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明长城的演变历程

梁向东

        明长城是明朝在北部地区修筑的军事防御工程，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蜿蜒8851.8公里，气势宏伟，是世界上的一个奇迹。
        明代在宣府镇境内的长城亦称边墙或塞垣，是在北魏长城基础上修建的，包括塞垣和内塞两部分，塞垣东自永宁卫镇南墩，接顺天府蓟州火焰墩界起，西至西阳河南土山墩，接山西大同东界碑墩界止，延长共1116里。始建于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建成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先后历时65年。此后又大约用了10左右的时间，在长城内修建墩台（烽火台）1948座，形成了完整的瞭报体系。
        宣府镇长城的修建标志着防御方针的第三次转变，明洪武年的防御是东连大宁，北连开平、兴和，西达大同设险防守；到宣德五年万全都指挥使司设立后，以分兵驻守重点城堡为主；到土木之变后转向依靠长城为险戍守防御为主。

宣府明长城的修建、演化过程

宣府长城修建的提出及实施

        成化二十年，余子俊以户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总督大同、宣府军务。他想把自己成化八年修筑延绥边墙的办法用于宣大，以“宣镇虽称险阻，亦宜设备，请增墩、凿堑”为题上奏皇帝。据《宣府镇志》记载，奏折写道：“宣府边工当次第增。每二里筑墩一，墩对角为悬楼，墩空凿堑，墩高、阔以二丈，楼长、阔为六尺，堑深、阔以一丈五尺为式。工役则一万人，十日可成二十墩，月六十墩也。墩以十人守之，非但瞭望得责，火石亦可以四击，夫火石所及不下四百步余，今以两墩共击一空，无不至之理也。”
皇帝批准了他的建议，但因为宣府当年岁歉而没有实施，皇帝同意他第二年四月开工建设。
        成化二十一年余子俊再次提出修筑长城的建议，据《明史》记载，奏折写道：“东起四海冶，西抵黄河，延袤千三百余里，旧有墩百七十，应增筑四百四十，墩高广皆三丈，计役夫八万六千，数月可成。”这440个墩台包括宣府、大同两个镇的数量。
从这两个记载看，修筑的数量没有区别，区别在于墩台的高度和宽度，显然《明史》的记载要大一些，《宣府镇志》为明朝嘉靖年间宣府人孙世芳所编，属于当代人记载当代事，《明史》为清朝康熙年间张廷玉主编，是官方修史，因此两说并存。
        这次修筑长城实际是修筑孤立的墩台，并依托山体做为边墙，或在墩旁修筑了一小段的边墙并不是连续完整的长城，而且也没有开挖壕堑。据《宣府镇志》记载，“初议止言墩、堑，后乃依山为垣”。这个时期长城的敌台上有4平米的悬楼两个，驻扎10名士兵，条件也太差了些。
        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据《明史》记载，因为当年粮食歉收，勉强维持正常开支还有困难，一下子搞了这么一个大工程，两镇共花费白银150万两，米菽230万石，耗财烦民，从将领、官员到兵卒、民夫均有怨言，余子俊不亲自领导指挥这件事，还责罚宣府、大同两镇的官员，于是朝廷非议四起，年底，皇帝将余子俊贬为大同巡抚，二十二年二月撤销他的太子太保衔，命其致仕。

修筑长城与挖堑壕、暗窖的争论

        重提边境墩台间挖壕堑的建议。
        弘治十三年，分守北路的宦官唐禄给皇帝上疏“请于沿边筑凿墩堑，以阻虏侵”。据《宣府镇志》记载，奏折说：“御边莫先设险，设险在于添墩，欲于沿边里筑墩。墩配七卒，中空凿堑以阻侵轶，墩备火石以事阻击。夫三万，期功七年可成也。”
        奏折内容也反映出当时边境的台与台之间是没有墙体连接的，而是准备挖壕堑以形成阻敌工事，可能是想效仿金国以壕堑为边防。
        时任兵部尚书马文升认为：御敌之道在于士兵、马匹的精强和将帅谋略、勇敢。修筑边堑只能是遏制敌人。宣府正值北方的蒙古部落连年入侵，官军早已是疲惫不堪，应该抓紧休整，恢复士气。再搞这样大的工程，不仅仅是人心埋怨，很可能引发兵变等。
给事中蔚春也提出：敌人如果大举入侵，1个墩台7名士卒肯定不敌。况且塞外宣府风沙较大，纵使挖掘堑沟，也很容易被风沙漫没。再说，宣府可用的游兵不过3000人，而想役夫3万、花费7年的时间，有害而无益。
        朝臣基本同意上述观点，开挖壕堑的建议被搁置，但筑墙还是挖堑的争论一直在持续。但后任的宣大总督或者是宣大巡抚往往在财力允许时，会断断续续的修筑一些边墙，挖壕堑的举动从没有真正实施过。

