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勉坚的美篇

吴勉坚(谢绝鲜花)

<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三日十六时三十 五分,母亲走完了六十六个春秋的艰难 人生,永远地合上了眼睛……</p><p class="ql-block"> 人说道,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少 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尽管我 已到中年,但丧母的悲哀却无法用语言 来表述,我只能让泪水无声地在心中 暗暗流淌。</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遗 产,但却为我留下了人世间最珍贵、最 纯朴的母爱。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怀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 母亲生于一九二三年农历九月十 九,尽管家中当时开着一个“周记”杂货店,家境却颇为艰难,这可从两件事情略见一斑:一是外祖母共生育了十三个子 女,遗憾的是我不甚清楚其中有几男几 女、母亲到底排行老几。(后经询问大姨妈得 知:我母亲排行第四)然而,哺育成人 的只有包括母亲在内的三姐妹,其余的 全部早夭,为此外祖母就一生吃斋。后来因家境难以维持,只能 含泪将母亲的小妹妹送给别人做童养媳。</p><p class="ql-block"> 二是母亲在六岁时出麻疹,不经意同时也患上了支气管炎。因家中无钱治病,就一直拖了下来成为顽疾,经常剧咳通宵,次日连脸都是浮肿的。这一咳竟然长达六十年,直到置母于绝境。 </p><p class="ql-block"> 从懂事时起,母亲就担负起老大的责任,帮助外祖父照看铺面,大约仅读三个月的书便辍学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约是十九岁那年与父亲成婚的。虽然两人之间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母亲又确实无疑的是父亲的“表姐”,这其中有一段曲折的缘由:</p><p class="ql-block"> 据说自我的曾祖父以上,吴家是连续三代单传,“吴信泰”的招牌在 “绝后”的威胁中苦苦支撑着。到我祖父这一代本应结束单传的局面 ,遗憾的是忙中出错,又仅剩下祖父一根独苗。</p><p class="ql-block"> 为了传宗接代,将“吴信泰”的金字招牌让后人继续扛下去,曾祖父早先 娶了一位戴氏曾奶奶。不知是何原因,老 人家在吴家可谓是望穿秋水,终无所出。无奈之际,曾祖父接着娶了一位柯氏曾奶奶,便怀上一对双胞胎男孩。后来曾祖父还娶过一位周氏曾奶奶,也是“千呼万唤唤不出”……</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老家,过去女人生孩子是坐在马桶上生的。当柯氏曾祖母腹痛发作 生育时,祖父似乎很幸运,因他没有抢 先一步来到这个世界,而祖父的孪生哥哥则由于最先下地而横遭厄运:被积存在马桶内的羊水溺死。也许,是受到这个充满了危险的世界的警示,祖父从懂事就信奉决不出人头地的处世之道,连“吴信泰”的家产都委托外人经管,自己则与鸦片烟成为莫逆之交,逍遥了一生……</p><p class="ql-block"> 尽管如此,但命运却解除了对吴家 “单传”的禁令,吴氏家族的人丁就兴旺起来。</p><p class="ql-block"> 当时,周氏曾奶奶也许是怀着极复杂的心情看着吴家的变化: 一方面“吴信泰”家大行大,生活富裕舒适; 另一方面虽然吴家人丁兴旺,已结束了单传的历史,但自己终无所出,恐怕将来老时无人依靠。思来想去,周氏曾奶奶终于想起一条“亲上加亲”的妙计,从而引出我父母的一段姻缘。当时,吴家的大孙子已定亲,三孙子尚未出世,于是周氏曾奶奶便作主将自己的亲侄孙 女许配给吴家的二孙子为妻,这前者就是我的母亲,后者就是我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最惨痛的莫过于:父母亲几乎是眼 睁睁地看着我头上的四个哥哥相继早夭。由于家境极端贫困,饥寒交迫的阴影一 直笼罩着父母。母亲瘦弱得可怜,再加上 乳部有疾不能哺乳,如有病痛则更 是雪上加霜,所以我的四个哥哥活在这 个世界上最长的时间不到一年,最短的 则不足一月。这真是一幕最惨痛的人生 悲剧!