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 · 掠 影

欣子

<h3>1 入夜。杭州。出租车上。 司机师傅很友善。随意聊天。他说真正的西湖龙井很难买到。稀少又矜贵。杭白菊也不是杭州的,而是桐乡的。他说杭州发展很快,过两年来又会不一样了。我们说还会再来的。到达机场,他祝我们旅途愉快。谢谢。微笑告别。 深夜扺达。深圳。 在航站楼外排队等的士。身边一位女士。五十多岁。和她只是随意搭句话。牛仔裤让我觉得好热。这里气温高,依然夏季。 . 因为同路,我们共了一辆出租车。她来深才两个月,之前在上海,十多年了。她说这里空气真好,感觉皮肤都不那么干了。她打算以后长住深圳。这里不冷。她说。一路上都在听她说话。讲她创业的不易,生意越来越难做,同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她有精致的妆容。短发。金色耳环项链。米色风衣。淡彩色的指甲。 我们在深夜相遇,又在深夜告别。共一段车程。短暂的交会时光,不会有以后。缘分清浅,但也是美的。<br></h3> <h3>2 想起上海街头的黑衣女人。 摩登。性感。漠然。她们抽烟,熟练地用打火机。男人在身边,她们不会小鸟依人,仿佛男人是可有可无的,世界也没什么。你不会知道她们的眼里到底有什么。就像是从小说中冒出来的。疏离。神秘。故事感。交错而过的瞬间,耐人寻味。 但在上海的弄堂里,却是另一种黑衣女子。 她们穿黑色或肉色丝袜,黑色短裙,艳妆红唇。浓厚的脂粉味。高跟鞋在来回中寂寞的响,单调又无着无落。眼光时不时地落在来去的男人身上。她们出没在城市背阴的地方,游荡在绵长的昏暗里。 . 不只是上海。在深圳,我曾无意听到讨价还价。一百。五十。男人跟着黑衣女人走了。 世界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从来如此。繁华背后是苍凉。无尽。 我想到苔藓,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生长。不管你喜不喜欢。它坚韧地存在,蔓延。寒凉,但也柔软。 女人是花,是植物。而她们,只是苔藓。<br></h3> <h3>3 穿行在上海的弄堂里,如入迷宫般,几乎迷路。 深入。游走。探寻时光深处的老上海。岁月留痕。无限靠近。一种荒凉。弥漫。 空荡颓败的水泥楼房。斑驳的墙上荒草蔓藤。铁门深锁,锈蚀严重。门头墙上,白色浮雕字。1926。 空了。静了。烟灰色的尘埃。满是。 拍几张。继续走。看。 一栋青砖楼房。两层。门头上白色浮雕字。1933。门口一辆电动车。一辆自行车。几盆花草。绿藤已上墙。枣红色的窗门,关着。晾衣杆上晒着衣服。 日常生活味。我拿手机拍照。 . 一位老太太出现。她说多拍些,明年就拆了,以后都看不到了。她说她也要拍的。她指着边上的一栋楼。三层。红砖建筑。她说这两栋楼都是日本人建的。她在这红砖楼里住很久了,可是得搬走了。 多好的房子。她说。 窗户上晾晒着衣服,床单。二楼边架上爬满了丝瓜藤蔓。窗边绿色的小铁门,敞开着。门口的绿植葱郁,开着小花,很是热闹。 这些都是我种的。她说。眼里,温情与爱意。 我们庆幸还能看到这些里弄,这些有年头有历史感的老楼房。东方式混合着欧式风格的建筑。更多的是联排式的民居房。破败不堪。旧上海的风情与市井味道,百姓生活的烟火气息,都在这挨挨挤挤的弄堂里。 微笑告别。老人进了绿色的铁门。我们离开。 . 到处是乱麻样的电线,残墙危房,彩旗般晾晒的衣服。偶尔叮叮当当的铃声,那是收废品的三轮车路过。男人骑车,身后的拖车上,他的女人安静的和一堆废纸壳在一起。阳光下,渐行渐远。 想起外滩与南京路,那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流光异彩,人潮涌动。散发着物质颓靡的气息。 淮海路上的法式风情。田子坊的文艺空间。阳光下的法国梧桐。光影斑驳的街…… 一切如此美好。美好的像天长地久。 世界是永恒的吗?曾经的都已消失。消失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吗? . 失去是什么感觉? 我想像没有了弄堂的上海,还会是印象里的上海吗?就像北京如果没有了胡同,还会是完整的北京吗? 我们是如此地善于失去。一边毁弃又一边建造。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 存在即合理,那么失去也是合理。时代日新月异,不停向前。老旧的弄堂终于走到了历史的尽头。 我望着这些即将消失的里弄,这些将不复存在的破旧楼房。