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迟到的对不起

点点儿

　　昨晚，大格格和我寻美味，点了旺顺阁鱼头泡饼，正在大快朵颐，对面传来了训斥声。抬头间，只看见一位年轻的妈妈，怒气冲冲地把一枚小不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小不点的裤子已喝饱了汤，湿答答地贴在腿上。站在地上的小不点，委屈地抬起头，望向另一边的爸爸，爸爸也在用不知所衷的目光回应着他。妈妈回到桌子边，埋头边吃饭边摆手说：“去找你爸爸。”爸爸快速过来，认领了小不点，小不点好似得到了救赎，父子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销声匿迹了，直到我和大格格吃完晚饭打道回府，对面桌上只坐着孤单的妈妈。

　　父子俩消失的背影，让我想了很多很多，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给大格格讲起了曾经发生在我家类似的一幕幕，讲到最后，笑容虽然挂在脸上，泪水却在心底里波涛汹涌。

　　儿子三岁多时，我和老公都只有27岁，现在想来还是一对大孩子，互相都不会管理和处理情绪，以我尤甚，因此吵架就成了生活中的交响曲，好好的莫名其妙开战是常事，吵着吵着不知所终和好也是常事。最难堪的是，那阵的我只要生气，“离婚”二字就变成了武器，会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提起，却从来没有用脑袋思考过那两个字的破坏性。

　　最不幸的是，在那一段吵架稠密的日子里，儿子一直是亲历者和见证者。现在回想起的场景，吵架的原因已消失在岁月的尘埃里，只记得争吵完老公被我赶到了餐厅。那时还住在宁夏灵武原来单位的家属院里，卧室和客厅在院子的一边，餐厅和伙房在院子的另一边，时值冬天，餐厅里没有暖气，彻骨的寒冷。

平日里早早爬上床，找我讲故事的儿子，看到他的爸爸被我赶到了外面，就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时不时弱弱地说一声：“妈妈，爱（外）面可黑了。”“妈妈，爱（外）面可冷了。”我假装听不懂，问他：“你最喜欢谁？”儿子的小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当言（然）是妈妈。”我不置可否，继续问：“你愿意陪妈妈还是陪爸爸？”儿子一脸诚恳，边点头边回答：“当言（然）是妈妈。”我偷偷观察着他，装模作样看起了书。等我故意大声说：“上床，关灯，睡觉。”儿子再也绷不住了，一边大哭一边喊：“我要找我爸爸，我要找我爸爸…”门还没有完全打开，他便大哭着去拯救他的爸爸，才刚给我承诺的“当言（然）”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

　　我留了门，独自躺着，等着那一大一小上床睡觉，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最后绷不住跑到餐厅，“小的”已经躺在“大的”的怀里，甜甜地睡着了，而“大的”用他的外套裹着“小的”，自己呢只穿着毛衣坐在冰冷的凳子上。

我走过去，轻轻拉了拉老公的手，老公默默地站起来，跟我回到屋子，睡前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老婆，儿子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很伤心地说了一句：'爸爸，妈妈要跟咱们俩离婚呢。'”然后拥我入怀，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声叹息我一直都记得，我的坏脾气，我的任性，我的武器……都给了我最爱的人，那一晚，我第一次像成人一样思考，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不成长，就是家庭的灾难。

　　今天回想起来，最想做的，还是想对我家曾经的一大一小，现在的两大，诚恳地说一声：“对不起。”虽然迟了一些，但历经岁月的荡涤，是我为人母为人妻成长的见证，相信岁月一定会给我力量，让我最终坦荡深厚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