在饥饿、疾病的残酷折磨中,父 母眼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在怀抱中一个接 一个的咽气……对于生活的艰难困苦,父母 都能咬着牙关应付,唯独四个儿子的 相继夭亡,尤其令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痛不欲 生……</p> <p class="ql-block">  在我未出世之前,母亲特意请人为我算了一命,没料到得到的又是凶讯。 算命先生称我“命硬”、“命凶”,一生 风风雨雨,并且充满了凶险。欲想消病免灾,就必须自出生起百日内不出大 门,否则肯定遭灭顶之灾。母亲听罢, 又是一场痛哭……</p><p class="ql-block"> 为了竭尽全力保住我这条小性命, 父母商定釆取了一些措施。首先,父亲 可能是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十年 来也是第一次走进周家的大门,并与外 祖父、外祖母居住在一起,主要是为使 外祖母帮助母亲一道照料我。其次,当 时母亲已与大姨妈一起报名到县染织厂做工 人,为了精心养育我,母亲忍痛放弃了这个机会……</p><p class="ql-block"> 对于算命先生的预言,外祖母与母 亲不敢小看。为了增强我的体质,母亲 便想尽设法让我尽量多吃人乳:或是与亲戚、邻居正在养育孩子的妇女建立联系,经常抱着我串东家走西家地“打扫战场”;或是在街头注意观察过往的妇女,</p> <p class="ql-block">如果发现了一些农村妇女正在哺乳期的,便将其请到家中吃碗稀饭、喝杯热茶,恳请喂我吃奶 …… 为了避免外出吃奶违犯“百日内不出大门”的戒 律,母亲她们只得采取变通办法,于是 窗户、院墙便成为我的出入通道。没有办法,命运之神似乎是故意与我为难……</p><p class="ql-block"> 据母亲回忆,当时曾喂过我奶的农村嬸嬸至少有好几百,令她费了不少精力。因为每当有人为我喂奶,我便不顾一 切地狼吞虎咽起来。然而由于年幼体 弱,吃不到三两口便昏昏酣睡。待喂奶 的人一走,我便睁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到夜晚母亲喂我炼乳也是这样,经常 是吃吃睡睡,又睡睡吃吃,完全不能睡 一次安稳觉……</p><p class="ql-block"> 尽管母亲和外祖母从多方面进行精 心哺育,但正如算命先生所说的,一次次欲置人于死地的凶险接踵而来。在两 个多月时,我的全身都长满了热毒,胸 前背后几乎全是红肿的疖子,疼得整天哇哇大哭。为了治病,母亲经常将医生请到家中看病,并用中草药煮水为我洗浴。由于浑身长满疖子无法卧床,母亲和外祖母只能将我托在手上,熬过一个个不眠之夜……</p> <p class="ql-block">(一九五二年冬,母亲、小姨妈和我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  在一岁多过麻疹时,我差一点 做了阎王爷的小鬼。据母亲回亿,当时我已是只有出气而无进气,来家中抢救 的李光华医生边治疗、边叹气。见此情 形,母亲与外祖母都心如刀绞,泪如雨 下,父亲也含着热泪赶紧请人为我钉了一个 小木盒,并搬到房外仔细聆听房内的动 静。然而,李光华医生毕竟医道高超, 将濒临死亡的我抢救过来。为此母亲曾 多次叮瞩我,要我千万不要忘了这位救 命恩人……</p> <p class="ql-block">  在三岁以前,我曾多次患较为凶险 的病痛,而每次都是在母亲与外祖母的 “土洋结合”方式下逢凶化吉。一方面 及时到医院或请医生来家中治疗,另一 方面则经常求神拜佛,洒“阴米”。尽 管此时作为布尔什维克的父亲对后者不 甚赞同,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p class="ql-block"> …… </p><p class="ql-block"> 不难想象,母亲前后共生育十一个 子女,最终只剩我和勉勤兄妹俩长大成 人,残酷的现实给予母亲的身体以至精 神的巨大创痛难以估量。在这段时间, 母亲真是泡在泪水之中度过来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虽已经过三十多个春秋,时至今日我</p><p class="ql-block">仍朦胧记得这样的情景:每当夜幕降临之时,母亲和外婆总是端着一碗米走出大门……不一会儿,“毛毛,回来吧!” “快回家哟,毛毛。” 