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 • 山高水阔念君长

郑雨

白露过后，秋意胜春潮。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南国的夏天盛极一时，在得知有场秋雨到来时，拖着冰镇西瓜的甘爽和巧克力冰淇淋的甜腻，仓惶而逃。秋，入了城了。

一载四序之中，我尤爱秋季，源于秋是山高水阔念君长。

秋来时，带着入骨的思，走进游子的眸，踏入游子的心，泛起丝丝涟漪。游子晨起披围巾，顿起山风，围巾被风吹起，身后已是大片秋天的黄叶。他在惦念故里的人，又好像他什么也没有惦念。

倏忽间想起奥地利诗人里克尔《秋日》中的一句：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这一句，是里克尔一生的主题，他没有故乡，因此注定永远寻找故乡。

似乎比里克尔幸运的是，我有故乡。那里天空分外蓝，水分外清，村庄里的风，素朴而自由，像邻家多年不见的惨绿后生，在我眼前走动几回，就忽然长到了这么高。

秋是明净，是埋藏在岁月风骨里的温润和绚烂，没有哪个时节，能像秋日那样惹人动情。

秋日最适宜于回故乡，见亲人，听乡音。不过到底是隔了远了，有工作在身，时间也紧，只得打个电话给母亲，但闲来语去也就那些话。

不如将自己置身在异乡的秋里，守一桌、一椅、一杯水、一首曲、一束花、一本书，任日光倾耀，凉风轻拂，时光如静止了一般，喧阗归他们，繁华归他们，此刻，我只要静远绵长。

看过春的花，想起去看秋的叶。然而此处无银杏，亦无大片落黄，假若要去观赏层林尽染，就要走很远的路。坐公交车是可以的，但是车子太快了，容易错过独特的美景。

我一步一步地走，从夏到秋，从青到黄，哪怕只为迎面撞见一个古老的园子和数不清的树木。

秋风吹黄了绿茵，片片落叶带着萧瑟和寂寥，似漫天飞舞的黄蝴蝶，散发着浓浓的秋香，最终洒落了一地。

大抵是地方偏僻，湖边一片叶落在石上，愈显随俗浮沉的无争，安谧而从容。大的园子，零星几人，秋的静默全在这里了，几乎听得到的，只有自己走路的声音。

身边有亲近之人，这种时刻，陪伴也是多余。想独行一人，站一棵树下，自己就是树了；蹲一棵草旁，自己就是一棵草了；站在秋里，自己就是一片秋了。曾经繁花盛开，如今成为秋天的样子，阒然与凋谢，也不失为美的一种。

前日读到一篇文章，写捡了秋叶回家插瓶，每一瓶都有着秋天浓烈的色彩，如今看过方知，秋意浓原来不只是在歌里唱着。

秋叶迈着轻盈的步伐姗姗而来，犹如纷飞的蝶，打着旋儿落下，柔风轻轻地吹啊，落叶上下飞舞。又像树叶在唱歌，秋的歌声，淅淅莎莎，风儿给叶伴奏。叶簌簌地落，轻轻地舞，美伦美幻，直至它落入大地母亲的怀抱。

俯身捡拾树叶，不是每一片都捡，想来从未如此认真看过落叶，想象带它们回家插在瓶里的样子，一片片捡得仔细。仔细地看、仔细地听、仔细地触碰……它那么轻，那么薄，仿佛一碰就会破损，是那样脆弱。它又是那么松弛干瘪的，仿佛老人的手，一双饱经风霜的手啊。

风一阵阵吹过，有叶子飘落在身上，和在春天被风吹落的花瓣一样，它们也焦急着赶去与大地亲吻。

秋临，秋在，秋依旧，念如初。那秋心、那秋念、那秋情，皆是流年里最别致的韵啊，褪去繁华，洗尽纤尘，恬静、唯美、盎然。

落叶常常无人问津，亦不讨人喜。可是枯了的落叶有什么好？或许，你心中觉得它好，它便是好的。

如同这个世间，纵使险恶不断，仍有温情常来做客，故而你心中觉得它好，它便是好的。眼前的秋，眼前的世间，就是宽广辽阔的美好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