关于“妈妈”的字眼，我就听到了您的叮咛。坐在家里，仿佛您正在洗衣做饭；走在田间，好像您正在耕种收获……路上阿姨身上穿一件和您穿过的一样衣服会令我泪流满面，吃街上的烙饼也会让我哽咽不止……我羡慕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还能搀扶自己年迈的父母，还能用电动三轮带着他们出去走走。终于有一天，我看到小区附近有一个和妈妈长得很像的阿姨，我和她搭讪，帮她提东西。阿姨的活动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我就尽量赶在十点左右和她“偶遇”。可是，妈妈，被我时刻装在包里的您的照片我却很少拿出来看。我怕，怕我受不了那种心理的悲恸。您的离去对我们而言是一种巨伤！ 今天，是您的生日，天气晴好，风和景丽，初冬的暖阳普照大地，令人神清气爽。可是，我的心里却是数九隆冬。今天我向谁祝福？我只想静静的呆在阴冷的屋子里，追忆您平凡而伟大的一生。   1953年农历十月，妈妈出生在叶县常村镇。那时候家家都很困难，外公家尤其如此。妈妈是长女，下面有一妹二弟，而大舅舅天生残疾，吃饭也需要嘴对嘴喂。外公因为眼底出血双目几近失明不能参加正常劳动，外婆就每天出工挣工分。照看弟弟妹妹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她的肩上，仅仅读了半年书的妈放下了心爱的书包，每天做饭洗衣割草喂鸡，把大舅舅抱来抱去，白天黑夜照顾，可惜大舅舅不到五岁就夭折了。后来，为医治外公的眼疾，小小年纪的妈牵着外公遍访名医，方圆百里之内都留下了她小小的足迹。无数个夜晚她露宿街头，无数个白天她披荆斩棘、穿行在荒山野岭。功夫不负有心人，外公的眼终于重见光明了，而妈却成了文盲。很多年后她讲起那段往事，没有遗憾，没有抱怨，只是把仅仅读过半年的书一句一句的背给我们听。 后来，妈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自小孤苦伶仃的爸爸结为夫妻，爸爸一岁失母，七岁丧父，是年长的姑姑照看长大的，其家庭境况不言自喻，可她从来都不嫌生活困苦。她日出而作，田间地头忙碌，日落未息，灯下缝衣做鞋。农忙时，她面朝黄土背朝天，农闲时，她和爸一样摔泥做砖瓦。老房子上的哪一片瓦没有妈的汗水，哪一块砖没有经过妈的抚摸？邻里乡亲有难，她从来不惜力守财；叔嫂姑侄逢事，她真心实意解决。她是邻居眼中善良勤俭的楷模，她是亲戚心里顾全大局的典范，无论伯父伯母姑姑姑父，无论表姐表哥表嫂表侄，谁都说妈是大大的好人。永远温言细语，永远面带微笑，永远和颜悦色！ 可妈的辛劳不易只有自己扛。家庭底子差，爸爸又身小力薄，经不起折腾。往往是妈早起打扫院落、做饭备茶、喂鸡喂猪喂牛、磨镰驾车之后，再叫爸起床吃饭，然后和爸一起去田里干活，记得总是天还没亮，妈就轻轻地唤醒我说：“等会儿你起来叫上弟弟们，吃了饭锁好门去东地找我们。”中午回家后爸瘫坐在沙发上，妈再洗碗刷锅，拌面压面条，经常是一边准备面条一边添一把柴。所以，打我记事起，我就学着烧锅洗菜，尽量为妈分担家务。至今我第一次做饭的事仍然历历在目：那个繁忙的麦收季节，天已经黑了，爸爸和妈妈还在地里装麦子，大约六七岁的我牵着牛带着俩个弟弟先回家。路上,我的脚被牛踩了一下，掉了一层皮，渗着血水，火辣辣的疼得我直叫。一瘸一拐回到家，没有电，院里屋里都一片黑，俩个弟弟都吵着饿了。我把牛拴好，点了油灯找了一床凉席铺在院子里让他们先坐着，然后我学着妈妈的样子烧火做饭。我把面搅在一起，和成了大团子。接着生火烧锅，燃着的柴火掉出了锅灶，烧到了我那只没伤着的脚，我一边抹泪一边加柴。水终于冒泡了，我把整个面团倒进去。本来要叫弟弟们吃饭的，看他们都在凉席上睡着了，我也困得不行，就顺势躺在一边睡觉了。梦乡里，迷迷糊糊的我听到妈妈在叫，睁开惺忪的眼睛，我看见妈妈端着一碗荷包蛋一个一个叫我们起来吃。每当说到这事儿，妈就会掉眼泪，她说她回家一看，大门屋门都敞开着，三个孩子睡在正当院里，有两个都滚到了席子外，趴了一身的蚊子。