一声声带着凄凉味 道的呼唤在夜空中回荡,一把把带点迷 信色彩的“阴米”洒向深沉的夜色…… </p><p class="ql-block"> 原来,当地有这样一种习俗:如果家中有小孩生病,必须以“洒阴米”的方式处理。人们认为小孩生病实际上是 白天在外玩耍时遇到鬼蜮,魂魄即由此丢失了。只有在夜幕降临时“洒阴米”, 才能促使这些鬼蜮将小孩的魂给放回 来……</p><p class="ql-block"> 据母亲回忆,在一岁多时我即患上 严重的气管炎,夜晚常常因此而无法入 睡。母亲忧心如焚,千方百计地为我治病,当然“阴米”也洒了不少。也许是</p> <p class="ql-block">  积极治疗、精心调养,再加上我的体质 逐渐强壮的缘故,后来我的气管炎竟奇 迹般地痊愈。母亲在后来经常向我提 及此事,主要是害怕我的气管炎是其遗 传所致。</p><p class="ql-block"> 后来到大些的时候,我经常发生不 明原因的鼻衄,严重的时候汩汩而流 的鼻血难以止住,能将整盆的洗脸水 染得通红。为了治病,母亲为此跑了不 少路,操了不少心,光“土方子”都寻 觅了很多。最后,听土郎中说经常喝白 公鸡血就可以治愈,母亲则到处购买或者 用家中生蛋的母鸡去换白公鸡。我实在记不清自己到底吃了 多少白公鸡,也说不清自己鼻衄的治愈 是不是白公鸡血的功劳。然而,母亲为此 的一片苦心,则令我始终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当我四岁多时,母亲即送我进了中 心幼儿园;到六岁时,又喜欣欣地送我 进小学念书……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 第一次戴上幼儿园的兜兜以及少先队员 的红领巾时,母亲看见之后是如何的高 兴……</p> <p class="ql-block"> (5)</p><p class="ql-block"> 由于此时远在富水边劳动改造、边写思想检查的父亲犹如虎落平阳被犬欺,无力顾及妻儿老小,因此全家的生活重担,又毫无例外的落到母亲的肩上……</p><p class="ql-block"> 随着政治风暴之后,是接踵而来的 三年自然灾害,一些小康人家由此而没 落,我家也未能幸免。由于国民经济出 现严重困难,市场萧条,再加上善于经 营的外祖父病逝,周记杂货铺的生意就 每况愈下。为了将这份家当支撑下去, 母亲几乎将全部心血投了进去。记得在 那段时间,我经常跟随母亲、外祖母到 城外的山上割蒿草棍,挑回后用于搓蜡 烛芯再做蜡烛出卖。深夜里,我常常在 搓蜡烛芯的声音中醒来,总是看见在昏 黄的灯光下,母亲和外祖母在埋头忙碌 着……</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有意梳个盘龙髻,奈何头 发不争气。在政治、经济风暴的不断冲 击下,周记杂货铺终于倒闭了,母亲和 外祖母的一片心血都付之于东流…… </p><p class="ql-block"> 自周记杂货铺倒闭之后,全家的生 活便产生了严重的危机,饥饿就象幽灵 一样紧紧地缠住我们不放……</p> <h3>  时至今日,三十多年前那段困苦的 生活回忆起来都记忆犹新。当时,家中 能吃顿马苋菜稀饭或干红苕丝闷饭就像 过年一样罕见,而我和妹妹勉勤则高兴得难以自制。在通常的情况下,主要是以苕 藤苕叶、糠皮麦麸以及各种野菜来充 饥,像黄花菜、地皮菜、梅子夹、马尾 蒿、梅三眼以及一些记不清名字的野 菜。由于母亲注意在烹调上下点功夫, 其中有些吃起来还比较可口。除此之 外,淀粉厂生产过后剩下的玉米渣,已 作为苕种的红苕以及苧麻的块根等,也 经常成为我们的主食……</h3> <h3>  最感人的 是,每当母亲从食堂端回一罐定量为半 斤的米饭时,家中总少不了一阵 “纠纷”。 当然,首先是母亲和外祖母互相推让, 最后总是我和勉勤一分为二了事,而母 亲通常是吃两碗苕藤之后就出去拉板车。 一到夜晩,因白天干活流汗湿透了衣服未能及时更换,常常是剧咳一个通宵……</h3> <p class="ql-block"> (6)</p><p class="ql-block"> 从六十年代初期起,在街坊邻居的 推荐下,母亲便开始担任街道居委会居民小组的组长。如果用现代社会所流行 的眼光看,这种职务简直是不屑一顾: 首先,没有一点经济上的好处,即一点补贴都没有;其次,是一项容易得 罪人的工作,诸如农转非、困难补助等 涉及人们切身利益的事情,弄不好 常看一些人的白眼;再次,是琐碎缠人,不管是公事、还是诸如夫妻打架、邻里不和之类的 私事,都属于管辖范围之内;最后是尽义务多,一些别人不愿干的事情,往往最后总是落在自己的身上……</p> <p class="ql-block">  毫无疑问,自母亲承担起这项工作 并全力尽职尽责之后,我们家的正常生 活就不免受到影响。