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林：蒙帕纳斯墓园里的中国奇女子—— 潘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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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林：蒙帕纳斯墓园里的中国奇女子
—— 潘玉良

塞纳河左岸具有浓郁历史文化内涵和商业气息四条街道，南北朝向的圣米歇尔街和雷恩大道与东西朝向的圣日尔曼大道和蒙帕纳斯大道交错成井字型的繁华旅游区域，其中有卢森堡公园、先贤祠、巴黎大学、荣军院、波旁宫、蒙帕纳斯公墓、众多的知名咖啡馆、品牌店、有10多家博物馆等。

然而，引起我注意，并特地去参观的是蒙帕纳斯公墓。因为这里长眠着一位著名的中国女画家——扬州老乡潘玉良。

蒙帕纳斯公墓具有200多年历史，与拉雪兹公墓一样埋葬着众多的历史名人。潘玉良是长眠在这里30多万亡灵中，唯一的最知名的中国女人。

从卢森堡公园南出口一直走就是巴黎气象台，蒙帕纳斯大道与圣米歇尔街交叉口的东南就是蒙帕纳斯公墓。

说到墓地，东方人认为那是郊外蒿草荒芜、阴森哀伤之地。然而巴黎的蒙帕纳斯公墓和拉雪兹公墓却在繁华的市中心，是一个绿树成荫、花红草茵、鸟语花香、秀美的人物、动物雕塑点缀在其中的静谧幽雅的公园。是许多游客向往的风景文化游览地。许多著名人物长眠在这里，更增添公墓花园的历史文化内涵，众多游客来此，就是拜谒朝圣这些历史名人的。

在塞纳河左岸这片繁华的商业文化街区，来到这另有洞天的静谧幽雅之地，确实使人感到心静气爽。

在蒙帕纳斯北大门入口外警卫室的木架上有公墓的介绍资料和安息在这里名人的区域位置，我们逐一游览拜谒。大门入口处不远是著名哲学家、文学家、评论家萨特和妻子波伏娃的合葬墓简洁朴素，台基上摆满拜谒者献的鲜花。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尔兰著名作家贝克特墓前摆放着凌乱的野菊花和素雅的兰花。

欧洲十九世纪著名的象征派诗人、现代主义的先驱波德莱尔的墓碑与他本人及作品《恶之花》一样怪异，一个直条条的画像雕塑足有3米高，孤零零地伫立着，下面平躺着一个人体雕塑，参观者惊奇地驻足观赏。这是波德莱尔与他诗人母亲、将军继父的合葬墓。波德莱尔幼年丧父、性格孤僻任性，甚至吸毒嫖娼，但极富才华，他嫖娼染上梅毒，灵感迸发，写了《恶之花》，引起舆论哗然。

二十五区里著名的短篇小说巨匠莫泊桑的墓碑就像一个小凯旋门，尤如他生前个性一样张扬。莫泊桑英年早逝，43岁就去世了。他原是法国海军部和教育部的官员。死之前患有梅毒三期和严重精神病。

欧洲著歌手皮雅芙的墓碑其实是一个非常精美的半身塑像摆设在高高的基座上，四周有镂花铸铁栏杆。基座上刻着逝者芳名和生卒年月。基座下摆放着歌手生前“粉丝”和追捧者献的百合花和蔷薇花，与其说是墓地，其实是一座精美秀丽的艺术雕塑。

中国女画家潘玉良的墓穴并没有记入墓区地图名人录。我们参观游览蒙帕纳斯公墓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拜谒潘玉良墓。费了一阵功夫才在西南位置找到潘玉良墓穴。看到我们仰慕的扬州老乡墓碑，且墓碑上是中文刻写墓志铭，我们感到亲切和惊喜。潘玉良墓前伫立着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竖刻着中法文“潘玉良艺术家之墓，1902－1977。”

墓碑右下方还铭刻“王守义之墓，1898－1981。” 这是一座合葬墓。编号143A 1977年。墓碑上还刻有5枚图案勋章和潘玉良画像。我们恭敬地在潘玉良墓前鞠躬。