        在沿边要道挖掘暗窖阻敌。
        嘉靖元年，兵部提议“请于沿边要路挖窖诱虏”。提出“有形之险墩垣是也，无形之险暗窖是也。其法，于沿边要路分为二途，一加识别，以备我出；一为暗窖，以待虏入。窖深长八尺，阔大半之，中置木锥，上覆土茅，马践必失，可坐收斩也。”皇帝竟然批准了这个方案，理由是“挖堑惧于漫没，而暗窖则常存；守墩惧于攻围，而暗窖则不能塞”。
尹耕后来讽刺说，边塞地逾千里，敌人日夜伺窥。大明官军聚集万余人用近一个月的时间集中干活，人们在黄沙白草之间上上下下，集喧成雷，集土成丘，用这样的暗窖引诱敌人上当，敌人恐怕不会这么愚蠢吧。
        这件事虎头蛇尾，后来不了了之，但朝廷基本形成了“中国设险有三：垣、堑、窖。垣为上，窖次之，堑又次之”的共识。

大举修筑并形成完整的长城

        从嘉靖二十一年到二十八年的八年间，先急后缓，集中连片修筑，并最终全部连接起来形成完整的长城。
        在宣府镇要冲处集中修建边墙。
        嘉靖二十一年，王仪出任右副都御史、宣府巡抚，鉴于去年敌人曾进攻宣府龙门卫和长安岭守御千户所，“请修宣镇要冲墩垣，配兵乘守”。提出“宣镇筑垣，先中、西路急要冲也。”开始集中在宣府北路的龙门城、许家冲，中路的大、小白阳堡，西路的膳房堡、新开口堡、新河口部、洗马林堡外的沿边地带，依托地形修筑边墙，在宣府各个险要处基本形成了“墩垣连亘，烽火相望”的态势，但此时在边墙上的戍守只限于入秋开始，寒冬即撤。
        从这开始，大明开始了“以垣为天险”，“以乘守为上策，”“有入则罪垣”的被动防御。
        宣府镇要冲处再次集中修筑边墙，并形成统一的规制。
        嘉靖二十四年出任宣大总督的翁万达开始全面谋划宣大长城修建事宜，多次提出建议和方案，并对长城修建的规制提出意见。
        嘉靖二十五年，翁万达开始集中财力修建最险要处的长城。对于最险要处的西路张家口、洗马林、西阳河边境，修筑边墙75里，切削山崖做墙50余里，修筑敌台10处。次险要处的西路柴沟堡、渡口堡，中路葛峪堡、常峪口、青边口、羊房堡、赵川堡，东路永宁卫、四海冶堡边境，筑墙94里，修筑敌台和依墙月城91处。
并制定了宣府长城的修筑标准，边墙的高和宽均为6.4米，墙顶部宽2.88米。如在边墙外侧挖壕堑，沟深和宽均为4.8米，底部宽为3.2米；如在边墙内侧挖壕堑，沟深和宽均为3.2米，底部宽为1.6米。墩台长、宽12.8米，高8米，台顶按墙的坡度回收，与台一体上建房屋，两侧留有通道，内设瞭口。

        宣府镇次要处集中修筑边墙
        嘉靖二十六年，翁万达认为：宣府险要处诸边墙俱以完工，开始派遣宣府镇兵修筑北路次冲处的墩台、边墙，自独石兔儿墩起，南至赤城野鸡山止，按照规制修筑边墙近90里，边墙设置敌台173处。
        宣府镇修筑内塞边墙
        嘉靖二十八年，翁万达认为：宣府塞垣过去是西路、中路屡有敌侵入，所以先行修筑。北路、东路限于财力，况且蒙古朵颜支部的老巢就驻扎在边境以外，而这个部落又依附于大明，尚能作为大明的藩篱，因此迟迟没有大量修建边墙。现在宣府西、中两路塞垣坚固，敌人难于侵犯，而朵颜支部却被蒙古的其他部落逼迫迁徙他处，北路、东路的局势就紧张起来，这二路边境线有700余里，宣府镇可以随时调动的马步卒不过3万人，兵分于地广，备疏于无援。因此，自东路的新宁墩而北，历雕鹗、长安岭、龙门卫，至六台子，另外修筑内墙170里，设敌台308处，另外内垣还设有暗门19处，以利于出哨设伏。以重卫京师，控带北路。
        另外沿宣府镇南部边境，增、补修筑从居庸关、岔道、经马水口、紫荆关、浮图峪、美峪口、南沿太行山而下至倒马关、白石口与山西交界的内三关长城。

