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我是新疆兵团第二代,出生于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有孩子问,你们的童年时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那该多枯燥呀!你们的童年快乐吗?</b></p><p class="ql-block"><b> 是的,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生活条件艰苦。但我们的童年时代是快乐的,精神世界是充实的。在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有蓝天、白云、田野、小河、沙漠、小鸟、绿草的陪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熏陶着淳朴的民风,亲近着美丽的大自然,愉快地学习,尽兴地玩耍,没有浮躁,很少烦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成长,快乐地走过了那段美好难忘的苦乐年华。这是现代的孩子无法感受到的。</b></p> <p class="ql-block"><b> 我的童年时代是在团场一个较偏远的连队度过的。这里过去是亘古荒漠,经过父辈们进疆后的开垦劳作,已逐渐变成了绿洲。</b></p><p class="ql-block"><b> 静静的玛纳斯河绕着连队打了个湾,悄无声息地流向沙漠。河面并不宽阔,水也不很深,岸边杂草灌木丛生,河面波光粼粼、碧波荡漾,河里生长着油油的水草和翠绿的芦苇,成群的野鸭在芦苇丛里栖息,在河里戏水觅食,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荡,也偶尔跳出水面,河面便泛起阵阵涟漪。</b></p><p class="ql-block"><b> 每到暑假,玛纳斯河便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在河里游泳、嬉耍、捉鱼,在灌木丛里掏鸟窝,在芦苇荡里捡拾野鸭蛋。有时一整天都不回家,渴了到岸边瓜田里偷个西瓜,饿了掰几棒玉米、捉几条鱼,在河边架火烤着吃。那时河里鱼很多,主要有鲤鱼、草鱼、白鲢鱼、泥鳅。捉鱼的方式也很简单,可以徒手摸,也可以用钓钩钓,最有效的是下鱼盆,也就是将盆口用布罩上,在布上开个洞,缝个袜要子,盆里放点鱼饵,然后把鱼盆扔进河里,等几个钟头再将鱼盆捞上来,鱼盆里便有了鱼,经常是大半盆。寒假里我们还可以在封冻的河面上滑冰、打“老牛”、拉爬犁、打雪仗,凿冰洞捞鱼。</b></p><p class="ql-block"><b> 连队背后便是连绵不断的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我们也常常到沙漠里去割红柳条、拾梭梭柴、挖锁阳、采野沙葱、追逐跳鼠、逮捉刺猬和娃娃蛇。进沙漠是很恐怖的,不仅沙漠里的白骨令人毛骨悚然,最怕的还是迷路,如果迷路,是很难走出沙漠的,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大人们教我们在进沙漠时一定要做好路标,回来沿路标返回,还可以根据跳鼠的洞穴和蚂蚁搬家的路线来辨识方向,刮风天是绝对不能进沙漠的。</b></p> <p class="ql-block"><b> 连队居住区是一个由林带围起来的四方块,正对着大路的是连部办公室,其后便是大礼堂,是大人们开会、学习和宣传队来慰问演出的地方。二十多幢土块砌成的平房,整齐地分布在办公室和礼堂两旁及后侧,每幢平房住有八户人家,邻居之间门挨门,没有院子,每家门前有个灶台,有条件的还在灶台上搭个棚子,天气暖和了大家都在外面做饭、吃饭。</b></p><p class="ql-block"><b> 每到吃饭时节,男人们常常捧着盛满自家饭菜的碗聚成一堆,或蹲、或坐、或站,一边吃,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连队的新鲜事和一些我们听不懂的国家大事,有时吃完饭还不散,爸爸就经常喊我过去把碗拿回家。孩子们基本上是由妈妈招呼着,在自家灶台吃饭,也偶尔去尝尝别人家的饭菜,如果哪家改善伙食,孩子们就会闻着香味,聚拢到哪家灶台,主人也会盛出来些给孩子们吃。</b></p><p class="ql-block"><b> 那时每家每户是不用锁门的,如果出远门了,给邻居打个招呼,顶多在门鼻上插根木棍就行了,在我印象中我们家就没有买过锁。那年代邻里之间彼此信任,和和睦睦,其乐融融,很少见谁红过脸。