潘玉良原名张玉良，1895年出生于扬州市东关街。而不是墓碑上所写的1902年出生。扬州双东街区是中国十大古街区之一，历史悠久，名流辈出，江泽民、朱志清、熊成基、刘文淇、刘师培等皆出生于这片街区。潘玉良出身于贫民家庭，一岁丧父、二岁丧奶、八岁丧母。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后被舅舅收养，后来舅舅为偿还赌债，把她卖给芜湖妓院。从小的磨难和坎坷，练就了潘玉良倔强叛逆的个性，她因拒绝接客，曾逃跑毁容上吊数次。后来她的命运被一位叫潘赞化的男人逆转，从妓院赎买，开始了她新的人生道路。就是这位“雏妓”，没有受过任何文化教育，而且长相丑陋，狮子鼻、厚嘴唇、平板脸。但却蕴藏和显露出惊人的才华智慧、自信能力。经过坚持不懈的艰辛努力，实现了令人难以置信、反差极大的人生华丽转身。桐城才子潘赞化年长潘玉良12岁，早年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参加过蔡锷将军的护国军，讨伐袁世凯时任旅长，追随孙中山参加辛亥革命。1913年由挚友陈独秀证婚，潘玉良与潘赞化结婚。新婚之夜，玉良由姓张改姓潘，从此就叫潘玉良。潘玉良在上海定居的日子里闲暇之时学习绘画，并报考上海美专，当时世俗偏见极大，拒绝接受一位“娼妓”入校，美专校长刘海粟力排众议，“不以出身为标准。而以才华为标准。”慧眼识俊才，贸然接受这位特殊考生。后来潘玉良又考上国家公派生，至巴黎高等美术专科学校上学，与徐悲鸿同学，后来又考上著名琼斯教授的雕塑学习班，回国后在国立中央大学——即今天的东南大学执教，与徐悲鸿又是同事。后又到母校——上海美专任教。自幼沦落风尘，青楼出身是潘玉良功成名就后心中抹不去的伤痛。在上海美专时有人出言不逊，被她狠狠搧了一耳光。中国人市井陋俗，愈是光环绕身的艺术家，其卑微身世、流言蜚语愈是满天飞舞。

回国10年后，1937年潘玉良迫于流言蜚语的压力，又返回巴黎生活作画，直至逝世。潘玉良在南京、上海、巴黎，其内心的孤寂、自卑、忧郁、凄楚在她的许多作品中流露体现。然而正是这特殊的坎坷、凄楚、忧伤的经历和意境，使她奋发迸发了超常的艺术才华，取得了辉煌的艺术成就。

1925年潘玉良以第一名的成绩于巴黎高等美专毕业并获罗马奖学金，到意大利罗马国立美术专科学校学习油画和雕塑。1925年获罗马国际艺术金奖，打破该院历史上没有中国获奖的纪录。潘玉良的作品曾多次入选法国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展览。多次在美国、英国、意大利、比利时、卢森堡举办过艺术展。多次荣获法国艺术金像奖，比利时金质奖章和银质奖章。还有意大利罗马艺术金盾奖等20多个奖项。她一生最大的荣誉是1959年9月巴黎大学把多尔列奖授予这位中国奇女子。这是巴黎大学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由巴黎市长亲自主持授奖仪式。把银盾、奖章、奖状和星型佩章授给潘玉良。

潘玉良还是一位雕塑家，她创作的艺术雕塑作品分别被巴黎多家博物馆收藏，多幅油画作品被卢浮宫收藏。专家评价潘玉良的绘画有雕塑感，雕塑又有绘画的浑重感，融贯中西，用笔俊逸洒脱、气韵生动、赋色浓艳、雍容华贵。

