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新来过

铭记老号

<p> 冬天到了,知青伙伴们陆陆续续地又都回到了上海。从他们那里我了解到,公社和县里的领导,对我放弃亳县师范上学的机会,导致了县里名额的作废大为恼火,这本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p><p> 此外,我也注意到了,公社又有几个上海知青被上海的大学录取了,其中有刘自平(上海机械学院)、曹洪(上海机械学院)、吴红英(上海中医学院)、施建光(上海师范学院体育系)。这是公社知青回上海上大学人数比较多的一次。除此之外,还有陈步新去了亳县师范,陈雪云去了阜阳卫校。</p><p>&nbsp;&nbsp;&nbsp; 有一天,我去了刘自平家,他那时着迷于音响设备的DIY,正在家里忙着自制喇叭箱呢。他跟我谈了一些大学里的学习情况,让我甚是羡慕。他是上海机械学院冶金系金相专业的,曹洪也在机械学院,但跟他不在一个系,也不在一个校区。刘自平他们班上有个叫徐力的,是曹洪她们知青小组成员徐勤的哥哥。</p><p>&nbsp;&nbsp;&nbsp; 过完年,一晃就到了4月初。我费了不少口舌说服了父母,再一次启程返回顾集。出发前,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准备着接受批评,甚至是接受严厉的训斥。相信通过努力,熬过这一关以后,情况会好起来的,时间应该可以改变一切。</p><p> 当我回到贾寨时,蚌埠铁路分局的招工正接近尾声。这一次徐铭沪、曹旭东、张健和邵敏芝等不少上海知青都榜上有名。</p><p>&nbsp;&nbsp;&nbsp;&nbsp; 几天后,被招工的这些人就要动身离开了,在他们的邀请下,我也一起去了县城,正好送送这些同甘共苦好几年的知青伙伴。</p><p>&nbsp;&nbsp;&nbsp; 他们在界首县城停留了两天,我也陪着在县城待了两天。那一天,在界首街上,我们遇到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干部,看样子曹旭东和她很熟,当曹旭东给我们作介绍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在上海知青中很有口碑的、非常乐于助人的县知青办蔡秘书。当得知我是王铭时,她打量了我一下说:“原来不认识,现在认识了,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初次相见,她的热情率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p><p>&nbsp;&nbsp;&nbsp; 分手后,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隐约感觉到,她应该是我去年上学被调包之事的知情者,倘若当初她能出面稍加干涉,或许此事就不会发生了,怪只怪我们相识太晚,而如今再讨论这些已毫无意义了。</p><p>&nbsp;&nbsp;&nbsp; 曹旭东走后,知青小组里就剩下了我和王军。我等待的批评训斥终于来临了。大约4月底,公社召开了一次知青大会,李昆峰书记讲了话,他讲到最后,话锋一转,提起了去年我亳县师范没去的事。他提高着嗓门当众让我站起来,我站在那里,就听到他在说:“亳县师范不想去,你想去哪里?很多人想去还去不上,你浪费了县里宝贵的招生名额。既然你放弃了这次上学的机会,那好吧,公社还有一百多个知青,你就在后面慢慢地排吧。”尽管早就做了思想准备,但它真的来临时,还真有些让人难以接受。</p><p>&nbsp;&nbsp;&nbsp; 散会后,沈逊陪着我一起回到贾寨,见我情绪不好,他讲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典故。虽有些牵强,但我明白他的好意。感谢他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鼓励我、给我信心。</p><p>&nbsp;&nbsp;&nbsp; 在那一段日子里,老陈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我,默默地不动声色地帮助我度过这人生的低谷。</p><p> 5月,县里召集各个公社负责知青工作的干部开会,主要是听取知青住房等问题的汇报。老陈推说有事走不开,让我代他去开这个会。当我得知是去县知青办开会,还要和知青办的领导打照面时,就很不情愿。老陈说:“你傻呀,这是你重新站立起来的绝好机会,范主任那里我刚打过电话,他已经知道你要去了。”听了这番话,我才体会到了老陈的一番良苦用心。</p><p>&nbsp;&nbsp;&nbsp; 第二天,我硬着头皮来到县知青办会议室门外,范主任老远就招呼我,让惶恐中的我心里坦然了许多。