</b></p> <p class="ql-block"><b> 连队南面便是我们的学校。学校很简陋,一幢窑洞,五间教室,一间办公室。门前有一大片空地算是操场。教室正面墙上用水泥涂抹出一个不太规则的长方块,刷了些墨汁便是黑板。教室里几排用红砖垒砌的墩子上搭了块水泥板,便是我们的课桌。</b></p><p class="ql-block"><b> 学校两旁种着几行笔直的白杨树,房山头有几棵老柳树,树杈上还有几个鸟窝,房后便是成片的沙枣树林,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整个校园弥漫着沙枣花的芳香,沁人心脾。</b></p><p class="ql-block"><b> 学校成立之初只有两个老师,一个是周老师,教我们算术、美术和体育,另一个是周老师的爱人杨老师,教我们语文和音乐。当时全校有五十多个低年级学生,也就是在连队从一年级读到三年级,四年级以后就得到几公里外的营部小学去读,中学就必须到十几公里外的团部中学去读。再后来,学校又分来四名年轻老师,周老师便成了周校长,连队学校也正式叫小学。我就是在这里完成了整个小学学业。</b></p><p class="ql-block"><b> 周校长桌子上那只金鸡牌闹钟,便是掌控整个学校作息时间的基准,约莫上下课时间到了,周校长便会严谨地去看看闹钟,然后拿着一根铁棍,朝着悬挂在老柳树下的铁梨片敲打几下,铁梨片发出“铛、铛、铛”的响声,周校长并朝着教室方向喊几声“上课了”或“下课了”,于是同学们就会纷纷拥进或冲出教室。有一回,一个经常迟到的学生乘老师不备,偷偷地将闹钟调慢了半小时,结果害的我们一连几天都晚放学半小时。</b></p> <p><b> 和现在的学生一样,我们最喜欢的是体育课。因为那时连队学校老师少,又没有体育器材,通常是老师在体育课前提几点要求后,便回教室给其他班级上课去了,体育课基本上就是我们自己玩。大家可以把在课间没有尽兴的游戏,继续在体育课上完成,什么“老鹰捉小鸡”、“斗鸡”、“骑马拉架子”、“扔沙包”、“打手背”、“跳马”等游戏,惊险刺激,着实让我们男孩子兴奋快乐,而女孩子则在一旁,唱着歌谣,玩起“丢手绢”、“跳皮筋”、“跳格子”之类的游戏,动作优美,歌声清脆。整个操场便成了我们的游乐场。这样的体育课一直持续到三年级。</b></p><p><b> 我们上四年级的时候,周校长从连队大车班要了几根拴马的缰绳,做成了跳绳和拔河用绳,又动员三个孩子将自家的皮球拿出来与大家共享,至此,我们的体育课便有了教学器材。再后来,学校分来一名专门教体育的老师,我们便学会了站队列、做广播体操、接力赛、仰卧起坐。</b></p> <p><b> 音乐课我们也很喜欢。最早的音乐课是杨老师教的,因为没有教材,她只教我们唱当时流行的几个样板戏选段,也就那么两三首,基本上是她唱一句,我们伸长脖子、扯着嗓子跟着吼,至于音调对不对,她从来不去理会,也从不教简谱,估计她确实太忙顾不上。一段时间里,上课前各班级教室里传出的“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现代京剧《红灯记》选段)的歌声此起彼伏,响彻云空。真可谓全校共唱同一首歌。</b></p><p><b> 再后来,音乐老师换成了新来的李老师,听说是城里下来的知青,她不仅年轻、人长得漂亮,而且说话声音也很甜美,她教会了我们很多首革命歌曲和民歌,给我们讲了一些歌曲的来历,从她的课上我们知道了聂耳、冼星海、贺绿汀等音乐家。她还教我们唱歌时如何把握音准,控制音域,注意音节,掌握节拍,还要求我们理解歌曲的意境,带着感情去唱歌,从此我们便把吼歌变成了唱歌。课下我们也偶尔跟着她哼唱《红莓花儿开》、《洪湖水浪打浪》等歌曲,虽然当时我们并不完全理解歌词的含义,但总觉得和其他的歌不一样,曲调优美,能打动人心,也渐渐地使我们领悟到了音乐的魅力。</b></p> <p class="ql-block"><b> 那个年代的老师是可以打学生的。因为每家的孩子都很多,入学前都是散养的,淘气顽皮,野性十足。由于连队工作忙,家长根本就顾不过来管孩子。家长领着孩子去学校报到的第一天,就握着老师的手,如释重负般地交待道:“孩子就交给您了,如果他不听话、犯错了,您就给我使劲打”。</b></p><p class="ql-block"><b> 老师得到授权后,还真的打学生。当然,老师打学生也是有分寸的,不像父亲那样打敌人般的狠揍,也就是学生犯错了,老师用木头尺子在学生手掌心象征性地敲两下,并叮嘱不许再犯。我就挨过老师一次打,其实一点也不疼。</b></p><p class="ql-block"><b> 不过,老师生气了打起人来也不含糊。一天早上,快上课了,有位常迟到姓李的学生还没来,于是班里两个男同学想治一治他,就将一盆脏水放在教室半掩的门框上,没想到姓李的学生没来,周校长却进来了……。