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小脚

桃子姥爷

    祖母是在我记事那年，从乡下来到我们家的。到我上小学时，我已是两个弟弟的二哥了。

    想我小时最早记住的事儿，其中就有祖母的那双小脚。是在那年年三十的那天，祖母在试穿母亲给她做的尖头小脚棉鞋。

    在那个经济困难，物质匮乏的年代，祖母能穿上那么漂亮的新鞋，自己都希望有双小脚该多好。其实，那是我幼小心灵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而祖母的那双小脚，却承载了太多太多。

    祖母更像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四兄弟能健健康康顺顺当当生活下来，而且长大后堂堂正正做人，祖母劳苦功高。

    那时我们家特民主，父亲绝对放权给我们，不是特殊情况，父亲从不干涉我们四兄弟的任何行动。其实那是父亲无暇顾及，根本就不想管理我们。父亲除了要全身心投入工作外，还有那个年代的吃饭问题，早已把父亲搞得身心俱疲了。

    母亲身体不好，又得做衣做饭洗洗涮涮，而为了这个家，母亲还要找临时工去做，是不可能全身心来照顾我们的。家里四个顽皮孩子的监护，就落在了祖母的肩上，委屈祖母了，更委屈了祖母的一双小脚。

    得到了自由的我们，从不愿呆在那个只有两间平房的家里；而一旦都呆在房里，我们的家就像是赶大集。这让我们，更加向往外面的精彩世界。采野花，做游戏，上房掏鸟，下河逮鱼，大田里捉蛐蛐扑蚂蚱，冬天雪地里溜冰打雪仗，一年四季，玩，疯玩，调皮捣蛋！

    祖母就一年四季不停地迈着她那一双小脚跟着找，生怕那个孙儿出现任何状况。祖母也会有生气的时候，而且是生气到了极点，每当这时，也是父亲集中权力的时刻。

    祖母会对父亲说，老大或者老二或者小三小四，他惹了事该教育教育了。就是我们兄弟中，一定有谁在外面做了错事。

    父亲就大吼一声，铁面无私毫不留情地让我们排成一排，垂头丧气地站在父亲的面前。父亲先是问个明白，然后严厉训话，接着就是开打。

    父亲不是只打犯了错的那位，而是统统都打，只是犯了错的要被打的更严重一些，就算是让每个孩子都接受一次教训吧。

    父亲打我们绝对很实在的，拳脚皮带笤帚擀面杖鞋，有啥用啥，逮啥算啥，从不挑剔的，打得激情四射且准狠。

    每每这时，我们四兄弟是不会祈求母亲的，因为父亲根本不听母亲的劝阻。我们也不会祈求父亲，因为父亲根本就不听我们求饶。我们更不会指望父亲，能突发善心停下手来。

     我们会把哀求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祖母，祖母会根据事态的进展做出决定的。“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把他们打坏了怎么办！”这时的祖母会走向前，用她的小脚踢父亲一脚。

    父亲是个孝子，从不反抗祖母的意愿，这让我们的皮肉之苦，在祖母那双小脚的威慑下， 我们得到解脱。

    祖母的一双小脚是封建社会歧视妇女的产物，但是祖母并没有成为一名无知的家庭妇女。祖母有她的思想，然而祖母的思想，是有她的那双小脚来支撑的。

    听父亲说，祖父去世的早，是祖母将父辈们教育养大的。祖母养活教育了两代人，父亲也总在说，你们奶奶不容易呀，那双小脚更是让奶奶吃了太多太多的苦。

    祖母是在我家小弟上学后，执意回到乡下老家的，祖母说：“老了老了就要落叶归根。”父亲没能留下祖母，母亲同样留不下祖母。

    我们更是眼泪扑撒恋恋不舍，祖母一个个抚摸着我们四兄弟，嘱咐我们要好好听爸妈的话，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祖母回到乡下，一年一年过着她晚年生活。当祖母自知要永远离开我们时，祖母的最大愿望，就是要穿上母亲做的一双尖头小脚鞋。

    那是一双雪白的鞋底，黑平绒鞋帮，鞋口镶了红边的尖头小脚鞋。母亲一针一线，做的非常精致。

    祖母穿上那双好看的鞋，面带笑容，称心满意地对围在她身边的儿孙们说：“好啊好啊，我的这双小脚，就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呢。”

 

   作者：贾法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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