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初冬,我们行走大瑶山不被世间打扰的静美之中,目之所及,都是静的,心也沉静了。远道而来的友人用眼睛与窗外的远山近水已对话许久,轻轻道出“此心安处是吾乡”。经过已收割的稻田,山野间的树木、竹林,跟随着山谷溪涧往瑶山深处,一路看见原始的村落,散落的木楼。寻着去的是一座建在坡上的年代已久的吊脚木楼,屋前屋后的木栅栏圈着一垄一垄的蔬菜,散养的鸡鸭还在栅栏外闲散逗留,不愿回屋,主人已经习惯了它们留宿在外。炊烟在屋顶缠绕着飘向四周,屋前的一棵老银杏树,落了一地的金黄,夕阳中被风卷起,在庭院翻飞。主人在屋内招呼:生火煮茶了!</h3> <h3>火炉里的木柴已燃得热烈,自制的长木凳摆在左右两边,正好可以坐下四个人,前面的小板凳是给女主人生火坐的,后面板墙离火炉稍远,墙上挂着几个黑袋子。那是谷雨时节上山的高处采来的野生茶叶,自制烘焙好用袋子装着挂在火炉上方防潮,每天打油茶时随手可取。炉里的火很旺,女主人为我们选了几个拳头大小的山里红薯煨在火炉里,说油茶煮好了,红薯也就煨熟了。这多像儿时的记忆,烧土堆煨红薯的画面一帧一帧清晰地回到眼前,在我们的故事里流淌。围着火炉的我们隔着火光,透过烟火,望着彼此被映红的脸,被熏出的泪,暖暖地笑,心里有许多怀想,眼前有许多期待。</h3> <h3>瑶山油茶讲究“三道茶”,第一道是糖茶。糖茶敬贵客,这是瑶家人待客的最高礼数。说话间,男主人已架上一口小铁锅,圆圆的小铁锅长了两个“铁角”,一个是短铁柄,用来随时插上木手柄来起锅;另一个是铁锅左侧延伸出锅外二三厘米的小豁口,方便倒茶出锅。他说自家山上种了茶树,每年可收籽榨百来斤茶油,用来炒米最好,可让炒米起得饱满脆香。茶油从竹筒做的油壶慢慢倒出,由糯米蒸熟晒干制成的炒米在烧热的茶油中瞬间散出香气,弥漫在整个木楼里。它们一个个跳跃着长大,直到皮肤透亮,圆润饱满,闪着金色的光泽,然后盛到木盘里。炒米“噼啪”炸裂的声音仍在木盘里继续,我忍不住用三根手指抓了一小把放入口中,松脆的声音瞬间在齿间响起,满口暖暖的糯香。我咂嘴的模样只惹得大家也等不及地先尝起香炒米来,火旺人笑,好不欢乐。</h3> <h3>主人说,炒米做好后要洗锅,这很重要,油茶不能有杂质。洗好锅后,他在铁锅里放上几段老姜,放入用温水泡开的谷雨茶,拿上手边的七字形木锤开始在铁锅内擂打,茶汁和姜汁在锅内混合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炉中的火在舞动,在属于它们的舞台尽情释放,配合得天衣无缝,精美绝伦。瑶家人最喜谷雨茶,这个时节的茶叶最能表达瑶家人待客的淳朴心情。当姜和茶在锅中身心交融浑然一体时,倒入热水煮沸,加入白糖再煮几分钟,香甜的气息就浸入了心肺,这时,任谁也忍耐不住要品尝了。主人已在身旁的老木方桌上摆上了瓷碗,给客人的顺序都熟记在心,一手端着铁锅,糖茶从小豁口均匀地以最完美的45度角倒入每个碗中,估计得丝毫不差,每碗倒七分满。碗为圆椎形小碗,碗底厚实,再热的茶汤也不烫手。茶要细品,浅不真,满则溢,如君子之交,要持久则七分刚刚好。</h3> <h3>糖茶既香又甜,甜而不腻,皆因有茶。一碗糖茶喝下,周身暖融融的。再看男主人,已换上了猪油,开始了打“二道茶”,他说煮油茶用猪油味更香。煮过糖茶的茶渣里再添入几粒生蒜,经过一翻擂打,待茶叶间的水气散去,香味就更浓了,这时放入一勺猪油搅拌起来,加入热水,放入食盐,锅里的油茶在炉火上慢慢沸腾,油茶沸腾后继续在火炉上煮上几分钟,待茶味渐浓时,女主人已在每个碗里放入了刚炒好的炒米、馃子、花生、香葱,男主人端锅倒茶。依然是七分满,这是最好的度。火炉上的火一直烧得很旺,我们的心持续升温,脸上心上全是暖意。“三道茶”喝完,初冬的寒意早已被热气腾腾的一碗碗油茶泡出了暖意。与油茶相遇,忘记了此时已入冬,我们坚持记住的只有油茶的香、油茶的暖、油茶的情意。</h3> <h3>不需要精美的茶点,不需要讲究的器皿,只需邀约三两好友,去瑶山的寻常人家,把柴火烧得旺旺的,围炉煮茶,畅谈快意。与山里的云雾溪水谈,与山里的草木野禽谈,与煮茶的瑶家人谈,简单惬意,朴素自在,人生便增添了几许好风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