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大甘南（九）：神的扎尕那

千山暮云

　将近三点时，我们到达紧邻迭部县城的益哇沟的入口，虽然那里有一个藏式大门写着“扎尕那地质公园”，但离扎尕那村还有近50里路程。益哇沟是迭山南麓一条南北向的山谷，沿谷可直抵迭山主峰之一的光盖山，扎尕那村就在山脚下。那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小村子，地形既像一座规模宏大的巨型宫殿，又似天然岩壁构筑的一座完整的古城。正北是巍峨恢弘、雄伟壮观的光盖山石峰，因灰白色岩石易反光古称“石镜山”；东边耸峙壁立的俊俏岩壁，凌空入云，云雾缭绕；南边两座石峰拔地而起，相峙并立成石门。四围的山峰恰如天然的城墙，所以村子叫做“扎尕那”---藏语之意为石城，或石匣子。

　　石城有三门，纳加石门是其南门，在离扎尕那大约十里的纳加村北。此处两峰对峙，左峰光洁如镜、右峰皱褶如册；两峰间一条宽约30米的通道，清澈的益哇曲流过其间。还没到石门处，同伴们已经激动不已，停车观景拍照。一过石门进入“城内”，陡然间一座奇峰迎面扑来，那山峰半隐在云雾之中，奇崛、嶙峋的身姿带着几分诡谲与狰狞，气势非凡地俯视着一切进入者。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震慑，车再也坐不住，大家下车步行，老郭一人开车到前面等我们，一路也辛苦这老家伙了。

　可是纳加石门离扎尕那村还有近十里路程，我们到底还是乘车来到村旁停车场。曾经扎尕那被看做是世外桃源、是处女地。上世纪二十年代奥地利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是这样评价的：“我平生未见如此绮丽的景色。如果《创世纪》的作者曾看见迭部的美景，将会把亚当和夏娃的诞生地放在这里。迭部这块地方让我震惊，广阔的森林就是一座植物学博物馆，绝对是一块处女地。它将会成为热爱大自然的人们和所有观光者的胜地。”如今这里已经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在村口路分三岔：上东面的山坡，观石城全景；入东北角容闹沟，去一线天；往西进入村子。上东面山坡是首选线路，但全程须徒步而行，老付腿疼，她就坐游览车去峡谷看一线天，其余人上东坡。沿步行栈道上山，不多远就是一片开阔的高山草地。在此处回望，石城全景尽收眼底。就山景而论，我见过最为奇特的要算张家界与此处，但两者风格迥然不同：如果说张家界一根根的奇妙山峰渲染出一个梦幻般的童话世界，那么扎尕那石城嶙峋诡谲、犬牙交错的山峦则营造出一个令人惊异的魔幻世界。对这样一个西方魔幻大片中才会出现的景观，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形容。好在读过几篇游历过这奇幻魔境的文章，尤其是一篇作为电视专题片解说词的《神的扎尕那》最为精彩，我就干脆直接引用几段。

“不要说扎尕那是离神最近的地方。神，就在扎尕那。
　　……
　　在扎尕那，在晨曦微明的寺院，在白昼如锦的田含，在晚霞浸染的山，在云雾弥漫的垭口，你能看到的、你能听到的、你能呼吸到的都归化为一层梦幻诡异的薄雾、一声飞鸟惊起的空音、一味弥漫盈野的清香……神诉说着，成者神偶尔就伫留在一栏轻柔如昔的架杆旁。” “神的扎尕那是圣洁的，莫测的，狞厉的，恐怖诡谲的。
在秀峰环拱之北，在牧歌漫洼之上，巍峨恢宏的光盖山石峰嶙峋峭拔地插人天穹，突兀地打断了人间生活的绵续，决绝地隔离了流音华韶的喧器。

　　…
　　晨曦，光盖山朦胧安详；晴日，光盖山清癯伟岸；黄昏，光盖山壮美瑰丽。天阴了，光盖山倏忽间就变得狞厉，诡谲，恐怖；云气渐升，云瀑滑落，光盖山在流云百转的灵动中又显得神秘莫测，缥缈如幻。”

