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

安逸耘

老李，一味地迎合别人，使自己活得战战兢兢。越想活成新式人物，越是套着传统的模式，每每只有做心理战争，自我讨伐，自我摧残。老婆不是自己想娶的，所以看自己的婚姻就是一汪臭水。他的理想世界也不复杂，有个浪漫的婚姻，顶好有个知己，不论男女，说一说，谈一谈便好。

城市是个大染缸，从乡下来到北平的李太太很快就和初来时不一样了，不再那么拘谨，尤其是认识了一帮科员太太，很容易地加入妇女联盟队伍中去，而且成长迅速，立刻就学会了如何对付丈夫。这一点丈夫一早就看出苗头来，却苦于无法找恰当的理由把她送回乡下。

老李偷偷爱着马少奶奶，马少奶奶年轻漂亮娴静，可老李觉得自己的爱的滋味很不好受“脸上瘦，手上烫，心中渺茫，希

望作好梦而梦中常是哭泣与乱七八糟？”

老李想象中的浪漫其实就是自由恋爱。现代人唾手可得之物在某个时代里是多么的稀缺，以至于让男子们痛苦不堪。新世纪，叫男子们痛苦不堪的是自由之无限度，他们或多或少希望自己恋爱的女子能学点旧式女子的三从四得，确实是自私的想法，那又有什么用。而他们自己很容易告别一段浪漫开始另一段浪漫，这个时候他们又能反省吗？。

男人的自私是，记着别人给他的一分好，记不得自己女人对自己的十分好，于前者，他想回报；于后者，他觉得理所当然。

感情如此，职场无情。

“衙门里这群人就是个好例子。所长是谁？官僚兼土匪。小赵？骗子兼科员。张大哥？男性的媒婆。吴太极？饭桶兼把式匠。孙先生？流氓兼北平俗语搜集者。邱先生？苦闷的象征兼科员。这一堆东西也可以组成一个机关？”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一个人看透这层本质怕是有逃离的意思。对看不惯的事无力改变，只有逃离是上策吧。

老李就想做个有情有意的人，但是这个环境不对。他想真诚一点，他的真诚像一块投入大海中的石子，涟漪过后，又风平浪静。

“学问，和生活似乎没多大关系。在衙门里作事用不着学问”

生活需要做人的学问，这学问可大了去，是学校教育不出来的。所以老李很彷徨，用自己学来的东西用到社会中处处碰壁。

小赵是什么样的人呢？这样的人，谁遇到谁倒霉——“小赵第一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第二没有道德观念，第三不信什么主义，第四不承认人应有良心，第五不向任何人负任何责任，按说他可以完全无忧无虑，而一人有钱”。

有趣的是，这样混蛋人物老舍先生偏是要给他一点良心。良心在理智退一步的时候推出感情来。小赵的理智之下必是算计，但他算计不了自己的感情，感情那东西不分好人坏人，只分时间，时间对了，机缘有了，感情就是挡不住的洪水。

小说《离婚》，写的是在财政所工作的科员们，他们的工作法则，他们的家庭生活，一个个都是表面的正人君子，实际上既现实又自私，没办法，趋利避害是大多数人的本能吧。老李是大多数之外的一类人，不自私的但都被大家一致认为是疯子，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业，大家费尽心思，老李却递了辞呈带老婆孩子回乡下。

最终让老李失望的是对浪漫的失望大于对人际社会的失望。浪漫是他在北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马少奶奶的男人回来了，这让老李又好奇又伤感，伤感之余倒是冷静。那男人，娶了他自己喜欢的，好看的，结果呢，觉得很平淡没意思，便又找了个活泼的热烈的，玩了几年又觉得没意思，灰头灰脑地回来。

感情的美好在于想象，倘若老李突破想象弃家庭不顾和马少奶奶私奔了去，结果会怎样呢？老李终究是悲观又胆怯的，看到别人不幸以为自己获得了也未必之幸福，不如还是将就着自己的日子，好歹，这日子里有自己的儿女，那才是心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