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菊

静水闲云

关注菊花，始于宋代郑思肖的一首诗《画菊》：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首诗初读很简单，字面意思也很明了。但细读，你便可以从中看到一个人，一种气节，一个时代，一种精神。

诗的头两句，“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菊花在秋天盛开，不去与其它的花争相竞艳，那独立的疏篱旁边，菊花的情趣并没有衰穷。这两句，诗人高度赞美菊花高贵的品格，同时我们也能从中看到不愿同流合污，要做清白之人的诗人自己，以及他骨子里高傲不屈的灵魂。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这两句也是这整首诗中，最为经典的两句。菊花是宁愿在枝头上，抱在一起，散发着清香而死，也绝对不会屈从于寒冷的北风，被它裹挟而下，零落成泥。这两句诗，进一步赞美了菊花高贵的品格，同时也更坚定了诗人的信念，那就是坚持自我，绝不委屈求全。

这首诗旨意高远，诗人以菊花喻人，表明心志，读来朗朗上口，明白晓畅。其中深意，一目了然，不辩自明。

菊花并不千娇百媚，雍容华贵，却凛然傲霜，谢不落英。它的孤高绝俗，让人刮目相看。其实，菊花在诗人笔下，何止傲骨铮铮呢，它更是霸气的帝王之花。唐末农民起义领袖黄巢在少年时代，便吟出了：“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诗句。这首《题菊花》，可谓霸气外露，展现了一位旧制度叛逆者的领袖气魄与胆略：傲霜的菊花，开在寒冷的秋天，即便花开满院、姿色艳丽、幽香四溢，也难以引来彩蝶翩跹，暗喻自己是个怀才不遇的人才。但作者并未就此沉沦，反而豪情冲天，扬言他年若作青帝，一定要重新安排菊花开放的时令，让菊花与桃花一起开放，得到春光的抚慰和蜂蝶的青睐。

联系他后来的作为，此诗豪情万丈，将菊花的精、气、神刻画殆尽之时，也将自己的壮志雄心展露无遗。

然而《不第后赋菊》就更加凌厉激越，振奋人心：“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不仅状摹出菊花夺魁天下的英雄形象，更将它沁人心脾、芳贯广宇之“香”和藐视天地的雄伟气魄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此斩截的语调，凌厉的气势，直白的情感，可谓石破天惊，无怪乎后世诸多演义中都将黄巢的这首菊花诗称作“反诗”。

原来，这最低调最平和甚至于最平凡的黄菊，也是不容小觑的。想到这里，忽忆起苏东坡曾提出诗文“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观点，与《红楼梦》里薛宝钗诗云：“淡极始知花更艳”有相同意味。朴实是可以产生绚烂的，平凡也可以创造奇伟。

现在理解陶渊明的恋菊情怀，隐匿之情，似乎就容易多了。不要只听他说“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这才“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这都是自我慰藉的无奈之语。在那个动荡不安的魏晋之时，像他那样的有识之士，岂肯抱朴守拙待流年，不问世事隐田园？他何尝不是一腔热血济天下，满怀忧愤为苍生！只可惜，生不逢时，孤掌难鸣，只能在“欲言无予和”时，“挥杯劝孤影”。所以，他的归隐，实则是“有志不获骋”。

如此看来，人淡如菊，是说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人，实则是经历了狂风暴雨后变得平静了。《甄嬛传》里的沈眉庄，那个爱菊如命，也淡如菊花的女子，何尝不是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后宫里，经历了血雨腥风之后把自己活成了一朵不问世事却无畏风雨的秋菊，真实地诠释了菊花的特性。

还是做像菊花一样的人吧，你可以像朱元璋那样踌躇满志，大声唱和比黄巢更霸道的菊诗：“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也可以在累了倦了的时候，让身心归隐，轻轻吟诵：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