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font color="#ff8a00">这次专程到康北最边远的石渠县办理妹夫的善后事宜,返程中第一次朝拜了曾经若干次擦肩而过的石渠格鲁派寺院蒙丽寺。也是自己平生第一次特意捐小钱为外婆念了一次渡亡经。<br></font><font color="#ff8a00"> 其实,我的外婆去世已经长达第五十八个年头了!回想起来,自己都已是外婆去世的那个年岁了,才偶然想起在天之灵的外婆,未免有些故作姿态。<br></font><font color="#ff8a00"> 外婆非常非常的疼我爱我,这可以说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挚爱。虽然我与外婆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留下的记忆是绝不该忘记的。<br></font><font color="#ff8a00"> 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和外婆睡,因为我有尿床的毛病,所以,每当自己睡得正香的时刻,总会被外婆叫醒小解。睡意正浓的我,总爱嘟哝,任着性子不肯上床。有耐心的外婆总是不厌其烦地哄着我,从不责怪于我。也许是外婆的百般迁就,后来的我也一直都有些任性。还有外婆的碗,我记忆最深。那是平时不多见的一口外色土黄略带碎块暗花,内壁黑褐色的硬塑碗。据说,这口硬塑碗是一位叫达嘎的解放军叔叔送给外婆的碗。因为塑料碗不怕摔,很是适合有小孩的家庭用。外婆很爱我,所以硬硬的塑料碗一直是外婆我俩共用的碗。小时候我有个怪怪的习惯,外婆每次为我挼好的糌粑都要贴在碗壁上,露出了碗底才开心。今天看来这种怪癖只有外婆才能容忍,也许这的确是外婆对我充满母性的一份溺爱。外婆去世以后,我们的硬塑碗也一并随葬了,再也没有人能迁就自己已经留下的怪癖了!自此,我不仅失去了外婆和我的硬塑碗,更失去了外婆对我全部的爱。外婆是一位很讲求卫生的能干女人,尽管我家一穷二贫,但绝对被外婆打理得井井有条。家中几件有些破旧,在今天看来几乎完全可以丢弃的桌桌凳凳也常被外婆抹得一尘不染,即或就是有点凹凸不平,而且已还将就用黄泥浆糊过的屋内可利用空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br></font><font color="#ff8a00"> 还有一个记忆,就是外婆经常时不时地给我洗脸,一天可以洗几道洗了又脏,脏了又洗的脸。本来我也不算太过顽皮,但把自己弄成灰头土脸倒是经常有的事。自个儿搞脏了脸,又最怕外婆给我洗脸。因为洗脸过多,又没有足够有效的护肤用品,皮肤皴裂是经常的事,再用显得绝对旧硬的脸帕抹脸,自然抹得生疼。<br></font><font color="#ff8a00"> 民改中后期,我们家最终也在劫难逃,所有家产悉数没收,一家五口只能净身出户。从此以后,父亲也受到了绝对严厉的管制,身不由己,我们一家从此在政治上要受到歧视,经济上又陷入了极度的贫困。一个家庭受到政治与经济的双重重压,是一种令人不堪回首的苦难经历。为了生计,稍有活动自由的外婆,经常性的要走走亲戚,其实外婆走亲戚实属无奈。高傲的外婆不得不像刘姥姥一样尴尬地一次次的走走亲戚。依旧记得,只要外婆走亲戚回来,总要带些背着亲戚,自己又舍不得吃完再私底下藏下挼好的酥油糌粑坨坨回家。外婆带回的酥油糌粑坨坨,总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很是像寺庙里偶然能吃到的“却巴”(佛事贡品)。<br></font><font color="#ff8a00"> 我还有一个自己与外婆的记忆故事。当时自己还很小,来了一支刚完成平叛任务而转入生产运动的解放军驻扎在老家虾拉沱。在解放军中有一位副团职首长,十分喜欢我。小时候我很胖,加上自己浑圆的肩上又长了一颗硕大的头,据说十分滑稽。所以,相邻的大人们就给我取了一个“十八罗汉”的绰号。这位解放军首长也经常叫我“大头”,还追着摸我的头,当时我很害怕这个解放军首长。我也记得这位军官还想收养自己,就是因为外婆的据理力争,我才没有让解放军首长收养。尽管我们家极度贫寒,有人收养自己本不是什么坏事,但外婆坚定地说:即或自己牵着外孙讨口要饭,也绝不愿将自己最心疼的孙儿送人收养!就是外婆的执意,我才在这个苦难异常,但绝不缺爱的家庭里长大成人。