锅台上的油灯扑闪着微光，揭开锅一看，半锅热水里堆着一团半熟的大面疙瘩。妈妈当时就哭了。她第一次那么奢侈，把攒的十几个鸡蛋都打进锅里犒赏我们。其实，我实在记不起我那晚吃没吃，更不记得那晚的荷包蛋是什么味道。只知道我第一次做饭煮了个大面团。            　　干活的妈妈很拼。我们家有十来亩地，在那个牛耕手作的年代，逢上秋麦两季，谁不是累的腰酸背痛？妈还要帮更落后的亲邻割麦子掰玉米，有好几次，她都累晕在地里，是大伙儿用架子车把她拉回来，我吓得心惊胆战，可她稍一恢复就继续劳作，最让人心疼的是有一次割芝麻，妈又累晕在地里，她倒下时刚割的芝麻茬把她的脸都扎了好几处伤，可她却依然劳作不辍。生活上她又是极其简朴的。从小我们都知道妈爱吃红薯，在那个红薯盛产的岁月里，每次盛饭我们都把妈的碗里堆满了红薯。直到很多年后她和爸生气时才说出真相：不是她爱吃红薯，只是为了省下油饼让我们吃。那一刻，我们的心好疼，我的好妈妈呀，我的傻妈妈！她一生就是这样：总把好的给别人，自己干最累的，吃最差的！可是，我亲爱的妈妈，您知不知道，我们是多么不愿意您这样做呀！ 没有文化的妈，无论多苦多累都要想尽办法让我们姐弟仨好好读书。小学升初中时同龄的同伴几乎都辍学了，我担心没人干活，也想辍学帮她，她哄我说让我多识几个字，将来帮她裁剪衣服，于是，我才走进了中学的大门。很快，两个弟弟也相继去初中读书，怕我们在外面受委屈，每一周她都给我们塞钱，给我们准备充足的干粮：蒸蒸馍：油卷、菜包、糖包、红薯包；烙油饼：薄的、厚的、咸的、甜的……尤其是一种厚厚的发面锅盔，撒上芝麻，外焦里嫩，香酥可口，塞满一书包，就着稀饭，不用吃菜，够我们姐弟吃上三天。 1993年我考上了师范，亲戚邻居都说女孩子读书白扔钱，可妈微微一笑，把家里的粮食都卖了给我凑学费。那时候，两个弟弟也正在读初中，对于土地里刨食的父母，这笔支出实在太大了，我哭着叫着不去上学，我要出去打工，挣钱供弟弟读书。妈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孩子，你伸出手咬一下，看看哪个指头咬着不疼？无论闺女还是儿子，你们都是一样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我们可不想让你和我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日子。更何况，你们又不是一起去上学的，一年过去，总会有法子，家里还有牛还有猪，这不都是钱吗？……”背着沉甸甸的希望，我走进了师范学校的大门。第二年，本来要读高中的大弟弟偷偷改报了中专，第三年小弟弟被保送进鲁山一高。我们三个在不同的地方读书，学费开支越来越多。1996年春节，为了省钱，我们家只割了4斤猪肉和几斤猪油，猪油用来拌饺子馅，猪肉除了大年初一中午炒了一块儿，余下的就是有客人时才拿出来吃。但是开学时，我们每个人都拿到了足够的学费和生活费。 为了我们的学费，爸爸妈妈在家省吃俭用，农忙时在地里劳作，农闲时就种木耳、织手套……各种挣钱。1996年我参加工作了，但是工资微薄，又经常发不下来，离家18里地的我每周都骑着自行车，妈妈赶紧攒钱给我买了一辆“飞鸽牌”的自行车，那可是我两个月工资的数目呀。而她和爸在家每天稀饭馒头过日子。妈妈就是这样，无论自己多苦，都要尽力给我们最好的。 　　后来，弟弟们也都相继毕业就业，我们陆续成了家。家里原有的瓦房虽然几经修缮仍然破烂不堪，她又和爸开始张罗着盖房子。买砖拉沙，水泥钢筋，打桩垒墙，浇顶粉墙，安门装灯……哪一处都沾满了她的心血。 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工作，离家也不算近，她和爸依然守着十来亩地忙忙碌碌。爸不会开拖拉机，每个麦忙秋收，他们还是拉着车子在田地里劳作。无数次，爸拉着架子车，妈在后面用力推, 身子弯成了弓。我们都劝他们别种地了，妈总以各种理由说服我们。于是，我们心安理得的享用着新鲜的玉米糁和精白的面粉。