会上我按照老陈拟好的提纲,一一作了汇报。最后将书面材料递交给了范主任,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当走出会议室时,我感觉自己象是闯过了一关,心情特别的舒畅。</p><p>&nbsp;&nbsp;&nbsp; 那一阵子,上海搞了一个知青函授学习,开设了政治经济学等专业,发了不少教材,并在当地聘请了辅导老师。老陈将政治经济学教材交由我来发放,我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是想让我在公社知青中多露露面,多做点事,以此挽回一点影响,同时也可以减轻一些他的负担。我将曹旭东留下的一个薄板木箱锯开,做成了一个书架,将这些教材整齐地排放在里面,等待着各大队的知青来领取。</p><p>&nbsp;&nbsp; 上海的复旦大学也曾派来了政治经济学的一名讲师和一名助教,在县农干校对全体函授学员进行集中面授,这次老陈又让我来负责带队。面授的场面搞得很大,全体学员都集中食宿在具农干校,每位学员都必须写出学习心得,各公社在面授现场还要出板报,顾集公社的板报最后是在班昭和徐唯真的鼎力相助下,才得以完成。</p><p>&nbsp;&nbsp;&nbsp; 这一年,根据省里的要求,县知青办下发了下乡知青登记表,重新确认了每一位下乡知青的身份。听说以往的几次招工中,有个别当地的回乡青年,冒充下乡知青被招工带走了。这次的重新登记,意在杜绝此类事情。也就是这张下乡知青登记表,在第二年我被招工时,还意外地拯救了险些被淘汰的我。由于我的档案材料之前已被亳县师范带走,后来也没能追回,以致安庆石化来招工时,档案袋里仅有一张知青登记表,最后是靠着这张知青登记表,招工方认可了我是个上海下乡知青,才勉强同意让县知青办为我出函外调,重新建立档案,那是后话。</p><p> 6月底,在老陈的安排下,我陪着他去了一趟上海。老陈的主要任务是联系杨新排灌站的设备,顺便走访了一些知青家庭。在上海的十来天时间里,我们先后去了张保兴、徐唯真、徐铭沪、胡始建、俞立蓉、张瑾等知青的家。</p><p> 我和张瑾还有已经在上海上学的刘自平、蒋亚东一起,陪着老陈游玩了黄浦公园和豫园,当时留影的照片我一直保存着。</p><p> 从上海回来后不久,有一天,蔡秘书出人意料地来到了我们知青小组,自从在曹旭东的引荐下我们认识后,我总共才见过她一两回,彼此并不算太熟,她能亲临我们贾寨的茅草屋,真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以前也只有老陈来过,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蔡秘书坐在那里,问我平时都看些什么书,都有些什么爱好,还拨弄了几下我的小提琴,感觉非常亲切,她的到访让我们之间加深了了解,也增进了信任。</p><p> 这一年的8月初,河南省连日暴雨,泉河水猛涨,最后导致泉河两岸遭遇了几十年未遇的特大洪灾。也许正是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洪灾,才使该地区鲜有历史遗迹被保留下来。</p><p> 8月1 6日早饭后,就听门前大路上有急促的脚步,出门一看,泉河大堤上的民工由西向东潮水般地从寨子里穿过。听人说,公社已下达了放弃大堤、迅速撤退的命令。随后王军也从大堤上回来了。原来,为了确保下游城市和铁路交通线的安全,上级已下令于昨天夜里关闭了杨桥大闸,这样一来,我们这一片就成了蓄洪区,被洪水淹没只是早晚的事了。</p><p> 我们抓紧收拾起东西,将两张单人床并在一起,放到了屋子西边的寨墙上,那是全寨最高的地方,应该比较安全。我们把所有怕水的东西都堆放在床上,给水缸挑满了水,还抓紧时间烙了几张饼子。为防万一,我将隔屋子用的两个簸篱子(高梁杆编的)拆下卷起来,捆成一个筏子,由于缺少绳子,不得已我还撕掉了两条旧裤子。看着这一米宽的高梁杆筏子,心中似乎踏实了许多。</p><p> 午饭后,寨河里的水开始不断上涨,逐渐漫上路面,寨南一些低洼的地方已开始积水。傍晚,地面的积水越来越高了,天上又偏偏下起了雨,由于屋里已经进水,土墙随时都可能倒塌,我们不敢冒然进屋躲雨。王军拿出了他那条浅红色的线毯,我们在床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帐篷,两人挤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雨声,承受着透过线毯滴在身上的冰凉的雨水,那感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p><p> “轰”的一声巨响,把我们从沉思中惊醒,沉寂了几秒钟后,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定是谁家的房屋被水浸泡后倒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水位越涨越高,倒塌的房屋也越来越多,寨里寨外的哭喊声此起彼伏。