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致青春34】孩子,学习从来不是为父母

宝玲

最近从支教学校回家是越来越难了，特别是从支教学校回卢氏县城越来越难了。

这次返程，还是头一天提前约好了私家车。凌晨五点半，我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司机说话很精神，他说正在开往接我的路上，我赶紧加快了洗漱、收拾的速度。

我们支教的地方位于豫陕交界的一个山村，这里冬天特别冷，白天艳阳高照时温度就在零下（可以看到冰块），清晨温度更低，这里也没什么取暖设施。

这样的情形早早爬出温暖的被窝真心不容易，生活的重压大概就是叫醒这个年轻人的闹钟。

司机是个25岁的小伙子，上次从县城回兰草坐的是他的车。他人很健谈，一路聊着天，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他说，我听。

从聊天中，我知道了他的恋爱经历，还知道他刚刚当了父亲，儿子七个月，老婆又已经怀孕两个月……

一上车，我发现人已聚齐，我是最后一个。我上车后，车就马上出发了。

就像刚刚在电话里说的，司机为了照顾我，把最宽敞的副驾驶位置就给了我，后面挤满了三位乘客。

我问司机，“出发这么早，是不是为了避开班车？” 他点点头说，“咱们辛苦一点，六点前出发，就能避开班车。现在太冷，班车的人起不了这么早，再晚一点，班车的人就该出来了。”

从村里到县城有班车，但是班车绕行太远且见人就停，进一趟县城需要大半天。据说，除了老年人，兰草本地坐班车的人越来越少。

　　

大家为了节约时间，要么自己开车出行，要么约出租车或私家车。这样一来，班车司机就不乐意，运管就开始查出租车或私家车载人，据说查到了会罚三万块前并拘留半个月。

鉴于这个原因，我之前合作特别愉快的一个出租车司机，前段时间一气之下把出租车卖掉了，不再跑出租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我知道这意味着我以后回家更难了。

记得前段时间有次回家，为了避开班车围追堵截，出租车载着我们绕道陕西洛南进县城，一路打探敌情，不敢轻易妄动。最后，从村里到县城做出租车竟然还用了将近半天时间。至今想来仍然心有余悸。

我理解司机早出发的初衷，我也不得不选择跟随司机早出发。不仅是班车的围追堵截，还有出行车辆有限的问题。

我支教所在的村毕竟是小地方，每天进城的人实在有限，错过了这一趟，很可能要到下午才能凑够进城的人。

那个时间进城，很可能错过卢氏到郑州的车，那就只能留宿卢氏县城。这些遭遇，我们支教老师都经历过，这都是生活教会我们的经验和教训。

六点左右，山里夜色沉沉，我们一路在盘山公路上飞奔，司机还是一路跟我聊着天。大多时候还是他说我听。

不过我愿意听他聊，一来可能防止他驾车疲劳，二来这个已经涉世并当了父亲的年轻人很健谈，却不油腻。

这次，他跟我聊得更多的是生活的压力，聊天时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现在必须拼！” 从聊天中我对他及他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

原来，他们家有两个儿子，他是老大，16岁初中毕业后开始混社会；他下面还有个弟弟今年初中毕业，如今在郑州北边一个据说很容易参军的中职学校。

他媳妇家是俩闺女，她媳妇是老大，比他小五岁，媳妇妹妹尚小。据他讲，他老丈人特别担心老了他不养自己。这大概是偏僻乡村传统的顾虑吧。

他和媳妇刚刚成家不久，很快就有了娃娃，不久第二个娃娃也会降生。他说，结婚他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

如今孩子尚小才七个月，一不小心媳妇再次怀孕，娃娃没奶吃，一罐奶粉270元。还有纸尿裤的开销，不过只有夜里才舍得用。如今为了娃的口粮，他也必须要拼。

他说，如今父亲日渐年老，常年拼体力身体不好；弟弟尚小，自己结婚花光了父母一辈子的积蓄，轮到弟弟将来结婚怎么办？将来也得靠他这个当哥的。

不过，他说令他感动的是，当时他结婚时，他舅舅当着大家的面问他弟弟，“你哥结婚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将来轮到你怎么办？”

令他意外的是，平时寡言少语的弟弟竟然平静地说，“没事，我还小，先紧着我哥吧！”

