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冬日的午后,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瞬间使人松松垮垮的,很快就昏昏欲睡。在一连串的紧张加班之后,饭后回屋睡个囫囵午觉,本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我不想,因为最近一连串的加班,挤占了本不很多的走路活动时间。对我来说,走路就是读书,就是思考,就是我的梦。明显感到,因为最近活动太少,无论是坐下,躺下,还是站着,都能明显感受到腹部不断增长的厚度——</h3> <h3> 于是,我迈开步子,出出门去,活动活动。
</h3><h3>“哎,干嘛去?”几位在楼前晒着太阳、聊着人生的伙计隔着花墙喊我。我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但隔着斑驳的花墙,又没说,只是扬起右手,朝着他们摆了摆。
</h3><h3> “到‘天书观遗址’去看看吧,前几天,我趴在《清末泰城城防图》上看到过它,就在单位的旁边,很近的”。想到这里,我向西走去。</h3> <h3> 跨过上河桥,桥西南侧有一处市民休闲公园。公园临桥的挂角处有一块儿红色的花岗岩,像镜子一样的剖面上,刻有五个大字——“天书观遗址”。花岗刻石下面有一基座,上面刻有公园介绍。我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
</h3><h3> 天书观传为北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宋真宗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接天书的地方。降天书时,这里涌出清冽的泉水。“降天书,涌醴泉”,这些都是祥瑞的象征。所以后来宋真宗就在此修建了门阁三间、殿厅三所、醴泉一眼、碑二通,占地约数十亩,以祭祀天书。经过上千年的沧桑岁月,往日的亭台殿宇以荡然无存。
</h3><h3> 天书观遗址是见证古代帝王封禅泰山的遗址,有较高的历史价值,本次重修不仅为市民提供一个休闲健身的场所,更是为泰安封禅文化的追思,正可谓“物华天宝养东岳,山高水长有圣贤”。
</h3><h3> 二零一一年十月</h3> <h3> 我常想,泰安是一个非常任性的城市,这种任性,是上海、深圳等大城市所不能体会的,甚至是不能相比的,那就是,尽管这座城市不太大,经济只是三四流,却到处都有文化古迹。有许多朋友问我,经常坐火车路过泰安,火车站附近那个小山包,叫什么?我告诉他,“那就是‘蒿里山’,古语说,人死之后,‘魂归蒿里’,就是说的这座山,是泰山文化三重空间里第三重空间的地狱之所在!”地狱?“吓得那位同学没再接话儿。大约20年前,我单位修缮办公楼,从旧礼堂上拆下一块儿1951年挂上去的石匾,埋到了修缮后的办公楼下,10年前我们征集文物时,又把它挖了出来,仔细一看它的背面,竟然是一块儿明代的石碑。而此刻,在我的前方,确切地说是脚下,在一千多年前发生了一件惊动朝野、关系天下的大事!
</h3><h3> 我坐在公园的椅子上,背靠着花亭的柱子,假寐一会。虽然是中午,这里是在河边,又很空旷,还是有些凉,我不由自主的将上衣领子竖起来,背尽量与柱子靠得紧一些。</h3> <h3> 1008年的二月,乍暖还寒,兖州到开封府的驿道上,啪啪的扬鞭声,声声催人急,兖州府官差,怀揣一份奏折,八百里加急,往京城而去。路边的老百姓纷纷避让,心中不仅忐忑起来——四年前皇上刚刚与辽国订立了澶渊之盟,看官差这么急火火的样子,莫非边关又要燃起烽烟?可是方向不对啊,这官差是从东方传来的呀?
</h3><h3> 我闭上眼睛,跟随着张择端的笔,一副副东京梦华,在脑子里徐徐展现。
</h3><h3> 御前太监:“来者何人,何事上奏”?