有的居民家中生活困难,母亲就常常到街道居委会帮忙申请补助;有的是婆媳吵嘴、夫妻打架 以及邻里不和,母亲为此牺牲许多休息时间做调解工作;有的街坊需要旁人的 帮助,母亲总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助 一臂之力;另外,一些居民小组的会 议,也总是将我家作为临时会场……特 别是在六十年代,为了消灭血吸虫病大搞围堤工程,义务劳动甚多,母亲总是首 当其冲,常常是头顶烈日,脚踏烂泥,毫无报偿地 干了一天又一天……</p><p class="ql-block"> 曾有一段时间,我对母亲的这些作 法感到不理解,经常抱怨她,甚至认为 这是没事专找吃亏的事干。母亲听罢总 是很认真地对我说道,既然大家都相信我,推选我,我就要真正当件事情来做好......</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慢慢地, 我为她那种罕见的对待工作认真的精神 所感染,也就不抱怨她了,因为事实已经证明这种抱怨毫无用处。后来,我还经常主动地为母亲分点忧,如利用星期天代母亲顶替义务工上堤挑土,接待来访的邻居等等 ……</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来,由于我的人生发生了一 些积极的变化,被一些热心的朋友称为 “幸运儿”。我听罢总是淡然一笑,然后 很认真地对他们说道,如果说到现在为止 我真的“幸运”的话,那么在客观上,我最幸运的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主 观上,是我具有事无大小都能“认真”的劲头。而恰恰是这最重要的一点,我 是从母亲那极朴实的行为中学到的……</p> <p class="ql-block"> (7)</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为父亲送行的,当时只有与他同舟 共济的母亲。 </p><p class="ql-block"> 当我披着夜幕气喘吁吁地跑到父亲 的机关,惊恐地看到停放着的父亲遗体 时,不由得失声痛哭。回头看到早已哭 得声嘶力竭的母亲,不禁一下子跪在 她的面前,与母亲抱头大哭。我清楚,父亲的骤逝,对母亲的沉重打击无论怎么估计都不会过高。</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突然去世,不仅在我们家中 每一个人的心上蒙上一层难以消失的阴影,同时也使支撑家庭经济的基本支柱断裂,这无疑加重了母亲身上的重担。在父亲入棺时,我亲着他的脸庞默默地告别,同时立下了 “奉母携妹承父 志”的誓言。</p><p class="ql-block"> 自父亲去世后,外祖母不久就开始瘫痪,卧病于床上。母亲每天不仅要帮人引孩子,还要照料外祖母的吃喝拉撒。亳无疑问,父亲的去世,使家庭经济面临着严 重的困难,全家共四口人,每月 的经济收入仅我的二十四元工资以及母亲为别人引小孩的十元钱,平均每人仅八元多钱生活费,生活之艰难可想而 知。 </p> <h3> </h3> <p class="ql-block">  为了协助母亲度过难关,这段时间 我采取节衣缩食的措施,以尽量将多余的工资交给母亲持家。当时,我除晚餐 回家外,早中餐基本上是严格执行“两 个七”的标准:即两顿只花七两饭票和 七分钱菜金。早餐是一个馒头一两稀 饭,外带两分钱的咸菜;午餐则是四两 米饭外带五分钱的素菜。这种局面,直到妹妹 勉勤参加工作后才有所改观……</p> <p class="ql-block"> (8)</p><p class="ql-block"> 回想过去,母亲的一生也真够苦的。她的每一步足迹,几乎都带着辛 勤的血汗与辛酸的泪水.....</p><p class="ql-block"> 自从与父亲结合以来,母亲那病弱 的身躯便支撑起维系家庭的重担,似乎从来就没有稍稍歇口气。为了养活待业的父亲以及生养十一个子女,母亲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受过多少艰难、痛苦的折磨;在家庭遭受政治风暴和自然灾害的双重袭击时,母亲以自己那颗真诚、善良的心和坚韧不拔的意志,给父亲以心灵的支撑并哺育子女成人;在父亲骤然逝世、外祖母又瘫痪在床的情况下,母亲精心侍奉外祖母长达八个春 秋,直到外祖母去世;在为我和妹妹勉勤先后操办了婚事之后,紧接着,母亲又开始着手哺育子女的下一代……</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一生,真是艰难的一生,辛劳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然而,母亲毕竟是一个强者,并强 得与她那病弱的身体很不相称。