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王华,一生与传媒事业结缘

古月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江苏徐州著名老报人王华先生,因感染新冠,于2022年12月19日19时05分去世,享年102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为缅怀先生平生事迹,特发表笔者于2019年12月采写的下面这篇文章。</b></p> <h3>冬日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射进斗室,窗台上五六盆蝴蝶兰,在阳光的照映下顿显生气。那浅红、紫红、橘黄、雪白的花瓣,仿佛一群灵动的彩蝶在晨光中振翅飞舞。老人面向鲜花和阳光,一腿站立,一腿蜷缩提起,而后用力向前踢出,如此双腿一站一踢轮换着达30余次。这是他自创的健身操,是每日必做的功课。</h3><h3>这位老人就是从徐州日报社离休的老编辑、徐州新闻界第一位攀上百岁生命高峰的王华老师。</h3><h3>近日,笔者怀着崇敬之情登门拜访了他。我们挨身坐在一条半旧的长沙发上,听他回忆那逝去的悠悠岁月。</h3><h3>王老话语缓缓,思维清晰,叙述条理,而且字斟句酌,完全是终身跟文字打交道的老编辑才会有的那种严谨的语言风格。人虽老矣,但,老新闻的风骨依旧。</h3><h3>两个多小时的交谈,他毫无倦容。笔者注意到茶几上散放着好几份报纸杂志,除了本地的以外,还有《参考消息》、《沿海时报》等,原来这些都是王老自己订阅的。他说,&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h3><h3>“我这一生都跟传媒结缘,到老也离不开传媒呀!”</h3><h3>一字一顿,发自肺腑,令笔者感动。</h3>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动乱年代的流亡与追求</b></p> <p class="ql-block">王华出生于1920年11月10日,父亲王子云是从绘画之乡萧县走出来的美术大师,中国现代美术运动的先驱之一。王华6岁时,父亲将他带到北平,因自己要远赴法国留学,故将爱子托付给七弟王青芳照顾。当时,王青芳在哥哥的影响下,也是北平美术界的活跃人物,与李苦禅同窗,与齐白石交谊甚笃。王华随即被送进父亲和七叔先后任教的北平孔德学校上学。</p><p class="ql-block">北平孔德学校是蔡元培创办的一所新式学校,以法国近代实证主义哲学家孔德的名字命名。该校包括幼稚园、初小、高小、中学几部分,学生多为北大子弟,蔡元培的女儿、胡适的孩子、李大钊的儿子都曾就读于此。王华即与著名学者钱玄同的三子钱德充同班。在浓厚的故都风情和馥郁的书香气中,从幼稚园开始直到中学,一气读了11年。</p><p class="ql-block">然而,1937年“七七事变”的炮火打破了他的读书梦。北平沦陷,华北沦陷。接下去,上海“八、一三”事变,南京大屠杀,国府迁都……老大中国山河破碎,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王华遵父命要从敌占区“逃出去” !他戴一顶毡帽,穿一件长袍,与一位在北大读书的同乡结伴,从北平乘火车到天津,再转海轮到烟台回徐州。在天津站下车时,两排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把守车门,对看不顺眼的,年轻力壮可充当民夫的,当场拽出来带走。亡国奴的屈辱与无奈深深刺痛王华的心。</p><p class="ql-block">回乡团聚并未带来多少欢乐,徐州也在侵略者的蹂躏中,逃亡之路还要继续。目标是到大后方去。恰好,本家小叔的大哥在东吴大学当教授,此时该校已迁重庆,王华与这位小叔一起,从徐州沿陇海线取道郑州,再沿平汉线南下武汉,然后乘船溯江而上,去重庆。千里迢迢,烽火连天,随时会遇到生命危险。在郑州街头一家小饭店的二楼上,两人吃饭时,日军轰炸机突至,一颗炸弹正巧落在小楼上,楼梯炸塌了,浓烟尘土扑过来,叔侄俩幸好死里逃生。在山城重庆,这样的险遇更是家常便饭。日军空袭几乎一天不漏,刺耳的警报一响,便朝山洞里跑。但,山洞也非保险箱。王华多次目睹这样的惨象:随着炸弹轰然落地,刚刚还在旁边说话的男女同胞已血肉横飞……</p><p class="ql-block">战时重庆是沦陷区流亡知识分子的汇聚之地,饭碗成了迫切的大问题。