</h3><h3> 兖州知府:“臣乃兖州知府,有要事上奏!”说完,忙呈上奏折,头深深地埋在地上,不敢仰窥。
</h3><h3> 御前太监接过奏折,打开一看。奏折还没看完,忙不迭地回身跪下,将奏折托起,用阴阳怪调奏道:“天降福瑞,吾皇大喜!”刚才朝堂内众大臣还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一听大喜,顿时一阵骚动。
</h3><h3> “爱卿,喜从何来?”金銮殿龙椅之上,传来真宗皇帝赵恒的金声玉音。
</h3><h3> “回皇上,兖州知府来报,正月初三,泰山之阳,天过飞龙,飞龙过处,一黄帛曳左承天门南鸱尾上。黄帛之下,有泉涌出,泉内轰轰然,似龙吟。帛布封口隐然有字,仔细看,乃“大中祥符”四字也。皇上,此天书也!如今天降祥瑞,昭我大宋奉天承运,国运必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御前太监边报,边山呼万岁。众大臣一听,忙呼啦一下跪下,也跟着山呼万岁。
</h3><h3> 众人中,有一人低着头,不住的窃笑。“万岁”声后,此人立即起身,来到阶下,面向皇上跪下奏道,“启禀皇上,如今我大宋外邦镇抚,国泰民安,开创统一富强大业,此臣民之福,万世之功。今祥瑞降于泰山,苍天有意,日月可鉴,皇上当效仿秦皇汉武,封禅泰山,以求我大宋基业千秋万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此人乃当朝大臣王钦若。
</h3><h3> 王钦若话音刚落,朝堂内“嗡”的一下,群臣顿时议论纷纷。
</h3><h3> “说什么外邦镇服?四年前我们明明取得大胜,此贼却纵容皇上和辽贼签订城下之盟,打了胜仗却失地又赔款,千古未有也!”
</h3><h3> “对呀,如今辽国、西夏割据,幽云未归,民意不平,皇上应励精图治,再图一统。大功未竟,怎么能封禅泰山呢?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h3><h3> “王旦,你身为宰相,此时快说句话呀,快制止那个溜须拍马的王钦若,不能让皇上听信他的谗言!”
</h3><h3> 听到大家的议论,王旦只是摇头,他当然不能忘记,前几日王钦若专门找到他,透露了皇上想要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的意思。这要只是王钦若的意思,他倒不怕,他作为当朝宰辅,当然可以制止,可如果是皇上自己想封禅,就是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拦啊。“嗨——”想到这里,王旦叹了声气,又害怕被人听见,赶紧把嘴紧紧闭住。
</h3><h3> “那天书上说的什么呀?”真宗皇帝很关心的问道,“尧叟爱卿,速速宣来”。
</h3><h3> “遵命,陛下。” 枢密使陈尧叟从左侧文官中迈了出来,从御前太监手中接过黄帛,并当众解开封口,念道:“封受命。兴于宋,付于慎,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另外还有黄色字条三幅,陈尧叟一并宣读,意思是说赵恒以孝道承统,务以清净简俭,必致世祚长久云云。
</h3><h3> “众爱卿,如此说来,这真的是上天的安排。朕上月做了一梦,正要入睡之时,卧室内突然满堂皆亮,我大吃一惊,见到一神人出现,此人星冠绛袍,对我说:‘正月初三,将会有天书《大中祥符》三卷降临,可速派人访查’。一月来,我百思不得其解,派人四处访查不得,原来天书降在了泰山,这是上天的旨意,实乃是我大宋之福。”真宗皇帝一时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传我旨意,改朕年号为‘大中祥符’。即日起,由王钦若负责筹办封禅泰山事宜。天书降处泉水,赐名为‘醴泉’,设栏格建亭谨护之。”