在任何 艰难困苦面前,母亲都没有丧失过生活 的信心和勇气。毫无疑问,我和勉勤在她的面前是孝顺的,这一点也给了母亲 以很大的精神安慰。</p><p class="ql-block"> 当我大学毕业后意气风发地迈进省 直机关的大门时,当我在工作中取得令 人欣喜的成果时,当我在组织的培 养和同事的推荐中走上领导干部岗位 时,当我在工作实践中取得一些明显的进步 时……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向母亲诉说, 此时的心情就象是上学考试取得了好成 绩后将成绩单给父母看时一样。母亲听 罢总是很髙兴,常常说:“我这作娘的 一辈子受苦值得,养了你这个儿子值得……”</p> <p class="ql-block"> (9)</p><p class="ql-block"> 时光逼人,岁月无情。尽管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类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但 我还是要诅咒命运之神,因为是它让我 的母亲刚刚从漫长而艰难的生涯中挣脱 出来,又灭绝人性地将她推到死神的面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顿时,我的心悲痛得象一下子裂开了,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经过医生进行胸外按摩,母亲曾一度恢复了心跳。此 时,母亲显得极度烦躁,非要起床不可。 我只得一边按住母亲不让她乱动,一边 流着泪苦苦地哀求着……</p><p class="ql-block"> 到下午四时三十五分,母亲终于咽 下了最后一口气……她辞世时显得格外 的坦然、安祥,象躺在床上熟睡一样, 慢慢地停止呼吸……</p><p class="ql-block"> 我用脸紧贴着母亲那慢慢变冷的脸颊泪如泉涌,为了让她放心,便对着母亲的耳朵一遍又遍地说道:“妈,你放心,我一定要送您回去……</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突然去世,将在我的心中留 下两个终身遗憾:一是没有实现陪同母 亲到北京游览的夙愿,二是没有让母亲亲眼看见我下派远安锻炼两年之后的凯旋而 归。</p><p class="ql-block"> 我真怨恨自己,怨自己整天陷于日 常事务的圈子中不能自拔,使母亲的北 京之行迟迟未能付诸于实现,错过了一 次次良机,以致酿成这铭心刻骨的一大 遗憾!</p><p class="ql-block"> 我也诅咒命运,恨它有眼无珠,竟 将厄运这样早地降到母亲的身上。况且 我此时身在千里之外,令母亲一直于心不 安,直到临终时都是如此!</p> <p class="ql-block">(此为女儿梦菲生日时与母亲的合影,没想到一月之后母亲的笑容竟成永远!)</p> <p class="ql-block"> (10)</p><p class="ql-block"> 十二月五日晚上七时半,象十八年前与父亲诀别一样,我一边流着眼泪喊着母亲,一边亲吻着她那瘦削冰凉的脸庞 告别。</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一声声浸透着泪水的 “妈”包含着极其丰富的涵意,有悲哀、有爱戴、有感激、有怀念、有不 安,还有悔恨…… </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十八年前父亲的突然逝世,使当年正年轻的我产生一种令人仿佛天崩地裂般不安的话,那么今日母亲的去世,就使已到中年的我产生一种极深沉 的孤独感。也许,这种感觉将持续到我的寿终正寝之时……</p><p class="ql-block"> 直到盖棺时,我还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感受不到那伟大而深沉的母爱了,永远、永远……</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一滴滴泪水,一声声哭 喊,都已无济于事。尽管如此,在盖棺之前我仍然禁不住一声声地喊着母亲,因为从此以后,“妈”对于我将是一个陌生的称呼……</p><p class="ql-block"> 妈,我的心真难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1)</p><p class="ql-block"> 十二月六日是一个极寒冷的日子, 灰蒙蒙的天空如同我的心头一般,积压 着一层厚厚的乌云。