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周年了,仿佛还在昨天,时常脑海里还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几回梦里听教诲,醒来不见泪湿枕。<br> 父亲生于民国二十二年冬月二十二(1933年),爷爷是个本分的庄稼汉,婆婆据说是白杨河望族唐家的姑娘,婆婆的姐姐嫁给爷爷,小夫妻拌嘴,喝了半碗鸦片死了,唐家是望族,娘家来了很多人找麻烦,俗称“打人命”,提出了很苛刻的条件安葬了婆婆的姐姐。父亲的外公看中爷爷家境还好,就给我太爷说“亲家,也莫怄气,把幺女子给良喜(爷爷的名字)填房就是了”于是婆婆就嫁到我家。婆婆除了操持家务外,还会玩牌九。农闲时候总是有附近农民在我家打牌,父亲就被婆婆安排着给打牌的人烧茶呀,给桐油灯添油挑灯芯草啊,伺候那些打牌的人,很晚不能睡觉。特别有些打牌的人为了打牌,憋着不上茅厕,直到实在憋不住了才快速跑出门去,来不及去茅厕就在院坝里解决,又急忙跑回来继续打牌。第二天父亲起来就得打扫卫生,经常被恶臭熏得作呕。所以父亲痛恨那些打牌的人,自己终生不打牌,也不允许我们后人打牌。父亲小时候,族内有个叔爷在白池湾教私塾,三叔去上学,爷爷让父亲送三叔,去了以后父亲对念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三叔在学堂里读书,父亲就在窗外偷听,父亲把学堂教过的三字经都能背下来了,三天没见回家,爷爷跑到私塾一顿打,把父亲打回家说“我一辈子没读过书,还是照样吃饭种庄稼”。从此父亲一辈子没进过学堂,也与学文化无缘。<br> 父亲十五岁的时候婆婆因病去世,看病期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卖了祖业田地,最后赊借无门不治而终。死后连棺材都没有,只好问人家借,当时家里有棺材的邻居不借,还挖苦父亲说“借给你们,拿啥子还?老大一个团包茄子(形容我父亲个子矮),老二一个红眼睛圈圈(二叔小时候有眼病),蛤蟆老鼠一大串,哪个还得起”。最后还是大房的叔爷担保才借到棺材,把婆婆安葬了。多年以后父亲常对我说起,他小时候是被人家看不起的,所以自己才争气发狠,努力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一年以后他给木匠换活路,木匠给我家做一天木工活,父亲给木匠家做两天农活。做了一副上好的棺材还给人家。爷爷不久也精神不正常了,当时家族里主事的人让三叔四叔幺叔都过继给族内的叔爷,大姑去罗家当童养媳。父亲就领着二叔开始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力开始种庄稼,没过多久四叔从收养的那家跑回来了,父亲带着两个弟弟还要照顾生病的爷爷。辛勤劳动认真耕作,很快就有饭吃了,解决了温饱问题。一家人辛苦的过着清苦的日子。<br> 解放后父亲参加了农会,经常开会。父亲记忆力很好,虽然不识字。但也过耳不忘,开会学文件他听一遍就能复述出来。加上他嘴巴会说,思路很广,当时的鸡河乡领导让他当团支部书记。后来由于没文化,不能适应当时的工作需求,被退回来了。只好务农,娶妻生子。后来被社员推选当生产队队长,在大集体的时代他一直带领社员搞好生产,三年自然灾害我们生产队没饿死一个人。土地到户以后,我家人口多,当时八口人,分的土地也多,有一块地隔得远,去干活要走半个小时路,都没有人要,父亲把那块地要着。后来听他说,我家有三个儿子,那块地里杉树包那一块地势平坦,是个屋场,能修房子将来我们三兄弟其中的一个就可以去哪里生活。后来我们兄弟都没有在那个山村生活,都离开了那块土地,没有按照父亲规划的实施。倒是后来的几十年种庄稼很不方便,浪费在路途中的时间很多。<br><br><br></h3> <h3> 后来父母陆续生养了六个子女,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总是想方设法供我们读书,我记事的时候,当时我二哥正在城里读高中,那年高考父亲经常问我:“你小哥会不会考上大学,都说小孩子说话准”。我家因为人口多劳动力少,家穷招人看不起,父亲总想家里出个大学生,光耀门庭。小哥高考失利回家种地,父亲很是失落,长期闷头抽旱烟。小哥一边种地一边自学了法律,走出了程家湾,去县城谋生,父亲才高兴起来。后来我上学了,我自小体弱多病,不愿意劳动,靠好好学习来逃避劳动,成绩一直不错,每年都拿回去奖状,父亲就把奖状贴在堂屋正墙上,有人来家里自豪的给人家讲我的学习好,每当这个时候,父亲脸上的皱纹都是舒展的。<br> 父亲没有文化,很多地方吃了没有文化的亏,所以总是想办法让我们多上学,直到我们兄妹自己不想上了才行。