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看了好几周,校园里几株银杏总也不掉叶子。</h3><h3> 本想着终南山李世民亲栽的那棵不得亲眼所见,身边能感受点点金叶铺地也是挺美的。岂料晴了几日,倒似愈发灿烂了,叶片上竟还带着绿意,仿佛盛夏还未远,煦春已走近。这树显得比春夏奔放了些,在周围常青的树旁站得很招摇,初冬的风经过这里便添了些醇厚,载满秋的浓烈。</h3><h3> 银杏树在坊间有很多带着传奇色彩的故事流传,尤其是庙宇里的年代久远的银杏树,都说是通了神明的。故而我从小就对银杏树存着敬畏,尤其是舅舅家旁土地庙前那棵,经过它身旁,我连呼吸都会变得很轻。</h3><h3> 儿时老屋堂屋西侧有棵银杏树,造型跟学校这棵类似,直直粗粗的干,枝杈都在上方伸展,像个“Y”。大约在初中以前,我不知道这样的树有“银杏”这么好听的名字,周围的人都叫它“白果树”,形象又接地气。我只是觉得它的叶好看,经常捡起来扇风,叶柄长长,纹路清晰,确是精致的小扇。或者是将捡来的叶片沿着竖纹撕开,学济公的破蒲扇。只是它总也不结果子,为此,母亲特意去找结果子多的树收花,回来人工授粉。我不喜欢它结果子,果皮烂的时候有种臭臭的味道。</h3><h3> 这棵树何时开始长在家前我说不清楚,记忆里它就有农村那种喝粥的大碗口那么粗。奶奶在它与旁边的水杉之间牵一根绳子用来晾衣晒被;初秋的时候,我搬一把大椅子一把小椅子相对而放,在那不大的荫凉下写作业;最常见的是母亲和附近的女人们小板凳围坐在树下那块地上谈笑风生,手里忙着钩针活儿。有人钩针顶端套一小块塑料泡沫,随着针的摆动在那些爽朗的笑声里发出有节奏的响动;家里的猫前脚伏在树上把身子拉长了磨爪子,然后“噌噌”上了树,在枝杈间睡觉。抬头只从叶缝里隐约看到它的花纹,一条尾巴垂下来,惬意得很。最羡慕它能从树上跃到房顶,坐在檐沟或者瓦片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它的,包括现在场上看它的我。有一次新抱了一只三花小猫,也常在树上睡觉。那天要去舅舅家吃饭,我怕它独自在外面会被人抱走,就想把它关进家里。怎奈猫不像狗,睡觉的时候绝不会因为你唤它它就醒,我在树下仰着头绕着圈儿喊了好久它也没个动静。大人们都已经先去帮忙了,有时候小孩子一个人想到的办法也许最奏效,因为没有大人的万般不同意。我找来一根长芦竹棒,从碗柜里找出一条红烧鲫鱼用塑料绳捆在棒顶端,慢慢地伸到叶间。待它闻着鱼味醒来,再慢慢把芦竹棒往下撤,它就追着鱼下来了。待我从舅舅家回来,它又在树上睡着了,忽想起堂屋门槛旁的猫洞,唉,那条鱼,本是要一点一点拌粥给它的。</h3><h3> 爷爷和这银杏树的关联因为我的自行车。初二有段时间兴许是我骑车太靠边,车胎总是坏,经常中午放学在半路车就没气了。没有手机的年代,常见我砂石路上沮丧地推着车,等着遇到个同路的同学,让他们经过我家时告诉我家人我的车又坏了。远远就会看见奶奶在路边向西张望,此时银杏树下,爷爷用印着牡丹花的搪瓷旧脸盆打了清水,备了工具,坐在板凳上等我。我捧着碗扒拉饭的时间,车被反过来架起,车轮放电影样的转着。撬开外胎,小心扯出红色的内胎,打气,放进脸盆里试出漏气孔,爷爷那双因做木工活儿而粗糙的双手从小到大总能替我解决难题。终于有一处在变得浊黑的水里泛出一串气泡,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奶奶总会如释重负地说:“找到了!就在这块!”手里给爷爷接过去剪刀和旧车胎。一块粉红色的皮被剪下来,经过锉刀磨粗糙,用胶粘在那漏气的小孔上,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爷爷用手背推推老花眼镜,抬眼对我笑:“好啦!能骑了,路上要慢啊点儿。”脸盆里看不到牡丹花,偶尔两片银杏叶落在里头,绿意在黑色的水面轻轻漾着。红色的砖墙,绿色的树,两位老人,摆摆手目送孙女上学,心里都在想着那自行车,要好好的让儿到学校,不能再坏在路上。</h3><h3> 这样的日子,是不会再能见到的了。建新房子的时候,那棵树因为挡了房间的位置,被卖了。我记得它被高高的吊车吊起,树根部的泥土用麻绳捆成圆球的形状被邻近小城花木市场的人运走,似乎是两千块钱。</h3><h3> 不知它如今长在何方,算年纪也该到了通了神的时候,可还记得我……</h3><h3> </h3><h3> </h3><h3> </h3><h3><br></h3><h3> </h3><h3><br></h3><h3> </h3><h3> </h3><h3> </h3><h3> </h3><h3><br></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