在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正巧重庆中央广播电台招考编辑、播音员。报考者如潮水涌来,而只录用3人。母校孔德给他打下的知识底子,北平生活养成的京腔京韵,助他脱颖而出。一边上班,一边深造,生活总算安定下来。</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从人生大拐点到大亮点</b></p> <p class="ql-block">时事变幻,岁月如流。四十年代中后期大剧迭出:日本投降,抗战胜利,国共决裂,战火重燃,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横扫蒋家小朝廷……中国迎来历史大拐点,王华也迎来个人命运的大拐点。</p><p class="ql-block">南京解放了。他与百万市民一道欢迎解放军进城,热情拥抱新社会。不久,新华社南京分社暨新华日报社合办新闻干部培训班,面向社会公开招考,王华又一举中第。浑身散发着硝烟味儿,仿佛刚从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下来的“老八路”给他们上大课:讲当前形势、党的政策、目前任务,然后小组讨论。南京军管会的领导也亲临做报告。这是王华第一次接受革命洗礼,面对面聆听党的声音,感觉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醍醐灌顶,渗透灵魂。1947年7月从培训班毕业,他满怀激情回到阔别的家乡,进入《新徐日报》,从此跟党的新闻事业紧紧相拥。</p><p class="ql-block">新徐州百废待举,地方报业随政治经济形势之变而变。由《新徐日报》到《工商日报》、《徐州工人报》、《徐州日报》,至文革停刊,及至1978年复刊,王华一直与徐州新闻事业同呼吸、共命运。干过记者,当过编辑,涉及的部门有文教、政法、财政、文艺副刊,一度还做过报纸校对。说到当年值夜班,他露出甜蜜的微笑,排字房里守着,一校、二校、三校,看大样,送值班主编审阅,环环相扣。新闻的时效不容一分迟延,党报的严谨不容有半点差错,职责的压力与个人的自律叠加,紧张与兴奋交织,通宵达旦,宛若在演奏一支今夜无眠的交响曲。</p><p class="ql-block">王华做过多年文艺副刊编辑,他的儒雅谦逊,平易近人,在徐州业余作者中享有盛誉。那时,地方上没有专门的文艺报刊,徐州日报文艺副刊那块方寸之地,成为广大文学爱好者渴望亮相的窗口,来稿如山,作者云集。他不分昼夜,像一位目光锐利的采矿师和鉴赏家流连其间。呕心沥血,如琢如磨,默默地为他人做嫁衣裳。许多有才华、有抱负的作者正是在他的鼓励、提携下,从这里出发,开始了多姿多彩的写作生涯,成为全国知名的诗人、作家、教授、学者以及多行业的佼佼者。</p><p class="ql-block">编稿之余,他挤出时间给投稿者回信,了了数语,或勉励,或指导,有时还骑一辆旧自行车登门拜访,叙家常,谈创作,广交朋友。</p><p class="ql-block">1971年,极左风潮中的《徐州日报》关门停刊,编采人员调出转岗,大半仍做体面的“文职”,而他和另外10多位所谓有家庭或历史问题的人则享受特殊待遇:到徐州砖瓦厂当体力工人,三班倒,挖土修坯,抬砖烧窑。体弱多病吃不消,10几岁的女儿和儿子前来“助战”,女儿帮白班,儿子帮夜班,爷仨顶一个壮工。如此几个春秋过去,多次到有关部门反映,才被调往园林局云龙公园,从一名文坛的园丁改做花草树木的园丁。身份变了,护花使者的初心未改。</p><p class="ql-block">1978年报社筹备复刊,王老重回编辑岗位,宝刀未老,青春再燃,到1986年离休,共为党报服务36年。离休后,他依然追随党的脚步,与时俱进。1990年,70岁的他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40多年的追求,终于实现。</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一生最大的亮点!”他的眼圈湿润了。</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百岁老人的生命密码</b></p> <p class="ql-block">回望百年,王老感慨万端:“新中国建国以后,尽管有过一些风风雨雨,但总的来说,没有任何一个社会能象今天这样让老百姓满意,这是我的切身体会。”