我记忆深刻的是每到秋季开学,秋季开学时农作物都没成熟,没有可变成钱的东西。前几天我父亲就要忙起来了,先把自己家能卖钱的东西换成钱,自然是不够我们几姊妹的学费。然后就出门了,找亲戚朋友借钱,那个年代都不富裕,借钱往往很难借到,有时候要跑很多天,很多地方才能借到。当我们拿着父亲千辛万苦借来的学费,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有好好学习。等到秋收以后留下一家人的口粮,把多余的粮食卖了,再去还上借别人的钱,不误诚信。冬季农闲了又去“卖点活路”(打短工),为春季开学做好准备。当时父亲的做法很多邻居都不理解。住我们家坎下的三爸爸,旧社会里读过私塾,四书都能背下来。每次砍柴路过我家,在街沿上歇气的时候,经常说我父亲:“你一天找不到纳闷想的,卖点活路去送娃儿念书,有个啥用,我在旧社会四书都是读完了的,还不是抵角锄把。叫你那几个娃儿莫念书了,买一帮牛羊,几年就富起来了”。每当这时候,父亲不在辩论,就给三爸爸找旱烟或者倒茶,把话题岔过去。三爸爸抽完烟喝好茶扛着他的柴回去了,父亲依然为我们上学劳碌奔波。在父亲的坚持下我们兄妹六个不同程度都上了学,告别了文盲因为比同龄人有文化而走出了程家湾。在当时父亲能有这样的决心,送我们上学,在今天看来也是非常有远见的。如果不是知识改变了命运,我现在可能还在程家湾里劳作,当着贫困户。</h3> <h3> 父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记忆力好,对有文化的人说过的话记忆深刻,又转过头来教育我们,现在想来他教育我们的有些话很有意义。例如“三辈人没读过书,也不敢轻师慢匠”,教育我们要重视教育,尊敬老师,尊重技人才。“家财万贯,补补烂烂一半”,教育我们勤俭节约。“撵人不上滑石板”,“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教育我们宽厚待人。这些朴素的语言蕴含着很深的道理,体现了百姓智慧。<br> 父亲最爱的物件有两样,一是一副水晶石眼镜,还有就是他的烟袋。父亲年轻时候害过眼病,迎风流泪带上眼镜出门很舒服。他说这副眼镜是他岳父送给他的,外公年轻在衙门里当差,回家时带回来一副水晶石眼镜,父亲在他跟前很孝顺,临死前,想到自家地里看看,就让父亲背着他巡视了庄稼地,看了庄稼的长势,放心的回去了,就把他的水晶石眼镜送给了我父亲,后来去世了。眼镜也是父亲对外公的念想。一直珍藏使用。父亲爱抽旱烟,每年都自己种旱烟,小时候放学回来还要去地里捉烟虫,晒烟的时候帮忙牵烟叶子。直到年龄大了种不了了才作罢。他的烟袋长期有两根,一根短的,上面拴着一个磨得溜光的野核桃,可以别在腰带上,做农活时随身携带。还有个大烟袋,有一米多长,水白铜的烟袋哨子,带冠子的烟袋锅,中间用水竹做的烟袋杆,长期都是擦得锃明瓦亮,在地里劳作回来,泡一缸酽茶。装一袋旱烟,翘着二郎腿,长烟袋架在二郎腿上吞云吐雾,这是父亲最享受的时光。大烟袋还有一个用处,闲逛的时候,拿上还可以作为棍子打狗。</h3> <h3> 我们兄妹逐渐逐渐长大了,外出谋生,都离开了老家,就我教书在本镇,离得近一些。哥哥姐姐们都接他们去县城住,父亲总是不答应,故土难离。山居的日子劳作是必须的,“八十岁的公公砍黄蒿,一日不死要柴烧”。父亲逐渐老去,膝关节骨质增生,行动也诸多不便。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最后哥哥姐姐们派我去给父亲做工作,父亲说城里那楼房上上下下腿脚不方便,上去了就不想下来,就跟坐“闷厅子”(坐牢)一样。冬天要烤火,电炉子烤不上身。除非能烤火,不然不住城里。大姐在任河嘴有一个农家院儿,小哥去打了一个烧石炭取暖的地炉子,买了一车炭。让他去看了,他才勉为其难的搬到任河嘴去住,走的时候还把被子留了些,生活用具留下,害怕住不习惯好回去。到了任河嘴我大姐家,经常周末我们兄妹都去看他们,一大家人团聚,其乐融融。也不需要劳作,父亲没事了看看电视,喝酽茶抽旱烟,院子里转转,公路上逛逛。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享福了。父亲也就安心住下来了,适应了山下的生活直到终老。<br> 父亲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教诲依然回荡在耳边,他自立自强隐忍的性格依然激励着我们前进,他卖点活路送我们上学重视子女教育的决心依然在指引着我们。正是他的远见和不辞辛劳为我们的幸福生活奠定了基础,使我们终身受益。在我们后人的心里父亲大山一样的伟岸。</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