红薯、芝麻、花生、菜籽油，南瓜、豆角、菠菜、西红柿、杏子、枇杷、桃子、无花果、土鸡、鸡蛋……甚至是妈亲手烙的葱花油饼、蒸的白白胖胖的包子馒头、炕的外焦里嫩几寸厚的发面饼……，享受着母爱的沐浴，我们是多么的幸福呀！谁家的孩子出生，妈都买布裁衣、端茶送水……无微不至的照看大人孩子。谁家买房买车，妈都慷慨解囊。妈就是我们的大山！谁也没有想到，这座我们心目中的大山会在猝然不及时轰然倒塌。 　　2015年9月，学校刚刚开学，工作繁忙，没有及时回家，打电话回家，妈总说一切安好，爸悄悄说妈腹痛，好像是胃病，我催他带妈去诊所包些药。几天后又问，说轻了。再问，说又痛，已经去镇上的卫生院看过了，过几天，又去邻村包了中药。这么反反复复，轻轻重重。很快就到了国庆节，我们第一时间回家，一是看妈，二是帮忙收满地成熟的玉米。妈说不要紧，还一起去地里掰玉米。做晚饭时我看见妈用手顶着肚子，就说带她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妈说等忙过了秋收再去。我吵她几句，第二天我就骑电车（妈晕车厉害）带她去市第一人民医院看。医生诊问一番，说要做个肠镜看看，建议国庆节上班做个无痛检查，于是回家等。这期间，妈还是起早贪黑，掰玉米做饭，和正常人一样。十月八号，弟弟请假再次带妈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肠道略有炎症，拿一些药回来服用。三周的药还没吃完，妈又疼得厉害了，十月二十四号,顾不上妈晕车我带她去郑大医附院问诊，怕有意外，还专门要求为妈做了腹部ct检查，又化验了血液。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唯一的毛病还是肠道炎症。医生不开药，我请求：跑了那么远开点药吧，于是开了几瓶口服液。我的心情无比轻松，尽管花了不少检查钱，但是确定妈妈没事就是好事！但是，服药两周之后，妈还是疼，就去看中医，医生说是脾胃不和引起的胃肠功能紊乱，得慢慢调理。一周又一周，中药吃了几十副，仍然没有起色，疼痛却愈来愈重。多方咨询，有人猜测是腰椎病引起了肚疼，想到郑大的医生也说兴许是脊椎有毛病，就去县医院检查，还真是，ct结果显示，妈的腰椎第3、第4、第5节向四周膨出。医生说这个病不容易治好，要做好长期治疗的准备，我们就买了两个疗程（两个月）的药，妈忍住疼痛，坚持服用，其间轻轻重重，反反复复，我们都以为那是正常的。很快，热热闹闹的春节就到了。我们都携儿带女回家过年，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妈的病好了多半。大孩子小孩子，家里热热闹闹，妈照常忙里忙外，准备各种好吃的，全家人都喜笑颜开！ 农历正月初六，两个弟弟各自返回工作岗位。妈的肚子又疼起来了，而且来势汹汹！ 以为是春节劳累腰椎病发作了，就赶紧去医院拿药.西药、中药、推拿、按摩、热敷、针灸、火疗、贴膏药……，数管齐下，均不见效，这么治来治去，就过了一个月。3月下旬，妈疼的整宿睡不了觉，我就再次带她到省城医院住院求医。当晚，因为四个多小时的车程颠簸，妈晕车晕的厉害，状况很不好，夜里吃了止痛片都不顶用，值班医生又开了一支止痛针，结果妈还是疼的满头是汗，双膝跪在床上顶住肚子，一个姿势到天亮。 邻床的病号都说疼的病好治，不疼的病才会麻烦呢。我也坚信妈只是小病，检查过多次不都没事嘛，就是有什么不好的也是刚有苗头，更何况，妈是出名的大好人，她不会有什么事的，顶多了是什么地方发炎了，输几天液，吃药调理了就会没事的。 　　一项一项的检查，接着就是等待。说是下午才有结果的，早饭后我去打水，路过护士站，前天接诊的医生叫住我，很认真的说：“你妈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好。”“啊？！”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胰腺癌晚期。”“什么？”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两只耳朵好像灌满了水，一下子好像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什么叫五雷轰顶？