</p><p class="ql-block">是的,衣食无忧,生活宽裕,政治宽松,他感激党和政府的好政策,他说:“没有社会的安定,哪有家庭的温暖!没有党的好领导,哪会有百岁的我!”</p><p class="ql-block">老人情真意切地说着,脸上绽出花一般的笑容,能看出,他心里那满满的幸福感,那感恩,知足,平和的心态。</p><p class="ql-block">除了大环境的安定和谐,王老还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家。他离休前的1983年,曾被单位安排去苏州太湖疗养1个月。其间,他用日记的形式记录下那些天的见闻感受。其一写道:“这时忽然有一种淡淡的乡愁涌上心头,啊,再好的仙境也抵不上故里,再多的新交也代替不了亲人。我有点想家了。”须知,这才是离家的第5天,小别而已。10天后,老伴来信称,想带女儿趁便来苏州玩玩,王老却喜中有忧,“最大的问题是乘车劳累仲芳(老伴)能否吃得消?”又过几天,老伴决定不来了,这又引得王老一番柔肠寸断:“一股淡淡的酸楚之情涌上心头,说真话,我是又想她来,又愁她来,及至知道她们决定不来,又怅然若失。”多像少年夫妻才会有的情切切、意绵绵?王老对妻子、家人细致入微的关爱溢满字里行间。</p><p class="ql-block">一个充满亲情的家,当是健康长寿的基石。98岁的老伴2019年年初病逝以后,5个子女加倍精心呵护。他们轮流值班陪夜,还雇佣一名钟点工协助照顾。</p><p class="ql-block">在熟人的印象里,王老是一位文弱、多病,常往医院跑的人。他很小就有手抖的毛病,中年即患有痉挛性斜颈,象柬埔寨前首相宾努亲王那样,头略歪而颤,天天要去医院做牵引。但他从不悲观,“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必定给你打开一扇窗”。通过多年的理疗、服药、锻炼,病情大为好转。他有高血压,长年服药。他每天两次自测血压且记录在小本子上,根据测值高低随时调整用药剂量,使他的血压长年保持平稳。作息有常,饮食有节,起床、吃饭、活动,午睡,就寝,都有固定的时间,形成规律。生活上的严谨细致、坚韧顽强,助他击退一个个袭来的病魔,他也由弱者渐渐变为强者。体健易折,多病延年,百岁王华为弱者支起标杆,也给强者以有益的启示。</p><p class="ql-block">在体育活动方面,王老一直游离于大众运动之外,除广播体操以外,从篮、排、足、乒乓、游泳、体操到广场舞,都与他无缘。步入晚年,他自编了一套健身操,包括转头、磨腰、举臂、挥手、踢腿、踏脚等动作,简易,甚至单调,但他一招一式,认认真真,数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遇到天冷或雨雪天气,就在屋里做。每晚休息,仰卧床上,摸腹(揉肚子)300下,早晨起床前,亦摸腹300下。他说,人老了一定要活动,根据身体状况和环境条件,量力而行。</p><p class="ql-block">做为一介书生,王老早年就养成阅读习惯。如今,百岁之年,还不时让儿子陪他到博库书城买书。他晃晃悠悠站在书架前,仰望着那一排排世界经典名著,似在跟那些不朽的灵魂对话。他每天都要诵读唐诗宋词,还用毛笔默写,手发抖,就用左手握住右手腕,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他说,背诵诗词养神而益智。健康,离不开文化的滋养。</p><p class="ql-block">饮食方面,少肉多鱼,喜甜食,甜烧饼和小馒头是家常便饭。长年食用蜂蜜、蜂胶、蜂王浆,西洋参打成粉拌成糊状服用。王老说:“实在没什么养生秘诀,只有四句话:生活规律,适当运动,持之以恒,随遇而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犹如山间一条不起眼的小溪,在莽草的遮掩下曲曲折折,蜿蜒涌流,或许不曾掀起过狂涛巨浪,却一直默默的、不停歇的奔向前方…… (胡连俊)</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胡连俊 制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2019.12.13</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