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源探访记（11） 十月的雪，下得好大

塬上

黄河源探访记（11）
十月的雪，下得好大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外面下雪了，好大！宾馆窗帘后的我感慨出声。2019年10月10日早晨，青海达日，一片雪白的世界。
张师傅在纷飞的雪中准备车辆，帮助装行李。宾馆的后门，附着钢筋铁皮扎成的长廊，廊门上挂着保暖棉被。很响的“啪啪”两声，雪砣从房顶接连坠下来，砸在廊顶上，吓人一跳。
近些年，平原上的雪稀罕极了。只要预报下雪，人们就开始盼，盼几天，小雪才姗姗来迟，盖个地皮儿，有的地皮还花着脸。尽管如此，盼雪的人还高兴地不得了，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外面来赏雪，堆雪人（小雪人），打雪仗。对下雪的印象，我们年轻的记忆中可不是这样，“那时候的雪，下得好大…深深的脚印在青春里面安家…那个美呀，忘不了的。”
今天的行程，从达日出发，经甘德、玛沁，去兴海。车子在雪花飞舞的天路上行进，顺着长长的轮印，进入茫茫雪原。高原上，黑色的公路把雪原切割成两片大白，藏房戴了圣洁的白帽，牦牛披了白色的风衣，羊儿变得臃肿胖呼呼的。天地山河界限不清，只有洁净，没有泥淖；淡淡素描，不着浓墨。一个优雅恬静的世界，给人一种凉莹莹的享受，一切生命仿佛在安静沉默中，向着无边与浩瀚尽情地释放。一路抓拍，不舍紧盯，腰酸手麻了。
进入甘德县，会让人想到，古时候有个叫甘德的人。不过，他不是青海人，是齐国天文学家。他与石申的《甘石星经》，是世界上最早的天文著作之一。只可惜，忙碌的现代人，很少知道甘德这个人。
甘德县，平均海拔4300米，全县藏族占98%。与玛沁、兴海都属于高原沿黄县，“三江源”保护区， “甘德牦牛”是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境内高山林立，沟谷纵横，草原无垠。栖息着大量珍贵野生动物，黄羊、岩羊、野驴、黑劲鹤。还有虫草、麝香等名贵药材。黄河官仓峡，就在甘德。落差大，瀑布多处。藏族人信仰藏传佛教，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寺庙寺院众多，还有一处不可多得的石经墙（石经板上亿块）。
甘德有座安拉加•加毛山，海拔4438米，山顶有两座大岩石，相距50米，距离县城10公里。“加•加毛”藏语意思是汉族男子、汉族女子。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对汉族夫妇到甘德传授牦牛毛料子纺织技术，热心为当地服务，因遇不幸而亡，随之化成两座岩石，后来藏族人为纪念这对汉族夫妇，将此山取名 “安拉加•加毛”。
11时25分，我们来到玛沁县大武镇停车吃午饭。玛沁县边界由黄河环绕，各支流水系分别由西南和东部注入黄河，其中切木曲、格曲、桑曲、当曲等黄河二级以上支流20余条，大小支流网遍全县。
点菜之后，我提出一个问题，大家利用空闲时间谈收获。领队程学军说，去年探访黄河源，不大顺利，因伤员没有去成黄河源头，但最大的收获是在扎凌湖取回一瓶水，这瓶水现在还放在家里。这次来黄河源，又取回了一瓶水，是一瓶黄河源头的水。他感慨万端，黄河源头涓涓细流，最终汇成这么一条大河，流淌了一万里，持续了几千年，太神奇了！女队员王娟，团队中“高反”最重的人之一，她白天活动，晚上去医院，医生多次劝返，不能在高原上再呆了，很危险。去年她来过一次，也是这个样子。尽管如此，她不畏惧，今年坚持又来，决心走到黄河的源头。她处于对黄河的挚爱，以生命为代价，连续七天在海拔4200至4800米的高原上，吃不下饭，憋得难受，忍着剧烈的头痛及身体极度的不适，爬坡，采访，拍摄，帮助别人，以勇敢者的斗志，顽强地坚持下来。她也在黄河源取回一瓶源头水，她说这不是一般的水，这是源头的水，珍贵的水，神圣的水，她要好好保护起来，回去让家人看看，让朋友看看，让没有见过黄河源头的人看看，好好看看黄河源头的水。
短暂的采访，让我按捺不住心头的波澜，这是何等的值得学习和推崇的黄河情怀。对黄河源头的想往，对黄河的敬畏，对水的敬畏。她为什么要让大家看看黄河源头的水？那可是海拔4600米高原的水，古人所歌颂的天上的水，初始的水，最纯净的水啊！这样的水，中游有吗，下游有吗，家家户户的矿泉水，是这个样子的吗？
曾几何时，经济的驱使，使人们淡化了黄河，淡化了水。染指水，掠夺河，“虐老族”“啃老族”遍布河流的两岸。黄河连续断流，断流长度，从黄河口上延到河南开封。163位科学、工程院士连名呼吁“拯救黄河”，请注意四个字，“拯救黄河”啊！不堪回首，并不遥远。
提到敬畏水，我想到了不想让世人知道的一则消息。可是，这已经成为历史，做铁做实了。《黄河的渡过》大型水体纪念碑，在东营市东城被人无情地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休闲误乐与别墅区。
还记得1995年春晚《看看母亲河》那个节目吗？演播台上一条条玻璃管子，装着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取自黄河的水组成的黄河的肖像。在那个浓缩的黄河下面， 9省的送水人一字排开，倪萍主持，给台湾大学生赠送黄河水，河源姑娘与河口老农握手，那是藏族姑娘尼玛拉毛，青海玉树州曲麻莱县医院的模范护士；那是汉族汉子张茂林，祖祖辈辈在黄河三角洲生活的农民；那是上下游、藏汉同胞、黄河儿女的一次仪礼式的庄重握手，其意义与内涵全都在黄河里。
《看看母亲河》这个节目，源自旅美画家陈强先生首次发起的以信息传播为载体的大型观念艺术作品《黄河的渡过》。1994年10月17日，《黄河的渡过》在黄河入海口东营市奠基。一个长765.1米、高2.5米、厚1米的分装在1093个罐中的大型水体纪念碑。《黄河的渡过》，概括了过去、现在、将来的含义。在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不论河流起源到入海，人的出生到成长，事物的发展都要经过无法逃脱的过程。选择黄河来讨论万物的渡过，从发源到入海的整个过程中所包含的人文、地理、历史、政治、经济等诸方面的内容，也将为人类带来巨大的想象与思维空间……
那么，笔者要问：这算不算华夏儿女对黄河的敬重，这算不算人类对水的态度，这算不算新时期的黄河文化。可是，利益的驱使，《黄河的渡过》大型水体纪念碑还是被毁掉了。那同一时间不同经纬，5公里一个采集点，取自万里黄河的1093罐黄河的水，倒在了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上！
试想：1093罐黄河的水，是什么，不是母亲河的血样吗！
（图文：张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