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宗，水源，路之冲

扈秀清

　　欣闻首都博物馆开“山宗，水源，路之冲——‘一带一路’中的青海”大展。偷得浮生半日闲，欣赏青海省博物馆等13家文博单位精心挑选的442组件文物，得以再次复习一下大美青海的历史长卷。

一直以为青海湖，因位于青海省而得名；不曾想，青海省是由于青海湖而得名。青海湖是我所见过的最蓝最蓝的湖，或许是因为，它是离天最近的一片汪洋，它的蓝才是真正的水天相接，是天的蓝。

山宗，水源，路之冲。感觉几乎无法再找出更加贴切的形容了。山宗，巍巍昆仑被称为“万山之祖”，刺破青天锷未残。祁连山拱卫于北；唐古拉山屏障于南。

水源，孕育中华文明的黄河、长江，以及澜沧江均发源于此，故称“三江源”。李白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天上来是比喻了，但“高原水塔”却是毫不夸张。我生在黄河口，喝着黄河水长大，印象中的黄河，一直是一碗河水半碗沙，直到到了青海贵德，才真正见到了“天下黄河贵德清”，透过清澈的河水，能看到很深的河底的石子。

路之冲，青海自古就是亚洲大陆中部的交通要冲，著名的丝绸之路、唐蕃古道，羌中道，茶马古道都经由此。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最早的彩陶壶灯展品，昭示着这片雪域高原的历史，一点都不比中原晚。青海自古生活着一个古老的民族——羌人。秦汉时中原势力与匈奴角逐，汉人始入，河湟初开。牛人霍去病“封狼居胥”，一直打到祁连山，华夏政权第一次占领河西走廊，从此丝绸之路得以开辟。张骞出使西域，即经青海羌中道。距今2000多年矣。

　　之后青海大地上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国度——吐谷浑。前后绵延350年，比唐宋元明清历朝时间都长。参观后方知，吐谷浑国原为北方鲜卑族后裔建国。先祖鲜卑慕容氏，即为我们熟悉的金庸《天龙八部》中的牛人——慕容复先祖。慕容复在《天龙八部》中武功超群，号称“北乔峰，南慕容。”其穷其一生一心想光复大燕国，其想光复的大燕国即为五胡乱华时期，其祖上鲜卑慕容氏建立的前燕、后燕、西燕、南燕等诸燕国。慕容复生活在北宋时期，其时距南朝宋刘裕灭掉南燕，已700余年矣。复国谈何容易。但其祖上的叱咤风云，确实也可大书一笔。借此复习一下。

魏晋之际，鲜卑慕容氏生活在今辽宁一带。初代酋长叫慕容焉。他孙子是一个牛人，叫慕容涉归。和牛人家族司马懿父子生活在一个时代。他有两个儿子，分别奠定了两个国家和朝代，北方诸燕国，和西方吐谷浑国。晋武帝司马炎四年，慕容涉归死，俩儿子一个是庶长子哥哥慕容吐谷浑，一个是嫡子弟弟慕容廆。弟弟继位。兄弟失和，公元300年左右慕容吐谷浑率部西迁阴山。拉开了兄弟二人开国大幕，至此二人的孙子时，相继在北方和西方正式立国。

北方弟弟慕容廆，生子慕容皝，实际上是十六国时前燕太祖，慕容廆的孙子慕容儁正式建国前燕，鼎盛时与东晋、前秦三足鼎立。历前燕、后燕、北燕、南燕，至409年为南朝宋刘裕所灭，慕容氏延续近百年。

西方哥哥慕容吐谷浑，率部西迁至青海，侵逼氐羌，成为强部。慕容吐谷浑的孙子叶延继位后，以祖父吐谷浑为其族名和国号，建吐谷浑国。历经中原五胡十六国、南北朝，唐，鼎盛时国土东西2000公里,南北1000公里。隋炀帝曾亲征吐谷浑，唐朝大将李靖、侯君集也曾西证吐谷浑。至663年，在唐朝的夹击下，为崛起的松赞干布的吐蕃所灭，吐谷浑慕容氏延续350年。

吐谷浑灭国后，子民大多被融合，据说目前的土族，即为吐谷浑后裔。去过距西宁不远的互助土族风情园，还能看到些许当年吐谷浑国的古老风俗。而我们耳熟能详，也经常引用的经典，“一根筷子易折断，十双筷子抱成团。”，即来自吐谷浑国王阿豺的“折箭教子。”阿豺是叶延的四世孙，“有子二十人，临终谓子曰：‘汝等各奉吾一只箭，折之地下。’俄而命母弟慕利延折之。又曰：‘汝取十九只箭折之。’延不能折。阿豺曰：‘汝曹知否？单者易折，众则难摧。戮力一心，然后社稷可固也。’言终而死。”——《魏书，吐谷浑传》。