　东边山岗的游览路程我们大概走了一小半，看景区地图离仙女湖还有好一段路程，我本来还想继续往上走的，可大家都想返回，时间也已不早，就遗憾而返。前次来也只走到这里，这次没有多走一些、多看一些，到底心有不甘，环路下山时走到容闹沟峡谷口，我就一人进去。那怕只走一小段，略窥这奇倔、孤傲的山峰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也是一种大收获。

从白龙江畔进入益哇沟，在扎尕那翻越光盖山到达洮河流域，这是古代洮岷地区与迭部、进而通往川西的主要通道。由扎尕那往北有一明一暗两个石门（即两条线路），这个位于石城东北角的峡谷就是那个暗门。如果不是循着溪流而入、如果从远处看，根本就看不到出北边这一排连绵的群峰间有这样一个裂隙。

在高耸入云是山峰夹峙下，峡谷显得格外狭窄幽深。入谷不远，转过一个弯之后，猛然间一座如切的险峰迎面而来，谷中小路径直朝着峰面奔去，让人怀疑走不多远就会是峡谷尽头。越走越近，那座山峰越显得高俊，当我仰头望去，山头似乎凌空压下来，给人一种无声的威慑，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惧。

“在迭部大美的收官之地扎尕那，神涅甘达以一种诡异的表情宣渝了神的存在:在迭部之路目不暇接的精彩之后，扎尕那的形神完全在人类审视自然的主观经验之外，那是一种震撼，一种蟲惑，一种情感的进射，一种审美的室息，甚或是一种思想的寂灭感和精神的巨大恐惧。”

“精神的恐惧”我没有体会到，但是在这样幽深的峡谷中、听着小溪流水生在空谷中回荡，我感到一种现实的恐惧。幸而有不时进出的游览车、有偶尔遇见的游客，我才有胆量继续往前走。走到那面险峰脚下时，峡谷轻盈一转，从险峰右边擦过，继续往深处蜿蜒。走过去，峡谷更加幽深更加狭窄，右前方又出现来一座气势逼人的险峰，我迟疑了、退缩了，更加幽深狭窄的“一线天”终究没有走到。

由此上山，前行大约十里就可登上光盖山梁，在那里有一片神奇的石林：

“这些高逾百丈、矮则盈尺的石形，肌理班驳，骨相苍然。他们有的如帝王般威严，有的如妖魔般狰狞，有的如金刚般凶猛，有的如村妇般慈祥，其以石性所持形成的千姿百态令人惊悚不已。有的石质全是瘆人的白，几如脱肉断筋的遗骨，睹之毛骨悚然；有的石形则前后贯穿，左右呼应，又仿佛被历史突然定格的厮杀和宴乐。如不以人力独尊，这些想象奔泻、挥酒恣肆的自然造化完全能够和古希腊雕塑、古罗马雕塑并侪媲美。”

再往前走，可从车巴沟、甚至大峪沟出来到达洮河岸边，但是如今只有藏族牧民与勇敢的驴友才能行走的隐约小径，看走过驴友的记述和照片虽然让人眼饧耳热，有一种热血奔涌的冲动，但是背着帐篷食物等重装的四天徒步，我是没有勇气挑战。不过去石林一看，来回最多也就七八个小时，而且可以从东坡进峡谷出，走一个环线，这倒是大可一试，但愿有这机缘。

　扎尕那三座石门除了纳加的南门与东北角容闹沟暗门外，另一门在西北方。石城往西是一条明显的山谷，相比于其它方向，向西坡度稍缓。沿西北方缓慢攀升，翻过山脊后折向东北下山，由卓尼县尼巴沟出到麻路小镇，这条路是迭部到卓尼最便捷的通道。这也是我计划中的路线，一路县道，路况应该不会太差。据路过者描述，此处石门是怪石奇峰夹峙的一段逼仄峡谷，大有看头；而山脊两侧数十里的“无人区”，依旧是当年洛克眼中的“处女地”。

当然这次是没有机会了，我们在停车场聚齐时已近下午六点，但我还是鼓动去村子西边看看，不想在村子西头山坡上，我们看到了最美的扎尕那。

扎尕那是典型的高原气候，阴晴变化很快。我们刚到扎尕那时是天高云淡的晴好；可当我们爬上东面山坡时，南边天空依旧是蓝天白云，北边却是阴云密布，北面主山群峰以及山下村庄都是阴云下的灰色。而当我们站在村西回望时，天空浓云消散，虽不是一片晴空，但午后斜阳从大块云团中洒下，光与影投射在静穆的群山与静谧的村庄上，整个画面极富层次感与色彩感。对此美景宜诗宜歌，可我脑中空空，想不出一句赞美的诗句来。

