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发烧（一）

老骥

一、

李良的父亲走了，享年八十六。

魁大的身体，也许是由于家庭负担过于沉重吧，不到五十岁就背驼腰弯，奔突的前额，深藏在眉棱下面的一双细小而眯缝的眼睛，给人的感觉他总是睡不醒暗黄色的脸看的出严重的营养不良，嘴唇微微撅点，有点像人们常说的吹灯嘴。
李良的父亲李大良，在厂里口碑不是很好，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寒冬的早晨，李大良一夜没睡着，伸出右手摸摸身边铺好的被褥，还是凉的，心想，这个倒霉的孩子又是一夜未归，轻轻叹一口气，没敢出声，害怕惊动刚刚睡着的妻子。看看窗户，还是黑的，估计有五点多了，脑子里还在思谋着，今天说什么也得去找找这个 臭小子了，虽然这种旷课、回来挨打、不回家，再旷课、再挨打再不回家情况不是一次两次，可他毕竟是我儿子，老婆子醒来了第一件事肯定是让我去找儿子！咳！那辈子没修好德，养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李大良翻身，悄悄起来，摸索着拿起搭在被子上面的棉袄，披在身上，借着从窗户上照进来的一点点月光，找到已经蹬到脚头的棉裤，开始往腿上穿！老李家八个儿子，厂里分配的房子是前后屋，前屋睡着四个儿子，有两个插队在农村，偶有回来的时候。剩下的五、六、七、八，六口全部挤在后屋一个大通炕上，挨着厨房那边睡着老六老七，老五是最淘气的因为睡觉不老实，把他放在最边上，老婆子搂着最小的老八睡中间，拉灯绳的一头压在老婆子的枕头底下，半夜谁起来撒尿都能抹着灯绳，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全家一律头朝炕边上！
李大良转过身子，把枕头往儿子空着的位置上挪挪，悄悄下了地。老婆子似乎感觉到了，闭着眼睛轻轻的问一句：“这么早！干嘛去？”李大良有点意外，但还是稳住的神：“没事儿，看看炉子的火灭了没？”老婆子翻了个身，还是闭着眼，嘴里磨叨着：“天还没亮，你急啥！”李大良知道老婆子因为儿子的事儿，一晚上也没睡，现在刚刚迷糊住！也就没再说啥。

摸索着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了门上的插销，一股凉风顺着门直冲着身体吹过来，老李赶忙把披着的棉袄伸胳膊穿好，使劲拽了拽两个前襟往身上紧紧裹着！这才拉开门，迎着冬季一天当中早晨最冷的寒风走出卧室的门。
走出卧室往右拐走两步就是厨房，厨房和卧室之间只隔一堵墙，推开厨房的门，一股暖流中夹着煤烟味扑面而来！老李准确的摸着灯绳，拉着灯，十瓦的电灯泡发出了淡黄色昏暗的光，这光在寒冷的冬夜不仅是带来明亮，似乎还有温暖！
在挨着卧室这堵墙边盘着两个炉灶，一边是可以烧柴禾的，一边是烧煤泥的，平常做饭都是用烧煤泥的，有的时候煤泥火不好用的时候就烧柴禾。两个炉灶的炉台都是水泥抹的，煤泥火的炉口直径有三百多毫米左右，火口直径大概是一百多毫米，炉口高出火口大约一百毫米，做饭时根据锅的大小用铁圈调节。
李大良左手提起座在炉盖上的铁皮壶，右手拿起挂在墙壁上的炉勾，挑起炉盖，前倾了一下身体看到头天晚上煤泥焖好的火中间留着指头粗的火眼放着微弱的红光，他放心的再把壶坐上到炉口上。
他双手把棉袄的扣子系上，回身在放菜的框里拿出昨天晚上自己洗好的一个拳头大的土豆，再用火勾勾起第一个小火圈，把土豆放在炉口和火口之间，把壶坐上。虽然想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但还是感觉铁火勾子和火圈轻微的碰撞声在安静的黑夜显得那么清脆！
火的热量既能热了水，还能把土豆红薯一类烤熟。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烤炉吧。
李大良看着眼前的炉灶，脚步开始往门口挪着，心里担心的想着：到早晨做饭的时候应该能烤熟吧！
 

李大良并没有回卧室，而是蹑手蹑脚的走出厨房，正对着厨房门的是通往外面的走廊，长三四米、宽有一米五左右的样子，走廊里靠墙的一边放着三辆自行车，两辆是自家的，一辆是住在同一个走廊对门老林头家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三大件是那年月每个家庭的标配。白天上班骑自行车，到了晚上都要推到走廊里以防丢失。走廊的另一面墙的底下摞着几个木头板做的小板凳，那是白天在门口小石桌上吃饭聊天坐的。
老李蹑手蹑脚的走到小凳子跟前，搬了一个放到屁股底下，身子靠在墙上，从上衣口袋掏出一盒黄金叶烟，抽出一根，再从兜里掏出火柴，动作连贯的划火、点烟，一口烟吐出来以后，他的头扬起靠在墙上陷入深深的回忆当中……！

_____未完待续

老骥写于2019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