一阵阵刺人的北风,刮得人的心头透凉。</p><p class="ql-block"> 尽管母亲在临终前,没有向我提出将她与父亲合葬。但我们几个子女一商量,决定按照中国的传统如此办事,在 父亲坟墓的旁边,有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其他亲属的墓葬。</p><p class="ql-block"> 也真令人奇怪,在这件丧事上母亲似乎有先见之明,并带有那么一点宿命的色彩。母亲曾说过,晴天是她的 “好日子”,以免为我们增添麻烦。果不然,直到十二月五日,这些日子天气晴 朗,没有下雨下雪,到六日气候转阴,但不影响抬棺登山。据亲戚们讲,这些日子阳新城关几乎天天晚上停电,但就在为母亲入棺那一晚,灯火是彻夜通明 ……</p><p class="ql-block"> 当一抔黄土终于埋没母亲的棺木 时,我的眼睛不觉得又潮湿了。我默默 地伫立在父母的坟墓旁边,心中叨念着父母的在天之灵。</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作为唯一的儿子我已无 多话可讲,只想说一是请您们原谅,二是 请您们放心。实实在在地说,我在这个 世界上的确是一个好人,但身上却 存在着一些令人难以容忍的恶习:狮子 般的狂暴,野牛般的倔犟,母鸡般的骄傲,鸳鸯般的多情,还有猪啰般的懒惰……因此,对于我昔日的一切过错,我 恳求您们原谅,因为我是您们的儿子! 也正因为是您们的儿子,在此也就请 您们放心,您们的儿子是不会让您们丢脸的!</p> <p class="ql-block"> (12)</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永远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只是到此 时,我才痛切地意识到,一位尽管衰老而瘦弱的母亲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据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也只是到此时,我才真 正地体会到,尽管是人到中年,但压在 心头的丧母的痛苦是多么的沉重而久远!</p><p class="ql-block"> 从此之后,每天早晨母亲再也不会 为我冲鸡蛋、煮牛奶,督促我吃早餐了;从此以后,我再也吃不到母亲那几 个拿手的最具特色菜肴了;从此以后, 每天深夜母亲也不能来到我的身边催促我早点睡觉、注意休息了;从此以后……</p><p class="ql-block"> 从此之后,母亲在我的眼帘中就永远地消失了。然而,在我的心中,任 凭岁月的流逝,只要我的生命存在一 天,母亲将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似乎能更深刻地体会到那句脍炙人口名言的丰富内涵:"有 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 却永远地活着。”</p><p class="ql-block"> 毋庸讳言,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母亲只 是一个最平凡、最不引人注意的人。同时在她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不足之处,然而在我的心目中,母亲无 疑是谁都无法相比的最伟大的人! ! !</p><p class="ql-block"> 尽管在现实世界中,人不应该如同梦幻般的生活,因为人生太险恶。但此时此刻,我仍时刻盼望能经常做如同当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和二十七日的梦,在梦境 中与慈祥的母亲相会……</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实在太眷恋那伟大而深沉 的母爱……</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让我最后以自己的全部 身心说一声:妈,儿子想您!儿子爱您!</p> <h3> 1990年10月19日完笔于湖北省远安县鸣凤镇</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