结果那两名搞恶作剧的学生,每人被狠狠地打了21下,手都被打肿了。当时周校长落汤鸡似的瘫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道:“都——有——谁?”,那腔调绝不亚于电影《功夫》里的冯小刚,可见周校长是真的生气了。当时我也觉得周校长怪可怜的,他平时为我们操碎了心,那两个同学的确做的也太过分了。</b></p> <p class="ql-block"><b> 我第一次见到电灯是六岁那年,因为爸爸被评为先进,去团部参加庆功会,带我吃大米饭才看到电灯的。那时连队还没有电,晚上照明都是煤油灯,油烟很大,早晨起床,每个人鼻孔都是黑乎乎的,后来爸爸才买了盏马灯,至于电灯只是听大人们说过。</b></p><p class="ql-block"><b> 那时团场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尤其是孩子多的家庭。尽管那些年兵团粮食生产也有过大丰收,但粮食大多数都交售给了国家,被调到内地去了。当时还流传着“团场三大怪”的顺口溜,说是“粗粮吃、细粮卖;刮风下雨当礼拜;大姑娘对内不对外”,因此“吃饱穿暖、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当时便成了人们朴素的追求和向往。</b></p><p class="ql-block"><b> 团场的庆功会,也就是将年底各单位评出的先进、模范,集中到团部进行表彰奖励,会议期间,要改善伙食,团场用蒸扣肉、大米饭来犒劳先进模范。因此,那个年代“吃大米饭”便成了参加庆功会的代名词,也是团场广大职工辛勤工作的动力和努力的方向。</b></p> <h3><b> 记得那年冬天,爸爸带我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马车,才赶到团部,天已经黑了。当时来自偏远连队的先进模范,被安排在团部招待所住宿。招待所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院子中央有一根五米多高的木头杆子,杆子上挂着一盏灯,比我家的马灯至少亮一百倍,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爸爸说这就是电灯,是不用烧油的,风刮不灭,雨淋不灭。哇!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吗?尽管天气很冷,我足足地在路灯下呆了两个多小时。</b></h3><h3><b> 庆功会结束后,爸爸从团部买回了我们家的第一个家用电器——手电筒。手电筒到家后,我喊了几批小伙伴来家里,堵上窗户,给大家炫耀演示了一天。</b></h3> <p class="ql-block"><b> 那时我对城市没有什么概念,也并不向往。然而,一次在沙漠里的神奇偶遇,却燃起了我一定要去城里看看的念想。</b></p><p class="ql-block"><b> 记得那年初夏,一场小雨之后,我约了几个小伙伴一起去沙漠里采沙葱,因为这个季节,尤其是雨后的沙葱很鲜嫩。我们到达目的地时已近晌午,天气也渐渐热起来了,雨后的地面也开始蒸腾了,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b></p><p class="ql-block"><b> 正当我们忙着采沙葱的时候,突然一个同学喊了一声“快看!那是什么?”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远处的雾气里出现了一片高楼大厦,还有整齐的街道、奔驰的汽车、耸立的铁塔……。于是我们朝着高楼的方向跑呀跑,结果没多大一会儿,高楼大厦就不见了,眼前依然是望不到边、寂静空旷的沙漠。</b></p><p class="ql-block"><b> 回来后,我们把这一神奇的现象给老师讲了,老师说这就是“海市蜃楼”,高楼大厦、奔驰的汽车现实中是有的,只是它们的影像通过密度分布不均匀的空气被折射到了沙漠里,形成了缥缈的幻象。也就在那时,我们几个小伙伴有了去趟石河子、去看看真正的高楼大厦的念头。</b></p> <p class="ql-block"><b> 在连队看电影是我们最快乐的事,那心情比我们过“六一”节还要兴奋。那个年代团部电影队会定期到连队放电影,当电影排到我们连队时,连队便安排马车去团部,拉发电机、放映机,接放映员。</b></p><p class="ql-block"><b> 放电影这天,学校也会提前放学,我们会早早地在连部办公室门前摆好凳子占位子,而后便跑到路口去迎候电影队,当爬在树上的同学喊了声“电影队来了”,于是大家便像暮归的羊群般涌向连部办公室,各自坐在之前摆好的凳子上,等着电影开始,妈妈喊回家吃饭,谁都不会离开,生怕影响了看电影。