他说，就冲着弟弟这句话，他也要拼，将来有能力了多多帮衬弟弟，不能让他作难。

他还说，有朋友建议他换辆商务车跑兰草到三门峡或卢氏到郑州的长途，那样挣钱会多一些。

这些他都明白，可是那样以来，他就只能天天在外面奔波，家里就只能媳妇自己带娃，娃娃那么小，她还有身孕，一个人该多难啊！

如今班车围追堵截，他只有清晨早早起来拉上人跑一趟县城，到中午再凑一车人回来就不跑了，然后在村里找点小工干干。

这样一来，虽说挣钱不多，但至少能陪在媳妇身边，夜里可以起来帮忙给娃娃冲冲奶粉，对她是种安慰……

他继续说，初中毕业他就去南方打工，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挣点钱自己花花，感觉还挺美的。

后来成家了，感觉就不一样了；再后来，有了娃娃，感觉又不一样；再到如今，马上第二个娃娃马上就要降临，感觉更不一样……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熟睡的媳妇娃娃，感觉生活特别有奔头，他感觉很幸福。

有时候再看看现状，感觉亚历山大: 父母为了自己成家已经拼尽全力，他们日渐老去，弟弟尚小还没成家，娃娃们也小，还有老丈人，将来肯定是要管的，只是没到时候……

那一刻，我的泪潸然而下。

不仅是被他的担当体贴感动，还有更多一时难以言说的东西。好在夜色仍未褪去，无人察觉。

他说，所以只能拼命地干。如今亲戚朋友见面，都说他太拼了！可是，不拼能行吗？

现在想想，以前上学时，家长老师天天讲学习多重要，就是听不进去，常常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那时候总觉得学习是为了父母。

如今经历了生活的难，才明白学习从来不是为父母。当时要是好好学习参加高考、去上大学，现在的生活会好很多。如今再遇到当年苦口婆心的中学老师，感觉怪惭愧的。

不过也没啥后悔的，人这一生，有的路是必须要走的，不经历这些生活的难，也领悟不到当年父母老师说的对。生活还是要继续，只能拼命去改善困境……

德国教育家斯普朗格说，“教育的最终目的不是传授已有的东西，而是要把人的创造力量诱导出来，将生命感、价值感唤醒。唤醒，是种教育手段。”

如此看来，生活这所的大学，给了这个25的年轻人最好的教育。

这个年轻人的心态状态让我钦佩，在某些方面他可以做我的人生导师。

我邀请有机会来给我支教所教的孩子们聊聊自己的经历，看看能不能帮帮这些如他当年一样懵懂叛逆的初中生，他欣然应允。

我还建议他，等两个孩子大一些可以考虑带着家人去城市打拼，那里机会还是要多一些。他说会考虑的。同时，我衷心祝愿这个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的家庭未来越来越好。

愉悦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平时漫长的车程感觉很快结束了。

到达约定的下车地点，车正好停在一个早餐店门口，我想请他吃顿早餐，他婉言谢绝了，我没有勉强。

这真是一段难忘的旅程。

听了这个年轻人的故事，我特别想告诉我的学生们:

学习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你从来不是为父母而学，你都是为自己而学。你在学习上吃过的所有苦，都会铺成了脚下的路。

不要总是上课不认真听讲、作业不按时完成，还时不时跟父母老师顶嘴；也不要总是想着刷抖音、玩王者荣耀；更不要总是想着，要是早点毕业，不再学习就好了。

长大的确是件值得期许的事情，因为长大后，你会更强壮，去更多地方，见更多人，有更多的自由选择的权利，做更多不同的尝试和体验。

但是，我相信，长大的你，成年的你，自由的你，在经历上述种种后，会恍然大悟：

毕业后并不会比上学时轻松，离开校园不过是到更大更高的台阶上，和更多更优质的人竞争；有时候你还不得不扛起更多的生活重负。

同时，我也明白，能够让我们过上好的生活甚至是最终实现梦想的，并不仅仅是那张薄薄的叫“录取通知书”的纸片，那个叫“大学”的地方。

唯一能决定我们一生的，永远是我们自己对未来的期许，永远是我们不看轻自己的心态，永远是我们当下每一天的踏实脚步。

我从来都相信，生活中真正的成功者，一定是热爱生活的人，一定是即使跌进泥潭里，也会仰望星空的人，也一定是把梦想揉碎在每一个平凡日子的人。

我们终将会明白，学习的终点不是毕业，而是生命的尽头。

生活就是我们每一个人最好的大学，只要努力，生活终会给我们人生的口袋，装满甜美的糖果。

越努力，越幸运。

 

 

                       2019年12月14日星期六 晨

写作后记:

本周四周五学生月考，我这次写作的初衷是想写一篇下水作文《那一刻，我流泪了》，以便更好地指导学生写作。

没想到写着写着居然超标了，遂成此文，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