它们历经百年风雨,承载着几代上海市民生活的印记。想象晨昏里袅袅升起的烟火。吆喝声,说笑声……多少故事氤氲其间。 如今都陆续搬迁了。弄堂渐空荡。多是老人还留守在这里。这是他们成长的地方,生活的家园。他们舍不得离开。只有流浪般的猫狗,在无所谓的闲逛着。时不时的,电动车穿行而过。声音远去。消失。世界复归寂寥。 都将过去了。没有什么是永恒。 日光之下无新事。一切都是虚空,捕风。<br></h3> <h3>4 走出里弄,继续行走。 在上海的街头,某一刻,还以为在深圳。都市的气质,总是相似的。一样的高楼林立。一样的喧闹街道。一样的物欲横流。 不一样的是,上海有曾经的十里洋场,有传奇,有繁华旧梦。它时尚,摩登,百年沧桑让它拥有了极具魅力的老灵魂。时光深处满是故事。它是丰厚的,独特又风情的魔都。 而深圳,脱胎于小渔村,什么都是新的。年轻的像个少年。帅气。新锐。无限未来。它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它是年轻人的梦想之城。绝对的速度与激情。鹏城,永远年轻,只有人会老去。 . 这是你出差常来的城。你想起当初来到上海,一念之间又南下了深圳。为什么?因为地铁里人多的只想逃,你说,如果当初选择了上海,不知道今天会怎样。 漫步在上海外滩,你感叹时光真快。 不同的城市就会有不同的际遇,但深圳也没亏待你呀。我笑。 是啊,还不至于一无所有,你说,人生就是一场经历。 阳光在云层中出没。风大。冷。我的丝巾在风里飘。头发乱了。咳嗽。他叫我穿好外套别感冒了。 . 灰的天空。 萧瑟的枝桠。 哥特式教堂的一角。 来往的行人,车辆。 紧锁的黑色铁艺门。 流浪的人与他的蓝色帐篷。 人声,车声…… . 风起。咖啡香。循着香味,入店。 两杯拿铁。温暖。香醇。喝完,起身离开。纸杯扔进垃圾桶。没用过的杯盖还给店员。他微笑,说谢。 走。不停留。迎着风。 街边。卖玉兰花的老人。有的已白发苍苍。每朵花上都有别针。风吹过,馥郁的香,漫散在都市的繁华喧嚣里。偶有路过的女人买一朵,别在衣襟上。微笑,离开。 不由想到杜拉斯的《琴声如诉》,安娜胸前那朵迅即凋敝的木兰花。想到女人如花,花似梦。想起网上一位卖花老人的话,今生卖花,来生漂亮。 小仲马的茶花女,她总是带着茶花。白色的。但每月有5天,是红色的。 女人与花,都如梦。从来都是。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br></h3> <h3>5 我想到苏州的女生。她们戴花,还穿古装。花花绿绿。飘摇过市。在古老的平江路上,在江南名园里,衣袂翩翩,恍惚穿越了时空。 那是座想要重回古代的城。一切都慢。一切都在旧时光里。如一场不愿醒来的复古梦。 一位摊主问一群古装美女,你们是表演的吗?不是,我们平时就是这样穿衣打扮的。说完,古装美女们飘然而去。 在她们的身后,是游客追随的目光。有老外跟上去拍照。 在苏州,女生这样的装扮穿街走巷只是寻常。她们就是这座古城最生动的怀旧风景。 . 江南之韵,全在苏州。而江南之秀,就是杭州了。 西湖太美,临去机场前,我们还在西湖边留连。羡慕生活在杭州的人们。印象里是满街的丹桂开得极盛。香气扑鼻。从未见过的盛景。深圳的桂花瘦,怪可怜样。 他折一枝送我,我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满室飘香。 梦里都是香的。醒来的晨,他说。 当你回想杭州,你就会记起这桂花的香。我微笑。多美好,在花香中醒来。 . 你想起曾经在杭州学画的趣事。你指着远处的山说那是玉皇山,以前就住在那。一群学画的少年。晚上也不睡觉,吵得房东要死。让我震惊的是,你们竟然去挖骷髅,然后用水煮下就拿来画画。你们的胆真大!我说。你笑。 杭州有他的美好回忆。他曾送女生回家。在雪夜里。走很远的路。 是个杭州美女。那你怎么不追她?没那个心思,一心都在画画上…… 我想起他画笔下的杭州。明亮的色调。轻盈的色彩。 游走在美丽的西子湖畔,他再次看到时光里的那个穷苦少年。满世界的追梦。而杭州,只是其中一站。 再来时,已是二十多年后。岁月无情,少年已是中年。梦想在广阔的南方碎了一地。明白了,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实现的。但努力追梦过就该无悔。 . 杭州还会再来的,至少住上一年,还有上海。你愿意吗?在西湖西的酒店里,他望着纱窗外的美景,问我。 我喜欢四季分明的地方,而杭州是我的情结。他说。 我拿起那支桂花,闭上眼睛,深嗅…… 一一2019.11 欣<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