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儿子聊读书

天涯

作者:章娜

　　亲爱的儿子，当我接到市教育工会读书活动的通知时，我第一个想到了在毕节上学的你。

古人云:至乐莫若读书，至善莫如教子。我读了几十年的书，从来不曾认真想过为何而读，有何收获。 现在想想，倒可以你的到来作为一个阶段与另一个阶段的分界线，去探寻一下。

　　在我童年时，我的爷爷，你的外曾祖父，在那个物质相对贫乏的年代里，在大家都只尽力解决温饱的情况下，他从牙缝里省下了买回一本本书的钱，置办了一柜子的书。

我见他翻阅《增广贤文》一类的书，便坐在一旁猜想，书里面都写了什么？爷爷看得这么专注！于是，他便给我讲“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那时的我似懂非懂，但是也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爷爷常告诫我们的“我们是书香门第！”这句话，饱含着他对子孙多么殷切期望！

他年幼丧父，早年生活流离失所，但他却经常把他当私塾先生的父亲如何教人读书医愚、相助邻里，他牺牲在抗日战场上的叔父，如何毅然放弃安逸的学校生活，携带书本参军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是的，我们唯有秉承好学奋进的家风，保持对真善美的不懈追求，在悼念先祖的时候才不至于羞愧难当。

我上了小学，发现你外公有一箱子连环画，那个掉了漆的箱子，装满了一个个令我着迷的故事。我从这一箱子连环画中，知道了机智的人如何化解危机，正义的人如何惩恶扬善，良善的人如何扶弱济贫……于是，我彻底迷上了读书。

那时你外公常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深以为然，天下那么大，我只在你外曾祖父扎了根的小村寨里成长，若不读书，无异于井底之蛙，而我太渴望了解这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

出门求学时，我节衣缩食也要购买些书籍来阅读。特别是在毕节的时候，桂花路路口有一间叫“世纪风”的书店，我的周末大多在那里面度过。捧一本书，一坐就是一天，若遇上爱不释手的，便买上一两本。那是令我至今仍怀念不已的一段美好时光。

或许，在未知的生命旅程里，总会有许多茫然、沮丧的时候，我之所以一直保持着阅读的习惯，大概是因为读书总能助我找到方向，令我充满力量，不论生命行进到风和日丽的白昼，还是电闪雷鸣的黑夜，我都能从容不迫地面对。

　　孩子，我因此希望你成为一个爱读书且比我会读书的人。在我怀着你的时候，我把我学生时代读过的《红楼梦》等摆出来，时常翻阅，想把你读书的兴趣从娘胎里就培养起来。

你出生后的那三、四年，未曾预料到的吃喝拉撒、三姑六婆之事铺天盖地而来，我的生活陷入所谓一地鸡毛的境地。那时的我，焦躁，低落甚至绝望。

幸好，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从口齿不清地跟着我读古诗，到上了学，把在学校学到的歌唱给我听，令我回忆起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你的外公时常在一天劳作结束，吃过并不丰盛的晚饭后，神采飞扬地带着我和你舅舅高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渐渐平和下来。

虽然生下来活下去并非易事，但如果我们深陷于“身边小小的悲欢”之中，一蹶不振，那当清明节我和你的外公、外曾祖父一同去扫墓的时候，我如何在他们面前理直气壮地磕下头去？

你上了小学，我发现你并没有展现出阅读的兴趣，而我的职业生涯却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便开始读《论语》，人们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要试着先治治我自己，同时更多的是想给你做个榜样。

孩子，因为有了你，一样的读书，我却有了不一样的心境。卡尔·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中写道: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我想，用我的一生来打动你，你怎会不为所动？

终于，你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学习《索溪峪的“野”》这篇文章，老师布置了你们写读后感。

你把文章的结构安排、写作技巧这些表述清楚后，你提出，文章安排的事件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并不能体现“野”，最后还连用几个反问句，表明你“这有什么野的？”这一态度。

当我从老师那看到你的这篇读后感时，孩子，我激动了，你这个小小的读者，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稚嫩的见解。你为此丢了一点分，而我为你是一个会独立思考的读者感到欣喜无比。

学校老师教给了你诸如“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博彩，足以长才”之类的道理，而我则更希望你在读书的时候，总是能像上一个假期，咱们一起吟诵朱自清的“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那样，宁静而又美好。

希望你的生命旅程中，读书这个习惯给你带来心灵的慰藉，像一首歌唱的那样：就算生活给我们再多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希望你读过的书都能增添你生命的光彩，照亮你身边的人。

　　孩子，你的外曾祖父已故，你的外公亦日渐佝偻，而我，正如龙应台所说的那样，正在目送你们渐行渐远。

我亲爱的儿子啊，我多希望，我将我的爷爷、我的父亲留给我，还有我将留给你的那一本本印满我们指纹的书交付于你时，你能欣然而又郑重地接过去。

　　我虽已年近不惑，但想到自己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渴望在精神上与你共同成长，竟也深感惴惴不安。

亲爱的儿子，我们一起行世间万里路，读世间万卷书吧！你为走在时代的前沿去奋斗，我为不被时代抛弃而努力。

如我写给你的这首小诗一般：

因为有你

——致亲爱的儿子

因为有你

我只想做最好的自己

哪怕这注定是一场分离

从相逢时刻到我停止呼吸

为你的到来幸福

为你渐渐远去忧伤到不能自己

为你我竟丧失了名字和身份

仅剩下性别而已

因此暗自哭泣，因此歇斯底里

因为有你

我只能做最好的自己

尽管这尘世终将侵蚀掉我曾丰腴的躯体

从风华正茂到风烛残年

为你不断割舍过去

为你追寻自己与未来的交集

拼尽全力也在所不惜

只要灵魂能立于沧海桑田之间

因此无憾，以此与你一生相依