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庄村的“自乐班”

张维

北庄村是礼泉县骏马镇一个不起眼的农村，那里民风淳朴，乡邻和睦。虽不是繁华富庶之地，但读书人也不少，渐渐地定居到城里的人就多了，村子便也冷清了。但村子四周的果树，一到春天，仍抽出嫩嫩的叶子，由鹅黄到深绿，依然郁郁葱葱，这时，杏树，梨树、桃树也都各自热闹一番，神韵风姿，曼妙轻盈！自不必言。

北庄村的土质好，种啥成啥，所以，水也甜，养人！人嗓子好了，也爱唱了，自然而然，北庄村的“自乐班”就兴起来了。近几年，党的政策好了，戏台子搭在了村西头，爱唱戏的人就更多了。人们用秦腔这个古老的剧种，传达着对生活深深的爱，生在黄土地上，就生生世世爱这深厚广袤的黄土地。

北庄村的自乐班活动时间是每周星期二下午，每逢周二，村西头的戏台前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周围村子的老艺人和秦腔戏迷们，从四面八方云集这里，艺人们背着二胡，拿着板胡，骑着电摩，开着三轮车…

人们带着对戏曲文化的敬仰和对戏曲艺术的追求，不畏严寒酷暑，都想到舞台上吹，拉、弹、唱，美滋滋坠入他们的艺术之宫。

戏开演之前，文武场面坐定。乐队最多也就十五六个人，敲戏师父把鼓摆在身子正面，坐定。他一手操牙板，一手操鼓尺，他手上、嘴上、眼晴上的所有动作，都跟乐队，演员有关。敲鼓的，在西洋大乐队里，那就是指挥。戏唱地好不好，关键也看敲鼓师父敲的好不好？所以，自乐班彰显的也是团队精神，单打独斗在这弄不成。板胡，二胡、笛子、唢呐、扬琴都为演员服务。此时，能站在舞台中央唱一折，过过戏瘾，那是何等幸福的时刻，在婉转缠绵悠扬的板胡声中唱风也潇潇，雨也潇潇。你的情，你的苦，你的泪，你的爱可以尽情倾诉，一泻千里。你要真能和戏曲人物心灵交融，你便创造了戏曲神化。那种美，就超越了自身，你已不是你了，你是白云仙，你是阿毛娘、你是田赛花、你是苏若兰……

梨园人生粉墨登场

世间百态一一从头

村子里有几个老艺人，传承和发扬着秦腔这门古老的艺术，唱了一辈子戏，也爱了一辈子戏。他们一有时间，就在舞台上排戏，前一阵子，排了一折巜探窑》。

秦腔《探窑》昰秦腔传统折子戏。出自本戏《五典坡》。正旦、老旦唱、做并重戏。演述王宝钏与父王允击掌诀绝，发誓从此不进相府，也不要相府一钱一物。其母不忍，携钱米往寒窑探视，见宝钏清贫如洗而落泪，劝其重返相府,宝钏表心铭志而拒之，挥泪劝母返回。这出戏，虽比较苦，但王宝钏作为相府千金，不嫌贫爱富，忠于爱情的高贵气节令我敬佩。

王宝钏守寒窑一十八载，用青春和岁月坚守爱情。十八年，十八年！人生有几个十八年？可叹红颜王宝钏！

现在北庄村的自乐班，也承载一种使命。就是农村人的红白喜事。比如，谁家里有八旬老人去世了，儿女们为了寄托哀思，悼念时也会请自乐班去唱戏。如果是慈母大人去世，巜女祭灵》是必唱的戏，在冗长的板胡声中，“角”田赛花一身素衣白绸祭奠亡母在天之灵，唱腔委婉细腻，表演催人泪下。令看戏的人唏嘘不已，有母亲的人还则罢了，无母亲的人，再想起母亲的诸多好处来，个个泣不成声。秦腔寄托哀思，特别是苦音戏，揪心裂肠，悲壮凄凉。

要是谁家经济好，盖了新房，那一定会请“自乐班”去他家“嚷房”，在新房里响响铜器，吹拉弹唱一回。这时热情好客的“主家”会拿出好烟好酒招待“自乐班”成员，“主家”脸上堆着笑，心里乐开了花。亲爱的乡亲总觉得，在家里敲一敲，唱一唱好，他屋就成了风水宝地，聚财聚富人兴旺，事事顺心家平安。

所以，“嚷房”唱戏是很讲究的，要唱好，唱好戏。

贾平凹在散文巜秦腔》中写道：农民是世上最劳苦的人，尤其是在这块平原上，生时落草在黄土炕上， 死了被埋在黄土堆下；秦腔是他们大苦中的大乐，当老牛木犁疙瘩绳，在田野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立在犁沟里大喊大叫来一段秦腔，那心胸肺腑，关关节节的困乏便一尽儿涤荡净了。

这样看来，秦腔是八百里秦川的劳作农民寄托情感的重要形式，秦腔里有他们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审美情趣。

现在，时代在演变，很多幼时的文化消亡了。手机，电脑替代了几声雄壮的秦腔叫板，年青人的娱乐方式多了，再加上农民务工人多了，种地人少了，农耕生产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秦腔和农耕生产方式的根基一起衰落，是社会发展的体现。秦腔的哀落令人伤感，但现实生活是残酷的，生存如此严峻，有家的地方没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人们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渐渐没了乡音。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我也步入知命之年。在外漂泊久了，总想回到北庄村。

村西头那个戏台，便成了我最爱去的地方了。静静地，一个人站在台上，便可以自由呐喊了，台上无鼓师，无乐队，台下，清风自来，花儿静开。

西湖山水还依旧

憔悴难对满眼秋

霜染丹枫寒林瘦

不堪回首忆旧游

……

你可以自由发挥，也可以声情并茂，你可以眼含热泪，也可以泪眼婆娑，生命活性与艺术张力的回应，命运与戏曲人物命运的有力结合，你可以酣畅淋漓地醉一回。

亲爱的乡亲们也不闲吵，只说一句“娃心不宽，叫娃唱去，娃也爱戏。”勤劳朴实的人们，对生活中遭不幸的人，永远都怀有一颗伟大的同情心。

我爱美丽的北庄村，这片哺育我成长的热土，我可爱的家乡。这么些年了，我给村子没做过一丝一毫的贡献，但勤劳善良的乡亲从来没嫌弃过我，他们用博大的胸怀接纳我。用母亲般深沉的爱拥抱我，让我感觉到风雨人生中的丝丝温暖。走遍天下，还是家最温暖，有娘的地方便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