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秋话

苦丁茶香

夏荷秋话

 

常去植物园散步，荷塘边的小径上，少了许多往日的喧嚣和热闹，偶有垂钓者也只关注手中的钓竿，自得其趣。

水面上早已是一岁的枯黄，一池的清寂。断茎残梗饮着止水秋风，见游人来，依然荷香盘恒，并不肯逸去。"凌乱寒塘谁与顾？"卿若来，荷自不会相负。

残荷或相携而立，或虬曲水面，或躬身水中，或自在一隅，虽无夏日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生机和娇娜，也没有"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艳丽，更不见"荷色罗裙一色裁"的丰润繁茂。倒是枯瘦如铁的荷枝疏影横斜，呈着萧条的美，让人见到了它的风骨。

"千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减了清香，越添黄。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在秋江上。"诗意是美的，诗情却带着幽幽的伤。每次远远对视着它们，总生出无端的况味。

　　

夏日的荷总是在脑海中艳艳地绽放，漾起旖旎的风情，脸上泛着撩人的红晕，又什么时候枯谢过呢？那翩然飘飞的思绪又哪里停得下？张志和说"斜风细雨不须归"，那做着什么好呢？记得斜风细雨中赏荷，倒是有着不一样的情趣。

 

一滴滴雨水滴落在硕大的荷叶上，水珠从荷茎的边缘滑向荷叶中间，象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滚动着，雨水聚集多了，荷叶终是支撑不住，倏地哗落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浅起的水珠又轻轻地落下。

荷是聪明的，懂得放下自己柔美的身段为自己减负，并不一味逞强。就象人生一样，负重太多总是苦了自己，终究不如轻盈地前行好。

 

太多爱荷的人喜欢菡萏穿上盛妆时的妩媚，"有风既作飘飖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一一一一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在朱自清眼里，荷是有生命的，"叶子出水很高，象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天上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先生爱荷，亦懂得赏荷，赏得让人称羡。

 

" 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以不理。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皓月清风，谁与我共？这般赏荷，怕是少有人为继了。

 

宋代的周敦颐亦爱荷，他称荷为花之君子，在他看来，荷是有气节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既有挺拔秀丽的芳姿，又有清逸超群的美德，更具嵚崎磊落的风范。即使是冬天里风号雪飘，颤浮的荷枝尽管参差不齐却依旧挺立。

 

"留得残荷听雨声"，坚守的是一份自尊；"三秋庭绿尽迎霜，惟有荷花守红死"，坚守的是一种节操；"翠花残，苍梧坠。千山应瘦，万木皆稀，蜗角名，蝇头利。输与渊明陶陶醉，尽黄菊围绕东蓠。良田数倾，黄牛二只，归去来兮。"坚守的却是不一样的通透和超然。

　　

荷如美人让人生爱，荷如君子让人生敬，而荷最让人生出感动的，还是静沐斜阳，鏖战寒秋。"半塔斜阳颓老衲，一池残荷战秋声"。倘无战斗的精神，一池残荷，便没有了风骨。惟有战斗着，才是残荷走向涅槃，孕育新生的最高境界。或谓人生苦短，何如生命如莲？哪怕只有一次的盛放，却也温暖了岁月，惊艳了时光。太过悲情作荷殇之叹，似有颓废之嫌，转身即是天涯。今日枯荷，明日前身。像荷一样，就是在生命的尽头，也会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