<br></font><font color="#ff8a00"> 硬塑的碗,生疼的脸,起夜的嘟哝,执意拒绝外人的收养,还有极有“却巴”味的糌粑坨坨……,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生都忘不掉,有着不尽温暖的儿时记忆!<br></font><font color="#ff8a00"> 外婆是一位果敢,意志坚强,甚至有点不愿循规蹈矩的不凡女人。据母亲讲:外婆在年轻婚嫁的时段,违背家庭之命,不从媒妁,私下与我的外公相恋并生下我的母亲。由于外婆未婚先孕,在家难以为继。所以,不得不怀揣身孕,跟随她在寿灵寺充任金尖大会首的长兄,离家异爨到寺庙附近的炉霍县城老街落户。旧社会寿灵寺有四大会首,其中,金尖会首最为有名,视为寿灵寺的首席会首。据母亲讲,没落的外婆家,唯一能长脸就是这位寺庙当大会首的舅舅。外婆跟随长兄来到县城以后,做过民国时期县府伍进修县长的家佣(伍进修县长是我后来根据母亲所讲的事迹,再通过查找相关资料才知道的姓名。伍进修,四川开县人,系陆军少校军官,1931年~1933年任炉霍县府县长)。由于外婆勤劳干练,县长一家还待她不薄,直至县长离任。后来,据说这位平易近人的县长,因为在甘孜任知事期间,甘孜地区发生著名的“大白事件”。伍进修任上未能筹集到足够调用的临时军粮而受到株连,最终一家老小逼迫自杀身亡。外婆念及旧恩,还特意半道拦下过伍进修县长一家的灵柩,以示哀悼!<br></font><font color="#ff8a00"> 失业后的外婆又到县城陕西籍巨商侯达家做房客兼佣人。几年以后,能干的外婆在异地终于立稳了脚跟,便开办了一个家庭酿酒作坊,闲余时间又做些捻羊毛的手边活路。经过多年的苦心打拼,外婆已成为了一户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br></font><font color="#ff8a00"> 好景不长,天有不测风云。外婆娘家当家的姐姐与姐夫因患伤寒重病先后去世,在危难时刻,外婆带上膝下女儿我的母亲毅然返回娘家,承担起操持娘家遗留孤儿一家的家业重任。百困之际,经过外婆数年一日的苦心经营,直至在家的侄儿安家立户,方才返回自己的小家。<br></font><font color="#ff8a00"> 外婆膝下只有我母亲一个子女,为了我的母亲有一个良好的未来,外婆不惜母女分开,忍痛割爱毅然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了远在虾拉沱有些田产的殷实之家的父亲家为媳。世事难料,一场谁也预料不到,更是史无前例的社会大变革,将本属于殷实之家的我们一家,一夜之间沦为绝对的赤贫户。因为社会的巨变,外婆也只能逼迫跟随远嫁的女儿来到了虾拉沱。从此,亲爱的外婆走完了自己漂游大半生的人生路程,终于歇下了脚步,心甘情愿地为我们这个背时的家,贡献了她晚年尽有的全部精力。<br></font><font color="#ff8a00"> 记得是六十年代初的“园根灯笼节”,大人们说我的外婆被送到我第一次听到过叫“天葬台”的地方去了!我不知道“天葬台”究竟在哪里?有多远?总之,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我心爱的外婆。“园根灯笼节”与“天葬台”象狰亮的烙铁,深深地烙留了自己儿时的记忆。 外婆的一生,因为生不逢时,可以说:不凡的能人,遇到了背时的世道。外婆虽然不遗余力拼搏了一生,不过也挣不脱多舛无奈的命运。<br></font><font color="#ff8a00"> 时间像小偷,溜得太快,不经意间自己已是花甲过来的人了。回想起来,天地依旧,山水依旧!感叹“今月也曾照故人,故人不知向何处?”的时刻,又一个有记忆的“园根灯笼节”临近了,自己有条件又要到异地去过冬了。身在异乡,也该悼念一番,祈愿在天之灵、有过多难的外婆往生极乐!心爱的外婆,如果还有来生,愿能与您再为婆孙。</font></h1><h1><font color="#ff8a00"> 文到情深处,总有一种欲言未尽的感觉而收不了笔,正好路过今年花期已过的县委大院,终于想通了!花开是缘,花谢是缘,再成赤地更是缘!不求弥久,但求有过。<br></font><font color="#ff8a00"> <br></font><font color="#ff8a00"> 2019年9月~11月于炉霍、双流</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