没有类似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的。我浑身抖得厉害，眼泪扑簌簌往下滚，“不可能！不会的！！”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就走，突然又不知道该走向哪里。我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却听不到说话声音，觉得他们很遥远。“自己是在梦里吧？”。我站住，使劲睁睁眼，又用手掐一下自己的手背，仍然觉得自己在梦里。“不会的！”我妈那么善良，她不会得这种厉害的病的。我妈才63岁，她还那么年轻，她一直为我们这个家辛勤操劳，现在，我们刚刚长大，她就这么生病了？妈是我们的天，妈是我们的山，妈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能没有妈呀。 我们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救我亲爱的妈妈，哪怕倾其所有。我求医生给我们指一条出路，医生无奈的摇头：“癌细胞已经把整个动脉血管包住了，手术是做不了，她的时间就是四个月左右。回家吧，与其在医院摆弄她了，不如好吃好喝伺候伺候她，”我崩溃了。一瞬间，我惊恐失措，有点儿失去理智的吼道：“四个月前，我妈也在你们医院检查，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这次来就晚期了？你们一定是误诊了！”医生很无奈的说：“cｔ结果显示的很清楚，你却非要自欺欺人，我哄你说误诊了，你妈就真能好吗？你跟我说再多也没用，我们也巴不得所有的人都不生病呢……”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该怎么办？……但是，我必须先镇静下来，我躲进卫生间洗脸，可是怎么也擦不断泪水，狠狠的抽自己一个耳光：哭有用吗？当务之急是和弟弟们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终于走出了卫生间，轻声走回妈的床边，妈微闭双眼，蹙着眉头，她痛得没有力气了。我的眼泪又滚滚而下，立刻拭去，再流再拭，控制控制，我开始哆嗦着给弟弟发信息，马上有了回信：“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妈那么好，不是好人一生平安吗？……”我的泪再次涌了出来。 妈动了一下身子，我赶紧凑过去。妈蜷的更紧了，此时我感觉平时强大的妈妈突然变得那么瘦弱、单薄，她缩成一团，用膝盖顶住肚子，没发出一声呻吟。这是我的那个平时体内蕴藏着无穷能量的妈妈吗？那被汗水濡湿的满头花发，那蜡黄暗淡、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庞，那纤弱不到50公斤的身体。我亲爱的妈妈，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妈妈是那么的弱小。她该得到我们的爱护，可是我们天天忙于工作，疏于照看她，仔细回忆，近一年来妈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家里没有以前干净了，可是粗心的我们竟然没有细想。如今，作为老大的我应该坚强起来！ 弟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他满眼通红，连脸都是红的，一看就知道他是一路哭着来的。我不敢多用语言和他交流，只好用微信，后来就用本子写。经过商讨，我们开始拿着妈妈的病历在郑州各大医院求助，小弟得知消息要立刻从广州赶回来，怕妈起疑心，我们坚决不让他回来，他就动用高中大学各种国内外关系寻医求药。