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汲鹏

吕述祖

汲鹏走了！一个相识50年的好朋友，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

不久前，我和华宁今年在去希腊和土耳其之前还和他一起吃饭，小豆因为忙着照顾妹妹的病在上海。他高兴的对我们说他现在没有什么病痛，还说都是小豆给他调理的好，吃不少保健品。没想到这么快，情况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汲鹏是一个把友情看得比天还大的人，但燊去世，他带病拄着拐棍儿坚持去深圳，唐伟病了，他又坚持飞去看他。9月份，小豆的妹妹从病危到最后过世，汲鹏尽管身体已经很虚弱，还是想去，经家人强力劝阻，总算没有成行，可11月他还是坚持去了上海，没想到回来就倒下了。

汲鹏是我接触过的人中最讲义气的人，从来都是宁肯自己吃亏 不让朋友受累。和他说起这个事儿，他调侃说他这是东北土匪的基因。这次来和汲鹏告别的朋友和校友如此众多，很说明他的为人。

翻出老照片，想起我们五十年的交情，不禁多次黯然落泪。

在清华时，汲鹏是老四的头头儿，我是老团儿的，但这丝毫也有没有影响我们之间50年的友情。我们之间，常有争论，常有不同，但“君子之交和而不同”，我们始终是好哥们儿。

1970年，三位压00的清华学弟，汲鹏，钱民刚和葆鸿熙分配到邯郸钢铁厂，再加上自1968年底分到邯郸的校友，我们就有了所谓的“邯郸帮”。

邯郸帮有南北之分，北边有崔兆喜，王允芳，张蔼玲，原蜀育，刘桂槐，陈永琪，颜慧中，刘洪发，樊月华，郑易生，李希拉和张宾生等人，南边则是以我们邯钢的人为主，再加上内燃机厂的徐学媛，宋耕，杨良才，郑大为，纺机的陈玉林，傅胜初，还有计欣华，卢延宁，邵承祥，何士凌和滕启等人。后来周泉缨从沙城发配到了邯郸地区的成安县，他进城的时候也常找我们玩。

1970年夏天，华宁第一次从抚顺去邯郸，清华同学一起到丛台公园玩时的合影。

前排蹲者左起:汲鹏，徐可，吕述祖，钱民刚

中排:左起: 刘宏亚, 计欣华，樊月华， 娄华宁，刘淑英，颜慧中

后排: XXX，滕启，陈永琪，葆鸿熙

这一年7月27日，我和华宁在邯郸登记，第二年中秋节结婚。1974年吕冰出生之后，她从抚顺调到邯郸。

邯郸的日子是艰苦而快乐的。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我们自得其乐的活着。我在邯钢扩建指挥部(又称7011指挥部)工作，汲鹏他们在二炼钢。我们都吃食堂，饭菜当然不怎么样，但是八毛钱一只的烧鸡相当美味，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有一次下雨以后，汲鹏，钱民刚和我在91大院(邯钢的行政楼所在地，原来是部队大院)採到不少蘑菇，也不知道有没有毒，用饭盒在电炉上煮熟，闻着特别香，汲鹏第一个试吃一个，看看没什么不良反应，我们再一点一点的尝，还好，我们都没事儿！

邯郸时代最难忘的是每个周末的打桥牌。一开始主要是在办公区钱民刚临时的家里打，一打就是一宿。我和上海机械学院毕业的张新和(他后来一直打到代表河北参加全国比赛)是固定搭档，用精确体系叫牌。钱民刚和杨老二(杨良才，已故，化8)，自称天津队。打牌的还有汲鹏，计欣华，沈锡昶和张冲。沈锡昶最有意思，只要拿了一手好牌就会嘻嘻嘻的偷笑，他叫牌还特别的慢。每个周日的清晨，打了一宿牌以后，我们迎着朝霞溜溜达达的聊着牌局回宿舍，何等的潇洒！

有一次一个老头儿打听我们，说是想和我们一起玩，原来这是兰亦农，原54军政委，那时候正好作为林彪分子下放到邯钢。他多次在家里的窗前听到我们几个年轻人一边走一边在谈桥牌，不禁手痒，可惜我们当时一听说是他，没有敢接招儿。