1954年法国曾拍过一部纪录片《蒙帕纳斯人》介绍住在这个地区的名人，其中就有潘玉良。她是片中唯一的东方人。旅法画家贺慕群回忆印象中潘玉良“生活并不宽裕，但生性豪爽、乐于助人、留短发、喜喝酒、不拘细节、说话声音很大、时常扮花脸唱京剧、声势不让须眉、颇有男子汉风格、个性很强，有‘三不’称号，就是‘不入外国籍、不谈恋爱、不和画商签约’。”这第三点清高得令人费解，许多画家炒作包装自己的主要方式就是与商家签约，这样可以扩大名声，增加收入，但潘玉良却选择有悖常理的举动。这恰恰说明了世俗风尘中走出的人士，往往能超凡脱俗，这就是奇女子潘玉良的人格魅力所在。

中国抗战时期，潘玉良在海外奔走宣传、大声疾呼，号召海外华人支援抗战，并积极组织投身海外华侨支持抗日，义展义卖活动。一些无耻之徒谗言污语诽谤攻击“妓女不能玷污象牙塔”。潘玉良不为所动，加倍投入海外抗日救亡运动。

1977年潘玉良临终前，为了感谢报答丈夫潘赞化对她的解救之恩，把她身边的200多幅艺术作品捐献潘赞化的家乡安徽芜湖。20世纪末在中国大陆掀起一股潘玉良热。张艺谋导演、巩俐主演的电影《画魂》，李嘉欣主演的电视剧《画魂》，使奇女子潘玉良在中国名噪一时。电影电视中的潘玉良由倾城美女演绎，电影中经常出现的小桥流水、水榭庭院的浪漫香艳，与现实生活中的潘玉良及其生活经历差距很大，但我很赞同导演用绝美名演员，秀美的生活背景来演绎再现故去的奇女子及砥砺生涯。因为奇女子展现、留给后人的人格魅力、精神气质、宝贵艺术遗产，是真善美的绝佳诠释。

2007年8月北京首都博物馆展出潘玉良的200多幅精彩画作。

2010年6月，潘玉良200多幅艺术画在家与扬州艺术馆展出，众多扬州人及周边县市的观众蜂拥而至。

与潘玉良合葬的还有一个中国人王守义。 王守义是上世纪30年代初同周恩来、邓小平、邓颖超、蔡和森一起到法国勤工俭学的学生。但他无心政治，在法国巴黎开了一家中餐馆，并担任旅法华人俱乐部主任。潘玉良命运多舛坎坷，但多遇好人。前遇潘赞化拯救她出火坑，资助她上学。后遇王守义经常无条件资助她安置画室、购买绘画原料、举办画展。

1977年潘玉良在巴黎逝世。王守义以10万法郎重金，在蒙帕纳斯为她租下一块为期100年的墓地，并举行隆重葬礼。当时应潘玉良要求穿旗袍下葬，这其中的喻义表明“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王守义与潘玉良生前约好，死后葬在一起，潘玉良墓碑上的出生年月日1902年，而不是实际出生年月1895年，整整少了7年。而王守义墓碑上出生年月是1898年。比潘玉良小3岁。中国民间有一迷信俗语“女大三，坎坷多如山。”于是以兄妹相称的他们生前约好，干脆把潘玉良出生年月推延5年，改为1902年。王守义出生于1898年，就比潘玉良大4岁，这样以兄妹相称就合乎情理。确实王守义在生活中就像大哥哥一样呵护照顾潘玉良。

如今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潘玉良静静地长眠在蒙帕纳斯墓园里，背倚高耸的联合国教科文大厦，面朝巴黎核心区——拉丁区、塞纳河、先贤祠、法兰西科学院、巴黎大学、巴黎高等美专标榜的醇厚法兰西文化。潘玉良墓前黝黑深沉的大理石墓碑似乎在诉说着绚彩的中华文明，并与其法兰西文明交相辉映。

我站在潘玉良墓前深思遐想……人生奋进中的坚毅、自信、梦想、拼搏，可以达到令人惊叹的成就和高度，一切皆有可能。肯尼亚的黑人移民经过奋斗可以成为美国总统。法国穷乡僻壤的孤儿香奈儿，经过奋斗可以成为驰名世界名牌服装、箱包、香水巨商。当然她有女人的“第一本钱”——美貌。而潘玉良是一个“丑女”，则完成了从“雏妓”到名艺术家的人生华丽转身，演绎了令人叹为观止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