近一周的奔波寻访，上网咨询，我们对这种病有了新的认识，和舅舅商议之后，我们把妈转到郑州中医附属医院。在那里，妈妈开始接受比较系统的治疗，新的止痛药终于使妈妈的疼痛减轻大半，药物调理一周后，妈妈开始口服化疗药物，幸亏妈不识字，才骗的过真实病情。不久小弟编谎说到郑州出差，也到医院陪妈妈，尽管妈妈还是消瘦柔弱，但她不再那么痛苦了，尤其护士小妹妹说：“阿姨，你看看你多有福，儿子女儿都陪你。”妈就高兴的笑，而我却别过脸掉眼泪，窗外阳光晴好，可是，还有多少阳光是属于妈妈的呢？…… 　　一个疗程之后，妈出院了。一路颠簸，由于晕车，妈回家当天状况很不好。但是，第二天之后，她就开始起床了，还是要争着干活。在妈的强烈要求下，两个弟弟也先后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离得最近的我开始在单位和家之间往返。妈心疼我，不让我回家，我就编各种谎花。我不愿错过和妈妈最后相处的每一天，我要陪着她，给她做我会做的各种饭菜，可惜的是，有很多东西妈妈都已经不想吃了，我尽量想着法子做一些清淡有营养的。我家先生和两个弟弟弟妹也不断地往家里买各种新鲜的食物，就连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他们也经常带来各种异域口味，妈都尝了一些，但她最爱吃的还是面疙瘩拌凉菜，而且一顿只是一小碗。该第二个疗程的治疗了，妈以晕车为理由说什么也不肯去，说的急了，她说再折腾几回没事也把她折腾死了。我们妥协了，就去郑州买药让她在家服用，因为没有其它药物配合治疗，效果没有第一次好。妈的止痛药由1片到2片3片4片，而且止痛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但她从来没在我们跟前说过疼。邻里亲朋来看她，她就立刻坐起来和人说话，尤其是八十多岁的外婆来时，妈就表现的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还不停的给外婆拿这拿那的让她吃。但是，外婆刚刚跨出大门，妈就直接趴在床沿处用腿顶住了肚子。妈是多么要强呀！ 医院那些冰冷的医疗设备和各种宣传的神丹妙药对妈丝毫没有作用，我们渴望的奇迹没有出现。妈越来越憔悴了，我们却束手无策！也是农历十月的一天，院子里洒满阳光，妈靠在院子的躺椅上悄悄流泪：“吃了那么多药都没好转，这病怕是治不好了。”妈的话让我的眼泪瞬间滚落，妈却一下子止住了泪，笑着说：“傻闺女，没事，病糊涂了瞎胡说，别哭了。”我真想把实情告诉妈妈，但我还是忍住了，我不想让善良的妈妈得知这个残酷的事实。直到妈离开，我们都没有对她说实话，因为我们不想颠覆她“好人一生平安”的信念！ 妈的腹腔开始产生腹水了，她无奈的服从安排，住进了县医院。同屋的病号痛苦的呻吟，甚至大声哭喊，妈同情的望着他们。为了少受干扰，我们每天带妈回家住，我们家是六楼，她还坚持自己上楼。但是每天面对愁眉苦脸的病人，妈的心里肯定有影响。 邻床的病人状况也不好，他反复的说要喝西关的羊肉汤，他儿子去买汤了，他就如数家珍的说起鲁山各条街道的好吃的，又说他去过的很多地方。妈妈含笑听着，我忽然觉得好心痛，妈几乎没在外边吃过饭，偶尔出一次门也没舍得吃过什么，只记得弟弟结婚买东西时她和邻居一起出去，还是每人吃了一份米线。她去过的地方真是少得可怜，她甚至连距离我们不到五十里的叶县都没去过。而唯一住过一次的宾馆还是妈妈第一次到郑州检查身体时我带她住的那个每晚180元的标间，那是妈妈一辈子住过的最贵的房间……妈妈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爱我们了！而我们一直以为什么都来得及，可是现在的妈妈吃不了、动不成，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们。“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是我们一生最大的遗憾！几天后，邻床的走了。妈妈双手合十，流着眼泪说了一句：“大兄弟，走好！” 