</b></p><p class="ql-block"><b> 通常在放电影前,连领导要在放映机旁讲几句话,估计是致答谢词,我们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期待的是电影早点开始。电影终于放映了,先是放映一部《新闻简报》,主要讲国家大事,有时也会加映一段幻灯片,宣传团场的形势政策和好人好事,接下来便放映一部故事片。</b></p><p class="ql-block"><b> 每次看完电影,我们总要兴奋一夜,第二天上课,心都收不回来,甚至一连几天谈论的话题,都是电影里的故事情节。也正是通过看电影,让我们更加直观地了解到了外面的天地。也坚定了我们走出连队、去外面世界看看的勇气和决心。</b></p> <p class="ql-block"><b> 终于等到了暑假,我们几个小伙伴约定去趟石河子市。我把想法告诉父母后,一开始妈妈就坚决反对,爸爸闷闷地抽了一袋烟后,站起来说了句“去吧!让孩子长长见识”,妈妈这才松了口,勉强同意了。那天晚上,妈妈叮嘱了我一夜,还破例用白面给我烙了4张大饼,煮了6个鸡蛋。临出门时,妈妈从枕头里拿出个布袋,搓出两元钱缝在我的裤腰里,并嘱咐我千万不要乱花钱,当我们快离开连队时,妈妈又撵上了,又给了我9毛钱。</b></p><p class="ql-block"><b> 本来我们去城里约好是8个人,结果当天只有4人。当时去石河子,必须先步行赶到团部,然后在团部乘坐班车才能到达石河子。团部发往石河子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早晨9点在团招待所发车,下午4点由石河子返回。我们天不亮就从连队出发,走了3个多小时赶到了团部,结果还是晚了,团部的班车已经走了。</b></p><p class="ql-block"><b> 后来,在一个老大爷的指领下,我们搭乘了一辆去石河子的过路班车。班车原本只有二十几个座位,那天车上哟莫载了40多人,我们是被硬推进车里的,司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车门关上。</b></p> <p class="ql-block"><b> 班车在去往石河子的路上缓慢地行使着。我们被嵌在车里,人挨着人,水泄不通,外面的景色一点也看不到,只能望见头上方的车顶,好在班车窗户没几块完整的玻璃,通风性能还好,要不然我们早就闷死了。</b></p><p class="ql-block"><b> 那时去往石河子的道路是铺了些石子的土路,路面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只觉得班车是在跳着前行,车在路上跳,人在车里跳,内脏在肚子里跳。</b></p><p class="ql-block"><b> 当班车行使约两个小时的时候,被人拦停了,说是安全检查,叫车上的人全部下了,他们要清点人数。结果,除了打开车门时掉下来的两个人外,大家都不下车,因为下去就很难挤上来了。最终在司机的劝导下,大家下了车,并按安全干部的安排,先把老人和小孩拉走,超载的大人下一趟再来接。我们有幸再次坐进车里,又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了我们梦寐以求的大城市——石河子市。</b></p><p class="ql-block"><b> 石河子市是一座由军垦拓荒者自己建设的新城。那年,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高耸林立的大楼、车水马龙的街道、整齐明亮的街灯、琳琅满目的商场、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这里,使我第一次感到外面世界的广阔、精彩、色彩斑斓。也促使我走出封闭、走出狭隘,重新梳理出自己真正的理想,并为之而奋斗努力。</b></p> <p class="ql-block"><b> 几十年过去了,光阴荏苒,斗转星移。团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兵团发展的需要,个别连队已撤并消失了,即便大多数连队还在,但也很难从中找回儿时的记忆了。虽然我们团场现在的生活条件和城市相比,没有多大区别,童年时的梦想和憧憬也一一变成了现实,但我依然怀念童年时代在连队生活的美好时光,也许这就是乡愁……</b></p> 欢迎点评、转发 感谢您的支持,喜欢就赞赏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