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治水记

Tong Wang

我们在美国的二女儿和女婿新近搬了家，买了一幢带地下室的房子。地下室的利用率可不比正房的低，尤其是其中的大活动室装修得很好，安着吊灯，铺着地毯。两面靠外的墙上开着三扇高窗，每扇窗上有两层玻璃，一层轻纱，窗台外面还有铁皮围成的半圆形积水槽。室内冷暖空调，通风照明设施一应俱全，在那里看电视，打乒乓球，做健身运动舒服的很。

但是好景不长，一个夏季的大雨天我和老伴正在午休，梦中被孩子们的呼叫声惊醒，赶紧跑到地下室看：原来高窗外的积水已经涨到玻璃上了，其中一扇高窗正在进水，下面的墙面成了水帘壁，地毯上一片汪洋。11岁的外孙爬在梯子上不停地将积水槽里的水往外泼，才8岁的外孙女正在费力地端着一个长方形的烤盘贴着墙壁接水，接满后又倒到旁边的水桶里，两人的衣裤全湿透了。老伴在国内虽是水利专家，但从未上过抗洪抢险第一线，像地下室涨水这种阵势更是从未见过，难免一时慌了手脚。任凭老老小小仓促上阵，各自为战：有的拿橡皮泥去堵窗缝，有的用烤盘去接墙上的水，有的用旧衣服和大毛巾去吸地毯上的水，有的穿着雨衣跑到窗外用锅子去舀水槽里的水，有的用锄头在草地上开排水沟…… 幸亏老天见怜，个把钟头之后雨过天晴，室外的水也退了。

女儿女婿回家一听灾情如此严重，大惊失色，连呼买这房子上当了，抱怨当初来看房子的专家没看出地下室是进过水的。如今只有亡羊补牢去买台排水泵。说来也巧，美国还真有一种小的专门放在窗外积水槽里的排水泵，价格不太贵，只要54.99元。买回来先放在盛水的桶里检验一下。接上电源和水管后，只听“嗖”的一声，水就被抽光了。但是这个新式武器在实践的第一个回合里就败下阵来。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倾盆大雨的晚上，女儿慌慌张张地跑上来通知我们，地下室外的水高潮，排水泵不起作用，你们下去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我们跑去一看才知道这回的祸闯得更大了。原来由于室外没有电插座，他们打开高窗把水泵的电线接到室内的电源上，水泵启动了，可是进来的水比出去的水更多，流速更快。这回可不是水帘，而是瀑布，并且从开着的窗子涌进来的，不像上次是从窗缝间漏进来。这回还夹带着泥沙，汹涌澎湃，不可阻挡，恰似黄河之水天上来。于是，全家人又是接水，吸水，舀水，排水，倒水，乱成一团。百忙之中谁也没想到先把窗子关上。

水灾之后，美丽的活动室成了泽国，满铺的地毯全泡在水里，人在上面走动就叽呱叽呱的响。因为天热，地下室的东西很快就发霉了，满屋子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听说美国有一种专门洗地毯的机器，洗完之后随便把水吸干。女儿咬咬牙又掏了244.99美元买回这台机器。轰隆，轰隆，反复地洗那地毯，好不容易把泥沙除掉，又开了家里所有的除湿机，吹风机，烘干机，电风扇，24小时昼夜不停的工作，总算把地毯弄干了。其中一台吹风机甚至因工作“疲劳”过度倒致叶片变形而彻底报废。

女婿也发了“狠”，一跃从物理学家演变为水利专家，又是查阅数据，又是画图，还带着郎头和卷尺东敲敲，西量量，勘察结果认为：高窗附近的地势太低，又无排水管道，落水管的地下部分破裂渗水，地面水和地下水汇合故而酿成水灾。因此先把积水槽周围用土垫高，连接的草地上挖出排水沟，又把一根粗的塑料管半埋在沟里，上面钻很多小洞，再将落水管锯断，将其上部接在塑料管上。结果高招果然奏效，从此每逢下雨只见满院子的水都乖乖的顺着管子流到马路上去了，而积水槽却是干干的。

转眼已届严冬，原以为冬天不会涨水。哪知此地多雪，当天气突然转暖，积雪融化时，我们在另一面墙的高窗上又发现新的险情。开始只采取土办法，在窗内侧用木条栏成一个浅槽，让渗进来雪水集在那里，然后顺着导管导走。然而形势越来越严峻，报纸上已用头版头条警告居民们防止融雪时地下室进水。女儿和女婿见势不妙，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店里去，又花了79.99美元买回一台功率更大的排水泵，把它放在“新灾区”的积水槽中，与室外新安装的电源接通，这水泵带着一个像抽水马桶水箱里那样的浮子，每当水面达到一定的高度时水泵就自动抽水，有了它即使全家外出也无后顾之忧了。二女儿没下过乡，在家时并未显示出特别的动手能力；女婿排行老三，家里的动手活也都被两个哥哥包了。可他们到美国后，从穷留学生到工薪阶层一路走来，无人可靠，必须依靠自力更生。为了撑持一个四人小家庭，逼着充当电工，水管工，木匠，油漆工，花匠，园林工，扫雪“车”等等的角色，练就了各种生存技能，也增强了自信心。

我们回国以后还经常惦记着女儿地下室涨水的事，就我所知后来没有再涨过水，看来这一招很凑效，果然把涨水的问题彻底解决了。通过这件事情我又得到很多新的体会。主要的体会就是：美国的生活与中国的生活相比有个很大的不同：美国生活物质条件是好的，但是人们并不见得享福。因为多数人都拥有自己的房子，凡是房子都需要维修护理。而美国体力劳动者工资高，故房子的维修护理费用昂贵，逼着房主们自己学着动手干，既辛苦又麻烦。所以相比起来在中国的生活安逸得多。然而从另一方面看，安逸的生活是不是就是好事呢？我想也不见得。我女儿他们在美国生活虽然要不停地动脑筋，不停地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同时他们这种奋斗的精神也影响了下一代。所以相对来说在美国长大的孩子就比在中国长大的孩子独立工作能力更强，动手能力更强，胆子更大。我想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肯定是比较有出息的。我一直在琢磨：现在国内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质生活条件也好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的人，甚至连富人，还是想移民到美国去呢？他们羡慕美国的什么东西呢？他们也许觉得在美国培养出的下一代更健康，更富有奋斗的精神，将来会更有出息吧？
作者：刘湘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