妈的心里有了阴影,她说什么也不愿待在医院里，看看情况也较稳定，我们就带妈回家养。 　　农历11月19日，爸有事出去了，因为是星期六没有上班，我就和妈妈聊天，妈忽然说让我打开柜子，找一个一层又一层包裹的塑料袋拿给她，里面是几千元的现金和一张存折，妈说存折是留给爸的，她把现金分成四份：一份是给外婆的，一份是给小弟家没出生的孩子的，一份是留给大弟媳的，一份是给我的。我双手发抖.泪如雨下。恰巧每天都来看妈的舅舅走进来，妈就要把钱塞给舅舅，并且说要拜托舅舅照看好外婆，舅舅也泣不成声，妈看这样就赶紧收了钱。 等舅舅回家了，妈又交代我：“等过了事儿你记得把钱给你舅舅。你舅单门独户的，又只一个儿子，将来你外婆有事，或者你舅家的儿子结婚你们得早点儿回来帮忙。 然后又说：“你爸一辈子节俭，又不会办事，你们记着，事儿来时多买些肉、买些好菜、多买些烟，咱们家族人多，别让人家笑话咱…… 还有咱家本姓的人多，还有老亲旧眷的，到时候你们可别强当家，长辈咋商量就咋来，按家族里的规矩办事…… “现在村里年轻人基本都出去干活了，就剩老的小的，找些挖坑抬棺的人也不好找，再说你们也不常在家住，谁家有事也帮不上忙，尽量不麻烦大家，出钱包出去省事”…… 妈妈平静的交代着她能想到的一切，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如万箭穿心，我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难道妈有什么预感吗?当晚她的病就猛烈地发作了，一次十几片的止痛药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了，她疼得满头大汗。我及时通知弟弟，弟弟先去县医院说明情况，然后又带药和营养液回来，妈一天都没吃东西，傍晚，在众人的劝说下妈开始输液了。但是，越输腹水越厉害。11月21日，妈开始吐了，吐出来的黑褐色的东西，像血水一样，我一边电话通知小弟，一边急忙去乡卫生院找熟人，希望帮忙抽出腹水，医生说风险太大，劝我们去县医院，只是开了两支杜冷丁。22日，妈已经躺不下去了，她的肚子圆鼓鼓的，连喝止痛药都下不去了，我们打点行李，安排事务，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大表哥就从鲁山开车回来接妈去医院。当弟弟抱妈上车时，妈环视一下周围，说: “估计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不对劲就回来吧，哪儿都不胜家。”我们一边承诺一边安慰。面包车的后座铺了一床被子，妈靠在我怀里，她的身体那么瘦小，穿着厚厚的衣服我双手环着她还绰绰有余，妈什么也不说，但是我明显的感觉她是极其痛苦的，她坐卧不宁，一会儿左边动一下，一会儿又右边动一下，刚刚把腿伸出去，就又要挪回来，但即使这样她还记着尽量不压住我的腿，怕我腿麻，还帮我揉几下。她微闭双眼，额头的汗水使前面的头发都粘在一起了，我轻轻的帮她捋一下。顿时，我的心里猛然一惊，因为妈的皱纹全都舒展开了，听老人说那是人快要走了，我心里一阵恐慌,泪水顺着面颊直淌。我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我一松手妈就会丢了一样。弟弟一边叫妈妈，一边对她说马上要到医院了，妈只是应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她真的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车终于开进了县医院，我们推着妈做检查，医生说：“这老人可真坚强，满肚子腹水，胃都垂到宫腔里了。”“胰腺癌是癌中之王，让人痛不欲生，你看看她真能坚持呀……” 妈的坚忍顽强真是非常人能比.那年她在小弟家里，下楼时一脚踩空惊了骨头，她竟然没说，一直坚持着买菜做饭，干各种家务，直到一周后整个小腿都黑了，她才说了，小弟急忙带她去医院，医生都惊讶不已。