后来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家，我分到了邯钢生活区的单元房子，周末通宵的牌局就多半在我们家，华宁不打牌，给大家准备夜宵，也就是馒头片裹上鸡蛋在锅里煎一煎，再沾点儿白糖，这就已经是美的不得了的了。周泉缨进城，也总是要来我家打牌，他那时候还没有生出来什么伟大“理论”，但是在牌桌上已经表现出来胆子大的气质，敢于不计后果的口出狂言，点数差很远也敢敲着桌子叫满贯。

汲鹏后来下围棋的瘾越来越大，桥牌就不怎么打了。他的棋都是野路子，没什么定式，死缠烂打，估计都是他自己实战的经验，这是我和我儿子两代对弈者共同的体会。

周末我们还一起顶着风骑车去苏曹赶集买活鸡和鳝鱼。卖大蒜的背着好几辫子蒜追着我们叫卖，堪称一景，钱民刚则是我们这些人里最能砍价的。所有这一切，现在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2009年，当年汲鹏在邯郸的四个牌友又相聚在北京。左起: 钱民刚，周泉缨，杨良才和我。

汲鹏的家在邯钢生活区西门左手的5号楼4层，一个房间。去过几次都是小豆不在邯郸的时候，那个脏啊，您就别提了。从床上到地下，都几乎是黑的，地上一层灰尘再加上一层烟头。看得出来，汲老兄是一个回家倒头便睡，也不知道洗洗，更没有时间收拾房间的人。从他这个“不讲卫生”的侧面也可以看出汲鹏是如何把心思都扑到工作上。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车间，是一个敢于在炼钢炉前光着膀子玩命的人，我们谁也比不了他。

1974年国庆期间，我们都回了北京探亲。汲鹏带着三岁的毛毛(汲焱)到呼家楼华宁的家来看我们。我们的儿子刚八个月大，见到毛毛，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年龄相似的女孩儿，兴奋的在小床上雀跃欢叫。这个场面汲鹏和华宁后来都多次提起，可惜那时候没有先进的影视设备能记录下这块有趣的历史大理石。

1978年以后，同学们大多离开了邯郸，汲鹏还留在邯钢战斗。我们知道他干的很棒，成了二炼钢的领导，事事以身作则，有口皆碑。

再次见面，已经是1987年，我在 Michigan 获得博士学位以后回到北京科技大学工作，汲鹏也成为南方康华的老总。我们一见如故，重逢的喜悦难以言表。

汲鹏带我们和他在康华的朋友一起饭局，郊游: 司马台长城，十渡等等。这是第二代在司马台长城的合影，左二是毛毛，左三是我们的儿子吕冰，其他的孩子不太记得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们都在哪儿？

汲叔叔带着吕冰和毛毛划船，在哪儿？已经忘了。

那时候大学的收入不高，汲鹏多次动员我去康华工作，他请我去广州，在花园酒店的旋转餐厅吃特别让人开眼的洋自助餐，对我说:“你来帮我，做我的总工程师，我是老总，你的工资不能比我多，比我就少一块。”我最后还是没有接受他的邀请，一方面是因为我割舍不下北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享受在大学里讲课和做研究的乐趣。但是我对他对我的器重，一直心存感激之心至今。

1990年我去了牛津大学，1993年又回到美国 Michigan Tech工作，全家定居在北密苏必利尔湖畔的一个很小的大学城 Houghton。

汲鹏同志曾不远万里，到我在密歇根北部偏僻的小城的家走访过两次，给我和华宁带来巨大的温暖。

第一次是1998年夏天，他和小豆由妹妹汲典和美国妹夫“包子”开车来的。这是在我们家门口的合影。

汲鹏曾和我说起“包子”的趣事:

汲典第一次把包子带到老汲家还是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全家好不容易整了一桌子的好菜招待外宾，而且把最好的一盘菜，大虾，放在了离包子最近的地方。汲家人口多，围了一大桌子人一起吃饭。可包子就认准了只吃这一盘大虾，只要有别人伸一筷子也来夹一个虾，他就瞪人家一眼，最后几乎是一种极度愤怒的表情了！事后才知道，由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西方人是每人一份，各吃各的，东方人则是共享的习惯。包子一直以为那一盘大虾是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

和汲鹏夫妇在我们家的饭桌前合影。

汲鹏和吕冰下棋。儿子后来对我说:“汲叔叔的棋真野！”

一起去密歇根最北部Copper Harbor 的历史遗迹旧兵营游玩。

第二次是2001年夏天，毛毛带着爸爸一个人来我们家，这是在我们家门口合影，汲鹏穿着我儿子自己设计的体恤衫。

毛毛走了以后，我开车西行把汲鹏送到了密歇根州和明尼苏达州交界处的Duluth，林雅筠在那儿和我接头，再由他开车带汲鹏去Minneapolis。

这是我们三个人在路旁的合影。

想不到雅筠也匆匆追随汲鹏而去，多么实在的一个人啊！

那次见到林雅筠才知道，他的父亲是华侨，家住北京呼家楼北区14号楼1单元，那个单元里都是侨界的人。没想到华宁和林雅筠是紧邻，她的家就住在隔壁的二单元。

我和华宁在路旁和汲鹏告别。

2004年5月22日我和华宁回国度假，汲鹏带我们去陈育延在密云水库的“别墅”玩。唐伟主厨，烧了一桌好菜。早就听说，四川男人都是好厨子，果然如此。

早晨走上大垻，看见坝上立着一个建设者纪念碑，竟然发现总工程师的名单里家父的名字，兴奋不已。

这是我们在纪念碑前的合影。左起: 唐伟，汲鹏，颜慧中，娄华宁，吕述祖，沈如槐，周同衡，陈育延，洪哲子。

2008年1月5日，王允芳召集“邯郸帮”在北京聚会。

2009年3月1日，杨良才来访，我们在鸟巢前留影。

2009年6月12日，傅胜初从南非回国度假，在加上邯郸帮的滕启，汲鹏请我们在民族园的唐人街吃的日本料理铁板烧。

2009年8月22日，在汲家庄(又称希拉庄园)合影。左起: 汲鹏，孙毓星，邱心伟，吕述祖，孙铮。

2009年9月12日在希拉庄园，和一大堆原体育代表队的校友合影。

2011年4月9日，毛毛回北京了，合影于倚林佳园。

2011年5月28日和汲鹏，小豆一起游大觉寺。

2011年9月15日，陈育延，孙毓星夫妇和邱心伟来倚林佳园看望汲鹏合影。

汲鹏和陈育延侃侃而谈。和汲鹏聊天是一件趣事，因为他有急智，往往能有妙语夺口而出。

2011年11月15日，汲鹏请我们吃东兴楼。

2013年4月27日清华校庆时校友的聚会。

2013年5月26日，在我北京的家中。左起: 颜慧中，汲鹏，胡鹏池，孙怒涛，郑易生和赵洁平。

2013年5月27日陈育延请吃饭。

2014年5月19日清华校友和朋友聚会。前排左起:于火，孙毓星，吕述祖，蒯大富，汲鹏，李包罗，后排左起: 林雅筠，孙铮，颜慧中，李玉，王嵩梅，娄华宁，李希拉，张宾生。

2015年4月26日清华校庆校友聚会。

2015年5月2日陈育延请吃饭。

2016年2月，毛毛回北京探亲，汲鹏请吃饭，点击下面链接看故事:

 汲鹏都一处请客

2016年3月25日，邯郸帮再次聚会，点击下面链接看故事:

 邯郸帮聚会送汲鹏

2017年3月10日，点击下面的链接看故事:

 老哥俩逛后海

2017年7月8日聚会。

2017年10月3日。

2019年8月7日，北京砂锅居，和汲鹏在一起的最后一次饭局。吃的很满意，汲鹏说:“下次还来这儿。”

汲鹏先生和我同庚，都属鸡，比我差不多小一个月，他的生日是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