</p><p>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居然睡着了,当重新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向外望去,寨墙成了汪洋中的一块孤岛,洪水在风的推动下,不停地拍打着床边的泥土。我们屋子里的水已有一尺多深,南墙中间的一段已经倒塌,其它三面墙还算完整。由于屋顶的檩条用的是整根的毛竹,所以屋顶并没有散架,只是中间失去支撑后向下耷拉着。后来,它成了全寨唯一保存下来的房屋。</p><p> 洪水渐渐地停止了上涨,接着太阳也出来了。我们支起了锅准备生火做饭,可抱来的柴禾全是湿漉漉的,好半天才引着火。孤岛上冒起了炊烟,我们又吃上了热腾腾的面条。</p><p> 第二天问题紧接着又来了,烙饼吃完了,遭雨淋过的面已无法食用,能烧的柴禾也所剩无几。我们呆呆地望着水面,真不知道这样的困境还要维持多久。</p><p> 远处,一只野兔子站在坟头上,它是被水逼得无处可跑了。王军二话没说,脱去上衣就游了过去,不一会儿,他便拎着野兔回来了。他熟练地剥去了兔子皮,我们俩又淌着齐胸的水,走向寨南的机房。从倒塌的废墟中找出柴油桶,抽出了一壶柴油,我们用煤油炉子炖起了兔肉。虽然除了盐,什么佐料也没有,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p><p> 在我们遭受水灾的日子里,全国都在关注着我们。驻扎在徐州的解放军某部舟桥大队,在洪水破坝后就接到命令,日夜兼程赶到灾区。那几天还经常有飞机在空中盘旋,并投下一麻包一麻包的饼干。王集以北未遭水淹的一些公社也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收容和接纳了大批无家可归的灾民。</p><p> 灾后第三天的上午,老陈乘着解放军的冲锋舟来看望我们,并安排我去给解放军当向导。 以后的三天里,我几乎都是在冲锋舟上度过的。解放军舟桥大队是新近从东北调防到徐州的,战士大多是东北人,可班长却是个上海人。他大我一岁,是在吉林插队时当的兵。从他那里,我还听到了关于这次水灾的一些其他情况。 </p><p> 洪水在泉河两岸肆虐了一周后,才慢慢地退去。水灾后寨里寨外一片狼藉,社员们从废墟中收拾出砖瓦木料,搭起了简易的窝棚。生产队派人帮我们顶起了屋顶,重新砌好了南墙,我们把西边的两间让给生产队做了仓库。虽然住得挤了点,但是与那些住着窝棚,进出都要弯着腰的社员们相比,我们感觉已经很不错了。</p><p> 灾后,公社一面组织灾民们生产自救、重建家园。一面对水灾期间出现的一些犯罪活动,进行了及时的清查和惩治。我和谭广昆、于德思、管建平、秦正康等知青,被武装部陈秉修部长召集到公社,成立了严打队,协助公社的清查惩治工作。</p><p> 那一段时间,我们严打队都集中食宿在公社旁边那个用大油布搭起来的棚子里。水灾期间,一些不法分子利用机关学校无人值班的空隙,大肆盗窃国家财产,更有甚者,为了窃取房梁门窗等,他们竟然将尚未倒塌的房屋强行弄倒。顾集中学的一位校长,为了保护这些学校财产,连续几天蹲守在学校的废墟里,记录下了偷盗者、破坏者的姓名(因大多数是顾集街上的社员),为后来追查留下了证据。可悲的是,后来被查实的一些参与偷盗的社员,大多数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有些我还认识。当问到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时,他们都追悔莫及,都以为大水期间没人管,拿了也就拿了。还认为,别人拿了,自己不拿,就吃亏了,一点法制观念都没有。</p><p> 10月份,谭广昆招工去了合肥城建设计院。听说他在南水北调指挥部工作的表哥,帮助公社搞来了杨新排灌站急需的设备,公社没有食言,一有机会便兑现了承诺。</p><p> 10月底,结束了严打队的工作,我回到生产队。几天后,突然接到了外祖父去世的电报,不敢拖延,收拾完东西我就动身回了上海。</p><p> 办完外祖父的丧事,我就被查出患上了急性黄疸肝炎。医生说,这是水灾以后的常见病,是饮水遭污染所致。我在淮海医院住了半个月,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可是医生们硬是要留院再观察半个月。后来听说公社的不少知青,水灾后都感染过这样和那样的疾病。</p><p> 那一年,大中专招生一直拖到十一月份才完成。杨亚平去了淮南煤矿学校,徐唯真去了界首师范,班昭去了阜阳卫校。&nbsp;&nbsp;&nbsp;&nbs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