在妈生病期间,她从来没有因为疼在我们面前掉过眼泪,直到临走前她还是坚持让人扶着去厕所。 抽腹水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管子下去直接要了病人的命，一种是抽出腹水后病人会减轻痛苦。我们商议的结果：抽腹水。抽出两大瓶子的腹水后，焦躁不安的妈妈逐渐平静了，她让我们出去吃饭、叮嘱怀有身孕的小弟妹回家休息、提醒我们打电话给爸和舅舅不让他们担心……而她不知道的是她仅仅只剩几个小时的时间了，刚到医院时她的瞳孔就已经散了。 听从医生的建议，我们当晚就把妈带回了家。那天夜里，下着中雨，爸爸舅舅、表哥表姐、妈所有的孙男嫡女都一直守在妈的床前。妈精神很好，还喝了几口面疙瘩，她让我去收拾后院的老屋子，交代等会儿把她挪过去；她告诉上高中的孙子和外孙女要好好读书；她嘱咐她的小儿媳要注意身体；还劝我家先生少喝酒、喝酒千万别开车……妈的声音渐渐弱了，直到她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妈妈什么都不管了，哪怕我们的哭声多么的撕心裂肺！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凄冷的黎明姗姗而来，这一天，正是冬至！ 邻里乡亲一拨又一拨吊唁，他们不停的唏嘘感叹。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很长很长，本姓的、外族的，他们自发打墓，扛着质地坚硬的楸木棺材走了一里多地。从此，我们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妈妈了，她留给我们的只有永久的记忆和无尽的怀念了。 帮忙的人很多，一早起来生火做饭，天色昏黑，到处是冰水，湿乎乎的木柴如何也点不着巨大的锅灶，我习惯性的跑去妈的房间，想问问咋办，忽然发现妈妈已经走了，她再也不给我们指点任何东西了。 收拾妈的遗物，给她买的好多衣服都板板正正叠放着，吊牌都没有摘掉，那双我亲手给她织的她最喜欢的棉鞋仍然崭新如初的放在鞋盒里。而她日常使用的袜子却是打着补丁的，那密密麻麻的针脚清晰可见。我的傻妈妈，我的令人痛心的傻妈妈呀！  寒风萧萧，白雪纷纷，孤坟新土，长夜凄冷。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剧痛无比。当哭也不能缓解痛苦时，我就起劲的跑，拼尽所有力气在操场上跑，跑地没有一点力气时就好多了。  我没有完全遵从妈妈的遗愿，我把妈留的钱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尚未出生的小侄子，一份给了八十多岁的外婆。年迈的外婆不堪打击，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外婆也走了。 终日以泪洗面的爸苍老了很多，他蜗居在家里，不与任何人交往，怕他过度伤心，弟弟把他接到县城同住。而今，朱门紧闭锁守家，荒草丛生鼠安家。满地杏花随春风，一树酸甜任鸟啄。屋内满桌灰尘，墙角蛛网遍结。葡萄藤蔓爬过了院墙，小菜园裸露着黄土……经爸妈多次修缮的老屋也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而在一场暴雨中坍塌了。没有了妈，家还是家吗？  有时候我在想：世上到底有没有天堂？我觉得肯定是有的，一定是天堂里有一个重要的职位需要善良的妈妈去担任，否则，上帝是不会让妈走的那么早的。 在天堂的妈妈一定也看到了，外婆生病期间，舅舅舅妈衣不解带、悉心照看，可谓至孝！前年，妈妈的侄子考上了大学；去年，妈妈的孙子以600多分的成绩考上了郑州大学、妈妈的外孙女也顺利考上了南京农大；我和弟弟也都置买了大房子。我想，那一定是妈妈在天堂庇佑着我们的！ 妈妈，我们向您保证：一要好好生活，善待自己；二要团结一心，相互照应；三要孝顺我爸，随他心愿。 妈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