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大作的夜晚》

信天游人

《枪声大作》
1977年7月21日，晚八点四十分许，从炮团教导队西边榴炮营或迫炮营的方向，突然传来哒哒哒的枪声，接着东边加炮营、团后勤处，正南指挥连方向，也响起了越来越密集的枪声，炮团营区漆黑、寂静的夜空，顿时被此起彼伏的冲锋枪和手枪声划破，可它比大年夜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更令人震撼和喜悦……
野战军炮团除了火炮，所有官兵都配发有枪支，战士每人一支五六式冲锋枪，排以上干部是五一或五四式手枪，每支枪配有（冲锋枪30发，手枪10发）装备弹。军队枪械、子弹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严格的管理使用规定。任何人不得随意开枪，即使擦枪不慎走火，也要算事故，轻者在全连集合时被点名批评；若有人员伤亡，问题就严重了，背处分是跑不了的，也许还会连累上司。
四十二年前那个夏夜，炮团营区突然枪声大作，实属“非常事态”。以致几十年后，我仍记忆犹新，不仅能查出事发年月日，连几时几分都能推测出来。事情的“导火索”是当晚广播里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每晚八点半，炮团营区的高音喇叭都会按时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国各地新闻联播节目”（央视新闻联播前身）这是惯例。“十届三中全会”公报是当晚的头条新闻，包括三项内容，其中华国锋任党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和永远开除“四人帮”党籍，因为是明摆着的事并无悬念，只是欣然接受而已。但是，当听到“恢复邓小平中共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职务”时，官兵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有人“欣喜若狂”，冲动之下将管理规定置于脑后，不约而同举枪朝天射击，在场干部应无人阻止，有些还参与了“狂欢”。那一刻官兵的心情，似乎只有用子弹和枪声才能宣泄……
那年夏天，炮团电台在团教导队训练。教导队在炮团营区的最北面，地势平缓环境较为幽静，几排红砖平房四周绿柳掩映，屋后菜园有水渠环绕。当时在教导队训练的只有电台四五个人，每天从早到晚坐在屋里练习收发报，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别人以为挺舒服，其实心里挺累。教导队裴队长原在指挥连当连长，山西人，体态壮硕，脸庞黑红，走路昂首挺胸，口令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由指挥连长任教导队长是“平调”，不知是教导队生活太“悠闲”，还是这里环境“清净”的缘故，感觉连长性格都变了，变得爱说笑，口气也不像原来那么硬梆梆的。
那天晚饭后，我背着冲锋枪在教导队院里站岗。八点半开始广播新闻时，裴队长拿了小木凳出来，坐在院子空旷处，一边乘凉一边听广播。装备股副股长（姓名忘了），东北人，瘦高个，不爱吱声。他右手夹着香烟，左手背在身后，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了过来。电线杆上挂着的高音喇叭，正在播“十届三中全会公报”，听到邓小平官复原职，副股长和裴队长都眉开眼笑说：邓副主席终于出来了。这时，西边传来了哒哒哒清脆的枪声，然后是东边、南边枪声接连响起。枪声就是命令啊，我端着冲锋枪的手也开始痒痒了。裴队长看了我一眼，然后明知故问：你枪里有子弹吗？我一愣说：有啊，30发装备弹。他把头一摆说：打吧！我犹豫：打了，枪里没子弹咋办？他一听笑了：装备股长在这呐，还怕没你的子弹？打了，让股长给你写个条子，明天去弹药库领。我扭脸看副股长，他没吭声，也没看我，又吸了口烟，然后闭上眼，微微点了点头。裴队长见状，又下达“打”的命令，我的冲锋枪响了，30发子弹一口气上了天。后来听说，那晚枪响之后，张团长和金政委分别乘坐北京吉普，一个向东奔加炮营和后勤处，一个向西去榴炮营和迫炮营制止开枪。据说第二天军务股派人调查此事：第一，谁先开的枪？第二，一共消耗了多少子弹？结果炮团说是西边坦克团先开枪，坦克团则说是东面炮团先开枪，成了一笔糊涂账。子弹大致消耗了几千发，这倒不难统计。
此事发生在特殊时期，邓小平复出是全军上下的心愿，是众望所归。团长、政委自然心里明白是咋回事，所以便不了了之了。
1977年7月21日，那个发生在炮团的“枪声大作”的夜晚，也许已被当初在场的人“遗忘”。四十年前，叱咤风云掌握国家前途命运的人，早已相继退出了历史舞台，但“盖棺”未必就是”定论”。因为历史人物的评价，从来都是争议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