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冰镶月

<p class="ql-block">背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冬季的秦岭,严寒深锁着苍莽,苍莽在考验着生命。</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在秦岭的东南一禺,人们以商山洛水命名的这一块凹地里,在它瘦黄与苍莽的松柏着色相接的西头上,有一处人们习惯称谓为五峪川的沟叉处,人们世代务农,笔墨描写,便从这一方水土上一位父辈的劳作起笔,他,也只是千千万万父辈的身影中的一位。</span></p> <p>一九八三年的腊月,十岁的寒阳在被窝里享受的溫热的星期天,今天不用再去学校跺脚搓手的坐在冰窖般的教室里受洋罪了,他可以等妈喊他吃饭时再下炕,美美的吃上一碗红薯糊汤。</p><p>熟睡中的寒阳被父亲喊醒,让他把镢头,铣(锹)送到高坡顶的地里,十分不情愿的他,还是无奈的穿上那冰的让人喇啦嘴的棉裤祆,好在还有妈去年给他纳的那双千层底的黑条绒布窝窝(手工棉鞋).才让他免去了脚冻的像猴啃的罪。</p><p>柴棚里的镢头铣上虽然没有落上那层厚厚的霜,但谁又愿意不躺在温热的被窝里,而把手露在外边扛着这笨重的农具,扑踏扑踏的量着这三里多的田间小道。</p> <p>天刚刚亮的三岔这方秃山薄土,是处都被厚厚的霜花覆盖着,整个村庄毅立的只有枯树和歪歪斜斜的黄土墙,唯一的一点绿色的麦苗也被霜覆的难以看清。</p><p>黑压压的南坡远远的伫立在南秦川里,除了跟父母拉架子车去那儿拾过几次柴禾之外,再对那地方也就一无所知了。</p><p>瓦蓝瓦蓝的天空下,除了眼前一瘸一瘸的父亲和一地芦苇茬里那几只起落的麻雀外,什么都是静止的,就连空气也似粘稠的一般,吸进去,它会刺拉的鼻子生疼。</p> <p>走过一里多地,小道便斜斜而上,寒阳不停的换着肩,把那只冻的生疼的手塞进棉祆的布袋(口袋)里,眼前的父亲显然走的比刚才吃力了,那双快被磨透底儿的黄胶鞋,鞋后沿与侧帮都补着几块蓝布补丁,补丁遮着的脚后根上大部分皴裂的血口子,在寒阳的记忆里,父亲每个冬天都穿着这条黑布棉裤和同质布料棉袄,不是我粗糙的记忆忘记了写袜子,而是父亲在这之前从未有过一双袜子。</p><p>太阳,从远沟脑的山顶上露出了半块毫无表情的脸,寒阳在父亲的身后踩着父亲长长的影子,又把自己的影子连接在父亲的影子上,就这样一晃一晃的向上挪移着。父亲是中等身材,长期的重担早早的压弯了他的腰,记忆里,父亲的身材总是矮小的,肩上的这一担潮湿的土粪,(生土垫在猪圈里与猪的粪尿参和的粪土)压的水担咯吱咯吱的呻吟着弯下了两头儿,晨曦中,父亲好长时间未剃的头发,稀疏的与远处山顶上的狗尾巴草混和在天际处的阳光里,在晨风里摇摇晃晃.摇晃出寒阳一生记忆中一幅苦涩的图画。</p><p>一路负重的父亲,在山脚下,放下了担子,将水担平放在地畔上,坐在水担上休息时,他对寒阳说到,上坡的路不好走,让寒阳将镢头和铣就放在这儿,让他先回去,自己把粪担上山之后再来拿,父亲休息片刻,便掏出烟锅,按满了烟,随后就是这空荡荡的远沟里回荡的咳嗽声。</p> <p class="ql-block">寒阳没有作声,也沒有放下农具往回走,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父亲,默默的站着。一丝隐隐作痛的成熟,在他的心中扎根,发芽。</p><p class="ql-block">最后的这四五百米小路,几乎是垂直而上,父亲只走了几十米后,从一阶到另一阶就腿开始打颤,而这样的山路上找不出一处可以放下担子的地方,无论你是否能扛得住这沉重的担子,只能继续前行,父亲胀红的脖子上,汗水往下流,热气往上冒,一口一口喘着白色的气雾在空气中消散,任脸上的汗水滴答着,也腾不出手去擦一把汗,两只生满老茧的手上,老的裂口结痂着黑红色的血渍,新的裂口处往外渗着血珠子,但他那里又能顾得上这些闲事儿。</p><p class="ql-block">这段路的最后一截,是要跨过地畔的这条水沟,地畔下又是一丈多深的沟渠,跨过水沟后不能向前挪一步,跨过去要稳稳的站住,转身一百八十度继续上坡,父亲身后的寒阳紧紧的握着镢头和铣把,看着父亲依然颤抖的腿,心弦绷的紧紧的,父亲在水沟这边儿停了几秒钟后,手从水担糸子上换到笼绊上,猛的跳了过去,回过头来喘不成声的让寒阳把镢头放下,小心别栽了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离地畔最后的这五六十米的陡坡上,父亲己经不再是劳作,而是在拼命,因为在这陡峭处依然没有能放下担子休息的地方。父亲将粪担子放在地头儿的那一刻,一下子瘫坐在了土疙瘩上,急促的喘息着,这才用袖口抹去满脸的汗珠子,说:你回吧,太冷了。</p> <p>仍然一声未吭的寒阳,急忙转过身去,依旧背对着父亲。</p><p>随后才慢慢的顺着山顶往下走去。沟道里,零零星星的像父亲一样身影的人们,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各自的地头儿上走去。</p><p>在这块儿没人能看见他的地方,寒阳用褪了色的黄外套袖头儿使劲抺了一下眼睛,他忘了冻的生疼的手,寒阳站在沟底儿,视线有些模糊的向山头儿上望去,父亲脚踩着山顶,头顶着蓝天,重复着深挖的动作,又像一头老黄牛般喘着,那一口口白色的气雾在氤氲消散。这一路上,寒阳想起父亲在夏季戴着草帽儿的背影,那认不出颜色的上衣,那满是汗渍盐渍的背。又想起扁担上挑着硕大的两捆儿麦子,一手抹着汗水,一手拦着扁担,那笑盈盈的脸。他一路上想起了无数从未在意的父亲的身影,,,,,,</p><p><br></p><p>(后记,因父亲在寒阳未成年时便辞世于劳作途中,谨以此短文悼念父亲的深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