        补齐空当，宣府长城完备
        翁万达在修筑“内塞”的同时，命人将各处边墙未连接处全部筑墙连接。比如东路永宁的镇南墩与蓟州火焰墩之间，镇南墩向北、再折向西，至永宁新宁墩原空当处，均补筑边墙，以成全险。
        宣府长城沿线共设关口69处，有关口的地方绝大部分有倚墙的戍堡，敌台和关口总数基本上是每2里1处，每4--9个敌台（含关口），在距离边墙10里的范围内的路上会有一个有官军驻扎的官堡。长城的关口、敌台是砖筑或包砖，砌筑的边墙占大部分，材料主要是因地制宜采用片石垒砌，少部分是夯土包砖，也有少部分是依托地形切削山崖形成的墙体。因为长城设计精心，不断完善，墙堞近远，濠堑深广，曲尽其宜。敌人乃不敢轻犯。墙内戍守的士卒得以有暇进行耕牧，边费日省。未修筑长城前，每年秋天都需要调外地的部队来宣府备御，每年基本花费也在150余万，临时调动每每也需数万以至数十万，修筑长城后费用减少一半。虽是被动防御，但可使百姓安居，士兵少战，对当时的社会发展是有益的。可谓“版筑一千里，环甲十万人，有明边计密矣，乃四塞为固。”

关于烽火台 

        上面介绍了宣府长城发展的历程，长城最初就是先修筑墩台（敌台）再用墙连接起来，所以边墙上的敌台不是烽火台，烽火台是独立的墩台，是“瞭报”体系的一部分。
        墩台。按位置分：有沿边墩台和腹里墩台两种，宣府镇共有边墩1071座，通往镇城宣化、京师大路上的腹里墩台877座，按构造分：有接火墩（烟墩）和空心墩（罗汉墩）两种，空心墩戍守士兵的居住条件好，防卫力量强，缺点是对建造地址要求高，造价高，通常接火墩数量要高一些。
        烽火台。广义上讲所有的墩台都是烽火台，从狭义上讲仅仅指其中的接火墩（烟墩）。

狭义的烽火台。

         墩台的建造规制。《大明会典》记载，洪武二十六年定，边境地区设烟墩，并派人看守，要求广积秆草，昼夜轮流看望，遇有警急，昼则举烟，夜则举火，接递通报。永乐十一年定，烟墩高16米，墩四周围墙高4.8米，墙外开濠堑，设吊桥、门道。墩上设置水柜，储水或冰，31名官军守瞭凭借绳梯上下。天顺二年定，在墩上建悬楼，可住人，备有垒木。

        墩台的管理。

        沿边墩台，每墩派军人5名，侦察兵（夜不收）2名。军人专管瞭望，夜不收专管走报声息。每数墩设立管墩百户1员，每10余墩设立设立提调指挥1员。腹里接火墩，冲要处所照依边墩，每墩7名；险固处所，止用军人3名，夜不收2名。戍守的士兵每年分两班轮换，一班是二月初一日起，至十月终满；另一班是八月初一日起，至次年正月终满。
        信号规定。凡瞭见远贼境外经过，发梆一次；近边，发梆二次；折墙，放炮一个，烧柴一垛；入境，放炮二个，烧柴二垛。声息紧急，则以渐加添，仍各照记号举旗兼竖立草人。贼势寡少，本墩差人走报；贼势众大，邻墩差人走报。如声息稍缓，则以次差人走报。至晚，每更一人，轮流探听，折墙有声，随即举火、放炮。次日早轮流一名下墩，于过贼处所巡爪、马，路如无踪迹，举无事旗一面，各堡方始开门，放人出城作事耕种放牧。成化二年定，命令守卒举放烽、炮，若见敌百余人内，举放1烽1砲；100--500人，2烽2砲；千人以上，3烽3砲；5千人以上，4烽4砲；万人以上，5烽5砲。
       每一临边城堡另有夜不收10名，分为两班，出边哨探，谓之长哨。另备空闲马十匹，听候各墩传报紧急之用，谓之架炮马。

空心墩（罗汉墩）

         罗汉墩，墩为正方形，墩基底边长16米，墩顶边长11.2米，墩高9.6米丈，上面另加女墙1.6米。下半截实心夯土外面包砖，平高4.8米，收顶12.8米。上半截空心，砖砌，墙根厚2.56米，收顶墙厚1.6米，高4.8米。从外置楼梯上二层。墩下设月城，月城周长102.4米，月城城墙根厚3.2米，收顶2.24米，高4.8米，上面另加女墙1.6米。空心墩体制与罗汉墩无异，区别在于第一层是空心，且从内置楼梯上二层，且砖砌，建造费用要高。

         宣府明长城的演变经历了：独立墩台----墩台+短墙----断断续续的边墙----连续完整的边墙+内垣+边堡+烽火台，这个过程大约有六十余年的时间，有争论、有反复，除了关口、敌台及少部分边墙用砖外，主要是利用当地的片石垒砌或利用自然险地修整而成，使用的人工主要是宣府镇的官军，以最小的代价，久久为功，终于修筑了千里长城，凭借人工造就了有形之险，壮哉，在当时是功大于弊的。
         宣府边墙的修建集中体现了明长城的特点，在城墙上筑墙台、敌台，“利于旁击”；台上置铺屋“以处戍卒”；靠近长城之处筑堡，“以屯兵戍守”；内垣下留有暗门，“以便出哨设伏”；塞垣内修筑边墩和腹里墩，“以通声息”。这是明长城建筑结构的大改进，使城墙、关隘、墩台、戍堡共同组成纵深防御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