</h3><h3> “皇上圣明,微臣遵旨!”此时的王钦若,脸上早已笑开了花,平日里左颊上那颗黑痣,就像是狂浪中的小黄鸭,实在无处安放,早已被涌向了眼角边眶……</h3> <h3> 这就是“降天书,涌醴泉”的故事。故事的后来,当年十月,宋真宗率领文武百官数十万众,浩浩荡荡来到泰山,举行了封禅大典。封禅之后127年,金国完颜宗翰攻陷东京,掳走徽钦二帝,史称“靖康之难”。随后,泰山周边先后处于女真族的金朝和蒙古族的元朝的统治之下,再无皇帝驾临。金朝时的1136年,设泰安军,后设泰安州,泰安之名由此始。直到十四世纪下半叶,明成祖朱元璋专门作出批示,以后不准再封禅泰山,改为定期祭祀。因此,宋真宗是最后一位封禅泰山的皇帝。为满足虚荣心而封禅泰山,封禅之后一百余年亡国,上天没有因为赵宋的虔诚而庇佑他的江山社稷,宋真宗在历史上留下了一段不光彩的滑稽剧。</h3> <h3> 可是,尽管如此,泰安这座城,却要感谢宋真宗赵恒。为了祭祀泰山神,真宗皇帝下令修建了岱庙,如今的“天贶殿”匾额上,“天贶殿”三个字前是个“宋”字;天贶殿内的“泰山神起跸回鸾图”,名义上说的是泰山神出门狩猎,满载而归的过程,其实描绘的就是宋真宗封禅出发和班师回朝的过程。如今我面前的“天书观”“醴泉”,以及民国20年,国民党军阀马鸿逵从蒿里山偷偷挖出带走的禅地玉册,都和他有关。还有就是,泰安许多地名,都和宋真宗封禅有关,比如,过驾院、安驾庄、卫驾庄,等等,这中间的“驾”字,只有皇帝才能用,说的就是宋真宗当年封禅经过、驻跸,或者护驾军队驻扎过这些村庄;再就是六郎坟村,相传也是和他有关,皇帝仪仗队开拔之前,从边关调回了杨六郎,率领部队头前开道,杨六郎经过此村时,帮助老百姓打死了此处祸害一方的恶虎,后来老百姓为了纪念他,修了坐空坟,定期祭祀。</h3> <h3> “小伙子,醒醒,这里睡觉凉呐,別感冒咾——”我正在做春秋大梦,不想被一散步的大爷叫醒。
</h3><h3> “奥,可不,睡着了呢,谢谢,谢谢啊!”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h3><h3> “小伙子,坐着也能睡着,梦到周公了?”大爷似乎很关切我。</h3><h3> “周公没梦着,梦到天书了!”我很认真的答到。</h3><h3> “天书?你还真信有天书?那是皇帝老儿编造的,骗人的!”大爷一脸不屑,摇了摇头,走开了。</h3> <h3> 是啊,有没有天书不重要,但有处泉水却很重要,老百姓生活离不开水啊。</h3><h3> 我走到公园中间,此处挖有一井,井上树有一碑,上书“醴泉”二字。碑的背面有字,刻的是:
</h3><h3> 公元一OO八年(有泉)一眼出层阜之上,经宿势加倍,又别引数派。真宗诏,设栏格谨护之。是年六月六日诏建亭,以灵液为额。(载于《宗大诏令集》一七九卷宗真宗六月庚寅《建灵液亭诏》)
</h3><h3> 此甘泉被命名为醴泉,后世为近居民饮水井,解放后醴泉边立有碑上刻醴泉二字,现寄予岱庙香水井边。醴泉在修东岳大街时除去,位置在路边人行道上,还存原泉上井盖在故地。
</h3><h3> 为恢复醴泉景貌,于一九九九年四月重修。</h3> <h3> 什么,这个位置并不是“醴泉”原来的位置,是1999年新“造”的?怪不得逛岱庙时,在天贶殿西侧、香水井旁,也见到过一模一样的“醴泉”碑呢。原来,真正的“醴泉”,因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修东岳大街时给盖住了,在人行道那边。
</h3><h3> 按照这一提示,我径直走出公园,来到东岳大街人行道上寻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