上图是从一本有关迭部书的封面上翻拍的，在美篇中用别人的照片，对我还是破天荒第一次。照片上的景色显然不是我们所见的扎尕那，不过可以肯定是一幅迭山照片。我不知它拍摄于何处，但看那山峰桀骜诡谲的神态，尤其是寸草不生、寸土不着的嶙峋之态，一望而知那是这片土地所独有，我突然想起了“露骨山”这个名字。在甘南北端与渭源、漳县交界处有座露骨山，在白龙江畔的舟曲县城边也有一座露骨山，而宕昌县官鹅沟底的“雷古山”应该是“露骨山”的讹音。露骨山何其多，其实迭山才是真正的、气势恢宏的露骨山！从东边的铁尺梁到西边的郭莽梁，迤逦100公里的无数山峰，无一不是裸露着嶙峋痩骨。
我不知道迭山中还有多少没有被人“发现”的奇幻景色，我只知道它的主峰措美峰至今仍是无人能及的“处女峰”。我不知道措美峰到底美不美，但我知道，以《夹边沟记事》而闻名、而无名的作家杨显惠曾经冒着极大的危险走近措美峰，而且在山旁一住就是七天：
　　“但是我不后悔这次旅行。我在七那克和邻近七那克的瓦藏沟住了5天，然后又到西边30公里远的一个石崖下边和一个山梁上搭帐篷住了两天。这7天当中只要不下大雨，我就跑出去摄像和拍照。这里的海拔在4000---4500米之同，当我在一个山头上支起三脚架装上摄像机时，我的心头波涛起伏：措美峰陡峭的石坡挺拔的身姿直入蓝天，它与我的直线距离不超过3公里，它的每一个皱褶，每一条纹路，每一道白雪皑皑的山谷，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

　　面对迭山奇景，我又想起看到的一句话，与迭山相比“阿尔卑斯山也不过如此”。说这话的人想来肯定是去过阿尔卑斯的，我没有到过，所以没有发言权。但如果将秦岭余脉的迭山与秦岭主脉的终南山相比较、与其主峰太白山相比较，若抛开文化积淀与人文意义，单就自然地貌而言，我认为迭山远胜于终南山、远胜于太白山。

对于这样的扎尕那、这样的迭山，我还能说什么！只好再次借用《神的扎尕那》中文字，告别扎尕那：

“在地里意义上，扎尕那是黄土高原向青藏高原过渡的华美标本，扎尕那的地貌特征和地理气质既不同于甘肃，也不同于青藏和川滇。扎尕那的岩石构造和峰岭堆簇都异于彼处，扎尕那的地理特征是独一无二的。
在旅游意义上，扎尕那以石门、石廊、石城、圣山和藏式村落、寺院为主构成的多样性旅游景观举世罕绝，其峰岭之美、石城之美、村寨之美均可跻身于中国最美之列，未来和九寨沟声名并噪当无任何悬念。”

　来到迭部县城已过七点钟，住宿吃饭，之后乘着暮色游县城、逛中心广场，回宾馆时已是灯火阑珊、夜色沉沉。宾馆对面有一家藏民演艺餐馆，兴致颇高的我们又进去看歌舞、吃烧烤、喝啤酒，一直到十点多钟才休息。

老贾也同台献艺

　　8月3日开始踏上归途，早上从迭部出发，一路沿白龙江而下，途中去了一趟腊子口战役纪念馆。中午在舟曲简单一餐，继续赶路。舟曲一过，气温就突然窜高，我们只好打开空调制冷。昨天早上开空调制热、今天中午开空调制冷，一日之间经历了四季。

武都也未盘亘，上高速一路奔驰，下午六点多回到徽县。几日来与同学携游，陶醉在甘南川西的美景中，浑然忘掉身外的一切；今晚回家里，杂事烦事都一下子又来了，几日之间似乎从出世到入世，走过了一个轮回。

腊子口的这些景点依旧是四年前的旧模样，这次就不再赘述。 舟曲特大泥石流纪念碑 一处滑坡毁掉的路面 徽成盆地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