　　吐谷浑后，吐蕃统治青海200年。1300多年前，文成公主进藏开辟了唐蕃古道。在去往青海湖的路上，有登过一座很矮的山叫日月山，后来才知这座“很矮”的山海拔4877米，至今还流传着文成公主摔碎“日月宝镜”而成今日日月山的传说。

　　文成公主远嫁的是著名的吐蕃领袖松赞干布，松赞干布绝对是一个牛人，他统一西藏，修建布达拉宫，创建文字，建立强大的吐蕃国。然而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或许还是他引入了佛教。雪域高原在松赞干布之前，有一种比较原始的宗教，叫苯教。松赞干布从印度和中国引入的佛教，后来和苯教慢慢融合，形成后来的藏传佛教。藏传佛教有五大支派，即通俗上的红教、白教、花教等。而目前影响最大的，是格鲁派，即通俗上的黄教。黄教有多厉害呢？藏传佛教各支派有很多活佛转世系统，我们熟知的最著名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全是格鲁派活佛系统的称谓，且均由历代中央王朝授封。可谓根正苗红的正统。连北京的雍和宫，实际上原来的雍亲王府，都被改成了格鲁派寺院。

　　展览中展出了格鲁派六大著名寺院之塔尔寺的展品。塔尔寺先有塔，后有寺，得名于大金瓦寺内为纪念格鲁派开山鼻祖宗喀巴而建的大银塔。宗喀巴也是一个牛人。他有八大著名弟子，而一世达赖和一世班禅，皆是其八大弟子之二。宗喀巴传说为文殊菩萨转世，是离西宁不远的湟中县人。因藏语称湟中为“宗喀”，故被尊称为宗喀巴。 传说他诞生以后，从剪脐带滴血的地方长出一株白旃檀树，树上十万片叶子，每片上自然显现出一尊狮子吼佛像（释迦牟尼身像的一种），后以此树为塔芯建12.5米高的大银塔，慢慢形成今天的塔尔寺。塔尔寺在佛教诸寺中的地位，一如宗喀巴在佛教信徒中的地位。印象最深的是大金瓦寺前，虔诚的信众磕长头场景，那种五体投地，是从站立到全部趴下的五体投地，一遍遍周而复始，令人肃然感佩，信仰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茶马互市的文物，占据展厅一隅。历史上最著名的“茶马互市”故地，湟源县，就在西宁西部。县域内除了著名的日月山，还有著名的丹噶尔古城。湟源是古代汉地西面最边缘的地区，这个地理位置使它自古以来就是汉藏通商的“口岸”。古代河湟地区是天下最好的产马地，宋臣王襄曾在给皇帝的上疏中说：“盖青唐之马最良，而蕃食肉酥，必得蜀茶而后生。。。”而牧区的确也是“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此中提到的“青唐”，实际上是青唐吐蕃政权，这就又引出一个牛人——唃厮啰。据说被誉为“东方的荷马史诗”的藏族民间史诗《格萨尔王传》，即据唃厮啰的事迹发展的。

到宋代时，强大的吐蕃统治西藏青海200余年后，四分五裂。牛人唃厮啰一统西宁附近吐蕃余部，击败正在崛起不可一世的又一个牛人，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建立了一个强大政权。极盛时幅员扩张到三千余里，人口达到一百余万。这也使茶马互市得以兴隆。至明代，上马一匹约值茶叶80-100斤，中马一匹值茶叶60-80斤，下马一匹值茶叶40-60斤。

话说这唃厮啰虽然堪称格萨尔王，但他死后，青唐政权迅速衰落。而一向好欺负，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大宋王朝，却也有光辉的灭了他国的伟绩，那就是在王安石变法后的神宗时代，灭掉了青唐政权，时唃厮啰的重孙瞎征降宋。不知是否唃厮啰这孙子起的名字太差，瞎征，瞎征。。。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此次展览规模宏大，不仅在青海省博物馆见过的诸般青海之最；比如最早的陶制靴子，最早的铜镜，最早的原始人类舞蹈等，统统搬了过来。连其最大的镇馆之宝，等人高的铜鎏金观音像，也搬了过来，可谓煞费苦心。

　　唯一感觉略有遗憾的是，藏区最大的特色——藏医药文化没有展示。而青海的藏医药文化博物馆，却是最具震撼的特色展出。是世界唯一一座展示世界四大传统医学之一的藏医的博物馆。绘制藏医经络的唐卡，为医药学历史上绝无仅有，传统藏医1300多年来使用外科手术器械，再现了2000多年前藏医就已广泛应用于临床的外科手术。博物馆每个展厅都有通关印章，工作人员还会用藏文写下了参观者的名字，感觉弥足珍贵。

参观下来，又一次完整的感受了一下这山之宗，水之源，路之冲。而博物馆，从来不仅仅是展示文物，他展示的是那远去的一段段历史，以及，人们为寻找历史的真相而付出的努力。也因此，人类文明才得以生生不息，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